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产业转型中的广东“四小虎”

　　本刊特约记者 胡俊生

　　中国成为“世界工厂”，似乎是夸大其词，就中美企业之间，真正竞争是在工业品的生产上，这是一个两万亿美元的市场，现在美国迅速提高的生产率和改进的技术使这些产品的生产留在了国内。在美国的工业品市场上，中国仍然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在美国出售的工业品中有70％都是美国国内生产的，进口自日本和西欧的占20％。来自低工资国家的工业品只占 10％，而中国所占的份额还不足这10％的1／3，或者说打入美国市场的中国工业品只有3％，还不及墨西哥。

　　许多美国公司发现中国的成本优势正在丧失。小型发动机和低档农业设备的生产商也曾考虑把生产线迁往中国，却发现这样一来他们的产品质量就没有保障，而且还丧失了可靠的供应链。他们觉得低生产成本带来的优势不足以抵消这些不利因素。“中国制造”仍然处在低端水平，珠三角的“三来一补”更是低端的低端。提升制造业的水平对“四小虎”来说任重道远。

　　顺德：还能“制造”什么

　　　 如今顺德市享有“家电王国”、“家电之都”美誉，一心一意要作中国家电业的庄家。但问题是，青岛海尔、海信这样的巨头会听任顺德坐庄么？家电业的竞争无疑将越来越惨烈。

　　顺德想成为面向全世界的生产基地，这样的战略选择有很大风险。如果技术在外，资本在外，仅依靠规模生产这样一个优势来参与竞争无疑是难以做到绝对安全的。格兰仕集团已拥有全球最大的微波炉生产基本，销售量稳居全球第一。格兰仕与其它顺德企业一样也没有核心技术，但格兰仕的比较优势——劳动力成本低是一个最大的优势，但如果失去这一优势呢？

　　顺德的家电企业越来越走向同质化，产品选择上的大而全很难使企业集中一点来占领更大的市场，从而保证企业的安全，顺德企业的同质化表明了同一种危机：向何处去和红旗能打多久的问题正困扰着每一家企业。80年代顺德曾有股风扇热，几乎镇镇都搞风扇；90后代又吹起了摩托热，全市大大小小有6、7个厂，之后的是燃气热水器热、空调、小家电等热潮，于是，顺德人杀顺德人的悲剧就不断上演。当年顺德人那种用天下的豪气已没有了，剩下的只是家门口的你争我夺。除了家电，顺德还能“制造”什么？

　　而当新的产业模式出现时，顺德就会永远地丧失选择的权力，如90年代，世界选择东莞作为信息业的制造中心而放弃顺德一样，而每一次放弃就等于放弃一次比较竞争的优势。

　　南海：仅有信息化还远远不够

　　南海市专业镇经济以民营经济为主体，集中在传统产业，以中小企业为主，形成于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前国内供给不足的“卖方市场”环境和国际范围产业大转移的技术环境。这四个特征决定了南海市专业镇经济存在着自身无法弥补的不足。

　　——产业结构不合理。绝大部分为加工型的传统产业，现代高技术型企业数量偏少，制约了区域经济的整体竞争力；

　　——产业竞争力弱。加工型企业只能赚取工业利润，难以赚取商业利润；企业的产品开发以模仿为主，缺乏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名牌企业、名牌产品，企业主要在规模、价格等低层次上竞争，内耗严重；

　　——技术人才缺乏，研发经费投入不足；企业自主开发和创新能力、引进消化和二次创新能力薄弱；

　　——企业信息不灵，先进的管理技术、管理方式应用面不宽，有的企业在产品设计、市场营销方面陷入困境。

　　专业镇经济“先天”的不足，加上国际、国内不同区域经济力量新的双重竞争压力，南海如何巩固、优化和提升传统产业，创造南海区域经济新的竞争优势，成为南海经济工作中迫切的课题。

　　东莞：“三来一补”还能“补”多久

　　东莞制造业现在既面临国内区域竞争的有力挑战，又面临来料加工产业档次低的不利因素。它的相当部分制造业处在全球生产价值链的低端，产品附加值低，是典型的“订单主导型”加工业。东莞经济对外依赖过强，出口依存度达到280%多，导致很容易受外界波动的影响，搞风险能力较差。

　　中山大学财税系主任、中山大学港澳珠三角研究中心副主任林江博士说，加工产业没有“根”的感觉，随着市场环境的变化，随时可能转移。像东莞一些外商合作企业，中方出土地、厂房，外方出资金、技术，来料加工，两头在外，其产业的组织形式是短期的，根本缺乏产业升级的动力。处理好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和“三来一补”加工业的关系是摆在东莞领导面前的一个重要课题。既要旗帜鲜明地提出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又要保持加工产业的继续发展，逐步实现产业的升级换代，避免未见其利（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先见其害（加工产业的转移）。

