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某的背影　■警察带嫌犯离开　■刘长泉非常痛悔

 
　　2004年3月23日，长春市公安局破获一起恶性抢劫杀人案。一名夜晚回家的中年人被5名犯罪嫌疑人尾随至楼梯间时遭到抢劫，反抗中，中年人被5名持刀抢劫者连捅数刀后死亡，1名犯罪嫌疑人受伤。案件发生两个小时后，5名犯罪嫌疑人准备实施第二次抢劫筹集医疗费时被设伏的民警抓获。令人惊异的是，5名犯罪嫌疑人中有4名是未成年人，其中，最大的17岁，最小的15岁。他们在短短20天内已经跨省流窜抢劫作案十余起，共抢得手机15部以及数码相机、现金等价值3万余元。

　　3月22日，案件发生的前一天，国家公布了《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的若干意见》，其中指出，各级党委和政府要把加强和改进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设作为一项事关全局的战略任务，列入重要议事日程。

　　起因是“小姐黑了我们的钱”

　　刘长泉是5名犯罪嫌疑人中惟一年满18周岁的。4月1日，记者在长春市第三看守所见到了他。长春的气温寒意依旧，刘长泉身上只穿着秋衣、秋裤，坐在提审室里不住地打哆嗦。

　　回忆起3月23日作案的过程时，刘长泉说：“都是因为找小姐才决定去抢劫的。”刘长泉和许某（15岁）、张某（17岁）、苗某（15岁）、孙某（16岁）在哈尔滨抢劫作案十几起后于3月19日来到了长春市，3月22日，他们在长春市街头抢了一部手机后，购买了23日到德惠市的火车票，5个人准备到刘长泉的老家住一段时间。23日晚，许某在出租车上听司机说了一句“某某歌厅的小姐很不错”后，就向同伙提出先去歌厅里“玩一玩”的想法，立刻得到了众人的回应，一致同意先到某歌厅去。

　　5人在歌厅里找了5个小姐陪唱，之后在结账时，歌厅向他们要了1000元钱，5个人倾其所有才勉强付账。从歌厅出来后，5人愤愤地表示“这里的小姐太黑了，把我们辛苦抢来的钱都骗走了”。于是他们商定蹲在歌厅门口，等5个小姐下班时，抢她们一次，把损失挣回来。然而经过打听得知，小姐们要到凌晨3点才下班，5人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17岁的张某提出，没钱什么地方也去不成，不如再干一把。

　　为医疗费再次抢劫

　　5个人乘坐出租车在长春街头寻找着抢劫对象，路经一商店门口时，15岁的许某指着马路边行走的一对中年男女说：“这两个怎么样？”刘长泉和张某表示可以。5人下车后尾随中年男女进入楼道后，漆黑的楼梯间使5人有了掩护。刘长泉第一个冲上了5层楼梯间实施抢劫，中年男子用书包狠狠地砸了刘一下，刘长泉随即捅出了第一刀，接着其余4人挥着刀过来帮忙，混乱中，刘的右手被同伙划伤。5人将倒在血泊中的中年男子的钱物席卷后匆匆逃到火车站。123 4 5 6 下一页>>

　　刘长泉右手被同伙划伤的口子有6厘米长，血流不止，本想上火车逃走的5个人只好决定先送刘到医院包扎伤口。当5人再次乘坐出租车前往医院时，正在巡逻的长春市西广派出所民警发现了这辆走走停停的出租车。刘长泉回忆说：“当时司机要送我们到武警医院治疗，我们挺害怕的，不敢去，就让司机再找一家医院，所以出租车就不断地在找医院。”

　　5人检查了刚刚抢来的钱物发现，现金只有几十元，还有就是手机、照相机和存折。这点钱显然不够治疗费用，5人决定先让刘长泉和许某在医院治疗，张某带着苗某、孙某再去抢劫以筹集治疗费用。

　　当刘长泉和许某在医院治疗时，一直跟踪的巡逻民警将两人制服，紧急审讯后，民警在医院四周布控，30分钟后，将空手而归的另外3人抓获。一位参与此案审讯工作的民警告诉记者，3个人再次上街作案时，由于找不到目标才放弃了抢劫。

　　从小认识靠义气相互追捧

　　记者从办案民警那里了解到，刘长泉、许某、张某、苗某、孙某分别来自吉林省农安县、河北省秦皇岛市、黑龙江省绥化市、黑龙江省尚志县、黑龙江省巴彦县。刘长泉、张某、苗某、孙某小时候就随父母到秦皇岛市打工生活。

　　刘长泉告诉记者，他在秦皇岛市上到初一就辍学了，之后，游戏厅、溜冰场成了他经常出入的地方。在那里他先认识了小他一岁的张某，之后他们和许某、苗某、孙某相互认识。那时他们经常会到一些中小学帮人打架，并“崇尚集体作战”，碰到强大的对手，他们5个会蜂拥而上，打到对方求饶为止。渐渐的5个人从内心认为，只要他们抱成团，没有办不到的事。随着他们活动的频繁，家长给的零用钱很难满足他们。

