她是个当年来东北插队的“北京知青”，她是今天“特大城市”长春的市委书记，她是我接触过的地方领导中少有的能这样向我提问题的人――

　　干嘛非要“赶超”？！

　　――长春市委书记杜学芳一席谈

　　本刊记者 文恬

　　似乎不是问题的严重问题

　　中国历代帝王将相大都喜欢“看戏”，老百姓则喜欢看被“戏说”的帝王将相。这不，我们这一代人就上演着一幕史无前例的“赶超运动”大戏……

　　……各地的所谓“经济增长”排序压力，逼得党政干部们陷入“以GDP论英雄”的恶性攀比怪圈之中，而且在近年来宏观政策环境难以根本改观的作用下愈演愈烈，已经严重到对中央十六届三中全会精神“阳奉阴违”的地步，一些地方党政领导的行为惯性“积重难返”，已经实际上成为贯彻中央“五统一”的主要障碍……

　　最近党中央召集全国省部级以上干部学习，要求全党把思想统一到“科学发展观”上来，有些已经开始反思的地方领导干部，正在实事求是地调整着他们的思想和行为。

　　笔者近日去吉林，偶然有机会与省委常委、长春市委书记杜学芳会面，这个1969年来东北插队的北京知青说，她早就是个地道的东北人了。让我感触颇深的，不是她从当生产队长起30多年在吉林的奋斗经历，而是她在很多人热炒“经营城市”的时候那份冷静，是她对“经济发展”的独到观念。

　　我们的话题是从一个南方的故事引起的。她在那个发达地区考察学习时，听到接待她的一个著名城市的书记倾诉尴尬与苦恼，在邻近城市的GDP增长速度快的巨大压力下他不得不作出违背常识的决策，因为如果他主政的地方GDP上不去，就会被四面八方认为“无能”。此后不久，她就听说那里已经决定要上一座钢铁厂，尽管明明知道会有污染，明明知道这个项目不仅是重复建设，而且钢铁行业已经投资过度；这个项目完全可能“肉包子打狗”……。

　　可是，如果不上这个项目就实现不了赶超，GDP的排序就上不去！

　　让来过的人都喜欢长春

　　听起来，这似乎无可奈何。那么，在你们长春呢？我问。

　　我可没有那种压力。杜学芳书记说，本来每个城市就应该有自己不同的风格和特色；为什么在产业结构上要千篇一律、在城市建设上要千城一面，弄得你无论去过多少高楼林立的城市，离开了都不会再记得……

　　在东北特大城市的GDP排序中，长春并不占先，我们也的确应该学习其他地方的经验，特别是沈阳改造铁西区的经验；但来过的人都会喜欢长春，因为这是个有特色的地方。我们长春是个被树木覆盖的绿色城市，有更适宜的人居环境，难道一定要为了追求GDP搞那些严重污染的项目吗？这里的文化氛围好，难道非得变成那种人人逐利的商业氛围吗？

　　我们这一代人追求的，应该是协调的经济结构、是人性化的城市环境，和可持续发展的资源基础。正是因为我们这一代人即将成为过去，才尤其应该给后人留下点什么。

　　她已经多次与长春市和所属的区县长们交换过意见，大家都在学习十六届三中全会提出的战略转变的重要思想，力求以正确的“科学发展观”取代过去那种单纯追求GDP的增长观念。尽管，这仍然有很多思想和行为的障碍……

　　“春风拂面，细雨润杉”，杜学芳以此概括让干部和群众跟上党中央思想转变的宣传和引导工作；几次比划着手势来加强她的这个比喻。多年来有偏差的主流话语和片面的意识形态宣传，已经在基层形成了约定俗成的观念，要改变，还得靠老办法：典型引路。最近，长春市委结合贯彻中央今年的“一号文件”，准备在榆树市那个虽然比较穷、但却在困境中发展出一大批合作社的光明镇召开农村工作会议。杜学芳说，我们市委看重的就是这种农村基层干部群众创造的新鲜经验。

　　众所周知，我们过去曾经有过一段备受后人指责的所谓“赶超”战略，那时的“超强制剥夺”所留下的问题，至今仍然困扰着后继的政治家们。我们对那段历史唯一能够聊以自慰的，只是中华民族在历经“原始积累”的苦难之后终于崛起于世界民族之林。那么今天呢？以什么理由让后人容忍今人的愚蠢？我们各地官员几乎快成了"GDP拜物教"信徒了。得了GDP，不仅失去了资源、环境，也失去了人自身。

　　（来源于《中国改革》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