　　广东社科界专家郑炎潮说，珠江三角洲的一些地区过分依赖外资，在扶持本土民企和品牌上投入的精力不够，这也是导致其产业结构以加工业为主，结构单一的主要原因。东莞应选择技术基础好、发展潜力大的IT产业作为主导产业，迅速从以生产零部件为主向生产整机和核心元件为主转变，从OEM（没有自我品牌的产品开发和制造）向ODM（自主产品设计和营销）转变，从分散发展向优势整合转变，由“世界加工厂”向“世界工厂”转变。

　　“筑巢引凤”固然重要

　　发展本土企业更加可贵

　　在中山听得最多的是吸引了国内外的名企来此兴业设厂。这固然是一大成就，但发展和壮大本土企业也决不可忽视。改革开放初期，中山国企、民企一度获得了长足的发展，然而90年代，中山国企“十大舰队”的消失，“标王”胡志标的落马，小霸王（步步高）的迁徙，有关专家认为，从中山现有五大支柱产业发展来看，对其经济的支撑作用不明显，支柱作用不强。中山产业结构的主体是中小企业，缺乏有影响力的龙头企业。优势产业仍以劳动密集型产业为主，高新技术产业的推动作用不强。

　　郑炎潮认为，中山提出“工业立市”、“工业强市”发展战略，是符合中山实际情况的。中山由于受区或和人口的限制，第三产业发展受到一定制约，而工业品可以走向国内外市场，空间更为广阔。中山产业调整和优化的方向是：适应世界产业经济高级化发展趋势，重点发展电子、精细化工产业和电器机械业，立足本地产业和企业的发展，推进其企业规模的扩大和技术创新。

　　“小马”拉不动 “大车”

　　“小马”拉“大车”，在珠江三角洲的一些镇区相当突出，不但表现在行政体制上，还表现在人力资本上、城市建设等方面。

　　广东东莞的长安、虎门镇财政收入10—20亿元，深圳宝安的布吉镇财政收入16亿元、中山小揽镇14亿元，这些小城镇都是在非国有经济发展基础上，形成一个非常大的人口聚集地。长安、虎门镇都吸纳了60多万外来人口就业。

　　小城镇发展到高级阶段，城市管理功能成为主体，但是各种执法主体只到县一级，权力的缺位和虚置，阻碍了高级小城镇进一步发展。如城镇中违章、违规乱搭乱建问题，镇里“看在眼里”，但没有执法主体资格，只能由市县级职能部门管，而人家又“看不见，够不着”。现在，镇领导一半精力用于上上下下的协调，工作效率很低。

　　广东东莞市长安镇目前人口已达70万，交警编制只有15人，环保人员编制不足10人，基本上还是按几万人的镇级规模来管理。为适应市场发展需要，一些“高级镇”不得不在体制外聘用大批“临时工干部”。

　　“高级镇”发展遇到的问题，新华社记者车晓蕙形象地称之为“行政的小马褂裹不住经济的大胖子”。记者调查发现，在“高级镇”投资经商的企业主，对进一步发展的体制约束感受更深。许多企业主用各自企业发展受阻的实例呼吁，“高级镇”急需跨越城市门坎。

　　建设现代化的中心城区对虎门、长安很合适。早在几年前，郑炎潮等专家就提出，东莞可撤镇设市区，这样就可逐步理顺其管理体制，各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按城市来定位，东莞就可以按一个大城市来规划建设。无独有偶，在顺德没有成为佛山的一个区之前，容奇镇、桂州镇合并为容桂区，不知是否有此用意，尽管其行政级别仍为科级。

　　改革开放前，“四小虎”均为农业县，经济社会以农业为基础，其管理模式也是以农业管理为基础。今天，“四小虎”已迅速发展成为工业大市，经济社会管理的基础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其管理模式和思想观念必须全面转型，以工业经济社会的管理模式全面取代农业经济社会的管理模式。顺德、南海已成为佛山的市区，由于多年的分离，其整合尚需努力。东莞、中山为地级市，直接管理科级镇，多数镇的人口规模和经济总量大，小马拉大车，其行政管理、城市建设、人才引进等都受到严重制约。随着城市化的迅速发展，农民变为居民，东莞、中山亟待进行体制创新、管理创新，按城市型社会来进行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