　　“我第一次抢劫是张某拉我去的，张某对我说，咱俩去抢个手机，卖点钱花花。”刘长泉说的第一次抢劫是今年3月10日，那天，两人来到秦皇岛市一条偏僻的路上对一位过路女性实施了抢劫。对这次抢劫，刘长泉记忆犹新：“第一次抢了一部手机，卖了380元，我和张某去游戏厅全部打游戏了。”<<12 3 4 5 6 下一页>>

　　第一次的轻易得手使其他3人羡慕不已，在张某的指挥下，许某、苗某、孙某也开始进行抢劫并得手。之后在张某的提议下，5个人“决定出去玩玩，做点大事”，并将第一站选择在哈尔滨。

　　抢钱消费由游戏厅上升到色情场所

　　刘长泉5人对家长说是想到外面打工挣钱，然而到了哈尔滨后，毫无技能的他们早将最初的念头丢在一边。随着开支的增加，他们认为还是抢劫来钱快。于是他们在哈尔滨连续作案十余起，按照刘长泉的说法，他们抢来的钱统一由张某保管，买衣服、吃喝玩乐大家都有份。有了钱，他们已经不仅限于到游戏厅、网吧玩乐，而把兴趣转向了一些含有色情服务的歌厅、洗浴中心等场所。

　　“许某那小子就特别爱去找小姐玩，每次抢到钱，他就嚷嚷着要去玩。”刘长泉对记者说。

　　长春市荣光派出所一位民警告诉记者，他办过很多未成年人的案子，接触了各种年龄段的孩子，这些孩子刚开始偷窃、抢劫得来的钱都是为了上网或打游戏用，随着他们在网上或电影上看到的不健康内容越来越多，生理和心理上产生了变化，他们的兴趣也开始有了转移，模仿不健康的内容成为他们的追求。有一次派出所在辖区内打击“黄、赌、毒”时，在一家歌厅包房内抓到一个只有13岁的孩子，这个孩子当时竟然搂着3个小姐在玩乐，当问起这个孩子是从哪里得到的钱时，孩子说是偷的，最后因为他的年龄太小，只能让家长领回去管教。

　　长春市公安局一位民警对于这个现象分析说，事实上，单一的网吧、游戏厅消费并不大，这些孩子的家庭并不是都很穷，家长给的零用钱也够用。但他们用犯罪手段得到很多钱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如何挥霍，等钱用完了，他们会再次作案继续满足要求，而且作大案。这些孩子还有一个共同特点是没钱啃馒头吃方便面也能过，有钱就迅速挥霍。

　　把年龄作为自己的挡箭牌

　　参与“3·23”案件的苗某是记者见到的第二个犯罪嫌疑人，他是他们当中年龄最小的，只有15岁。

　　苗某被警察带进提审室时，记者和曾审讯过他的警察一样，很难想象这个身高将近1.80米的苗某只有15岁，他的身上少了稚气而却多了剽悍。记者问他多大岁数时，苗某回答，刚刚15。记者问他参与抢劫时有没有想过害怕，苗某回答，不怕。记者问为什么，苗某说，人多就不怕了。记者问他有没有担心被警察抓，苗某说，刚开始担心，但后来听别人说，年纪小就没事。

　　记者问，为什么会觉得年纪小警察就不抓你？苗某低头想了想说，年纪小，不懂事呗！

　　当记者问起苗某为何要跟着他们去抢劫时，苗某说，一开始大家都在一起玩，一起打架，后来张某要自己跟着他去抢劫时说，咱们年纪小，抢个手机什么的，犯不上什么大事，于是才跟着他们去抢劫。记者问，你经常在外面玩，父母管你吗？苗某说，管，但我说都是好朋友，不会出什么事。

　　长春市南关分局刑警大队重案一中队宋队长告诉记者，在审理未成年人犯罪时，核实犯罪嫌疑人的年龄是很关键的，尤其是未满14周岁的，因为未满14周岁公安机关就不能对其进行拘押，须由家长领回家管教，在“3·23”案件中的4名未成年人都已年满14周岁，并且所犯罪行严重，应当负刑事责任，现在对他们采取的是刑事拘留，之后，案子就会移交检察机关对他们提起诉讼。

　　17岁的孩子成为团伙核心

　　“我简直就是迷上了张某，张某说什么我都相信，所以很多事情我都听他的。”刘长泉在交代5人中谁是主谋时说。

　　苗某在回答记者谁是主谋的这个问题时说：“我们都听刘长泉和张某的，刘的年龄比我们大，我们都叫他大哥，张某的主意最多，脑子也灵活，有时刘也听他的。”

　　17岁的张某为何能在这个犯罪团伙中居“主导”地位？刘长泉说：“在秦皇岛刚认识张某时，我觉得他什么事情都想得比别人周到，而且还讲义气，打架总冲在前面，那时就觉得张某可以信赖，所以自然的就听张某的。”

　　5个人在哈尔滨时，刘长泉曾有收手不干的想法，他想通过在哈尔滨的表哥介绍去做保安工作，但没有谈成，张某就劝刘，继续干吧，不会出什么事，我们年纪还小。刘默认了。

　　审讯过张某的民警说，张某并不认为自己是主谋，他一口咬定刘是主谋。显然，张某还是有心理准备的，他们也感觉张某的心理素质比其他4个人要强。

　　在分析未成年人在犯罪团伙中居“主导”地位的现象时，长春市公安局一位民警说，未成年人由于年龄小，在犯罪团伙中喜欢出风头、当大哥，并且他们当中有的和警察打过交道，知道他们的年龄是优势，所以在实施犯罪时敢打敢做，标榜他们所谓的勇猛。在近年来发生的多起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中，也的确出现了一些年纪较小且指挥作案的未成年人，而那些年龄稍大的也想让年龄小的“冲锋陷阵”，一旦出事，还能减少自己的罪行。

　　单亲母亲听说后泣不成声

　　记者问苗某现在是否后悔，一直少言的苗某眼睛里立刻涌出了泪水，由于两手被反铐着，他只好努力低下头在膝盖上来回擦拭泪水。苗某说：“我现在很后悔，我对不起我妈，我没脸再见她。”这句话，苗某希望记者有机会转告给他妈妈。

　　当记者费尽周折拨通远在秦皇岛苗母的电话后，一字不漏地转告了苗某的这句话，一直在数落着孩子的苗母突然不语，之后，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苗母说，苗某1岁时，她和孩子的父亲离婚并带孩子来到秦皇岛投靠姐姐，在秦皇岛已经生活了14年。刚到秦皇岛时，苗母靠着打些零工挣钱养活孩子，孩子的父亲每月付30元的抚养费，然而，这笔钱苗某的父亲一直拖欠不给，后来靠打官司才要回了一点。

　　苗某上到初一时，苗母重新建立了家庭，并将苗某送到继父的农村老家读书，一年后，苗某回到城里，因为苗母多病，家中实在无钱供苗某继续读书，于是苗某辍学在家。苗某曾试着去打工，洗车、送货都干过，但都因他吃不消强体力劳动而放弃。

　　后来，苗某开始和以前的小学同学频繁来往，苗母曾劝告他说，咱家没钱，你在外面玩，千万不要惹事，出了事，你妈也没有钱赔别人。3月初，苗某说和几个朋友出去玩，但一走就杳无音信，要不是记者告诉她孩子的下落，她还不知道孩子闯下了大祸。

　　苗母现在住在姐姐家里，她说想去长春看看孩子，但不知道让不让见。

　　“问题”家长表率作用不佳

　　长春市东盛路派出所一位民警介绍未成年人犯罪的特点时也强调，家庭教育是孩子成长的重要因素，家长应该是孩子的榜样，应该起到表率作用，民警带记者走访了另外一个因家长自身问题造成的未成年人犯罪的家庭。

　　16岁的康某因为怀疑同伴私吞偷窃的15元钱而把其活活砸死，手段十分残忍。康某现被刑事拘留。记者走进康某的家，低矮的房间里，康某的母亲正和两个中年男子在吃饭，听说要了解她孩子的情况，康母从桌上拿起一支香烟点着后狠狠地吸了一口说：“这孩子，我可管不了，成天不回家，这下好了抓进去了，看他还能怎样。”当记者询问康母的职业时，康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我哪有职业，你们也知道，我就靠做‘那个’生活。”

　　据民警介绍，康母因为卖淫被劳教，但考虑到她家中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需要照顾，所以将其保外，记者在她家见到的两名中年男子就是为她介绍“生意”的“皮条客”。民警说，像这样的“问题”家长，能让孩子学好吗？

　　未成年人作案不考虑后果

　　“3·23”案件中被害的中年男子名叫孙一珉，笔名阿芒，是一位自由撰稿人，多次在全国知名的杂志上发表文章，曾做过记者和警察，被害时他和女友正商量着结婚的事情。至今，阿芒76岁的父亲还不知道儿子已经不在人世了，许多认识阿芒的人听到他死亡的消息后，都无法相信极具才华的阿芒英年早逝。

　　长春市公安局一位民警说，未成年人作案手段残忍，根本不考虑后果，他们没有预谋，没有目的，为了一时的快乐随意作案，不但给许多家庭带来了严重伤害，也同样使他们的家庭陷入悲伤。上面提到的因为15元钱被同伴活活砸死的孩子只有13岁，他是在不断求饶的过程中被砸死的，这个孩子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扔下他和哥哥而去，孩子的哥哥因为犯罪已经被送进监狱，而现在这个年仅13岁的孩子却永远离开了人世。

　　“3·23”案件犯罪嫌疑人刘长泉的家庭条件中等，父母对其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够成才立业，而如今，关押在看守所的刘长泉流下悔恨的眼泪，他哭着对记者说：“对不起父母，让他们伤心了。”

　　4月1日下午，记者从长春市第三看守所出来，身后的铁门重重地关上。长春的上空飘起了雪花，天空显得阴冷朦胧，透过车窗上混浊的雾气，看守所庞大的建筑群显得清冷孤独，同行的一位民警意味深长地说：“真不想再送孩子们来这里了。”

　　文并摄影/本报记者武三蒙

　　感谢长春市公安局宣传处李博夫、刘杰、刘应和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