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是个漂亮的女孩了。“跟刚来的时候不能比。”护士说,“她会笑了,昨天笑了一次。”
总有病友来看她。吊着手臂的、驻着拐杖的。他们静悄悄地站在她的床头,看一会儿,再悄悄地离去。他们在过道中叹息。
乔医生又来看她。孩子哭起来。“她怕我。”乔医生说,“给她换药。每次总是十二万分的小心,用消毒水把纱布沾湿了再揭,肯定还是会疼。”
孩子大声地哭。隔壁病房的一个小伙子,拿了自己的随身听,放在孩子的床头。音乐缓缓飘动,孩子奇妙地安静下来,眼睛盯着。音乐响着,孩子的眼睛渐渐蒙胧。睡着了的孩子,不知道梦里能不能见到她的妈妈,她的爸爸。
“明天还要动手术。”乔医生说。4月7日,8点。住院医生、护士,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孩子的床边。今天,是孩子的第五次手术。“手术成功,这就是最后一次手术了。”乔骋主任说。
孩子身上被烧坏的,没有植皮的地方这次全要补好。
住院医生剃去孩子头上的头发,用刀刮成光头。手术中要从这里取头皮,植到她的身上。“头部血供好,头皮再生快。另外,以后头发长出后,完全看不出伤痕。她是个女孩。”医生说。
女孩哭了,轻轻地。她也许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许不知道。她都会哭。
8点36分。护士把孩子推进电梯。手术室在7楼。3号手术室。
孩子被送进手术室。围着孩子的只有医生,还有我。家属等待区的走廊里空空荡荡。
一个夹子夹住孩子细小的手指,监视器接通。很普通的夹子显得很大,不知道孩子的手指会不会很疼。
心率正常,血氧饱和度正常,血压正常。“给氧。”护士给孩子接上氧气管。“麻醉。”麻醉主任给孩子实施全身麻醉。两位担任助手的住院医生拆开孩子身上的绷带,开始对创面用碘伏清毒。一定很疼。
“孩子睡着了吗?”我问。孩子的眼睛睁着,没有刚才的神采。
“不是睡着了,是麻醉了。”孩子已被全身麻醉,可是眼睛睁着,眼角噙着泪水。
孩子的眼睛慢慢地合上,手术要开始了。手术室充满监视器发出的孩子的心跳声。怦、怦、怦、怦,声音不大,可是非常有力,非常稳定。每分钟145下。9点50分。孩子身上的伤口清理完毕。血袋里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进孩子的体内。“为了防止失血过多。昨天夜里已经输了75毫升的血,现在还要输225毫升。”乔主任说,“孩子太小,身上血量少。”
10点10分,乔主任开始在孩子头上取皮。怦、怦、怦、怦,脉搏正常。孩子安静地熟睡着,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不知道。我退出手术室。她只是一个一岁半的孩子,这个孩子现在正遭受的一切,我不敢面对。穿着无菌的白色大褂,我突兀地站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
孩子在7楼手术室。5楼,她的病房里空空荡荡。病床上洁白的床单铺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一个布娃娃放在枕头旁边。那只随身听悄悄地,摆放在床头柜上。
12点30分。从孩子被推进手术室到现在,已近4个小时。
乔骋主任开门出来:“手术顺利。”4月8日。护士给孩子喂着稀饭。“她能吃不少。”护士小姐给我看她手中的杯子。孩子看着我,眼神鲜亮。
孩子的腿还是用绷带吊在支架上,两只手也用带子拴着,怕她乱抓。她的头可以动,眼睛可以四处张望。
“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出院了。”乔主任说。乔主任所说的出院,是指通常意义上,有家的人。
没有人知道,一个月后,等待这个孩子的是什么。
她父亲留下的唯一线索便是孩子曾在句容人民医院治过。可是经查,句容医院没有收治过这样的幼儿。
她无处可去。“孩子出院后,要护理,要帮她锻炼。路还很长。”“以后,她能走。她的手没有问题,她的智力不会受影响。她能自食其力。”
“但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从乔主任办公室出来,我再去看孩子。“她一直喊着妈妈,喊个不停。现在睡了。”护士说。
孩子睡了,脸贴着布娃娃的脸。护士用湿纱布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她还要经历很多痛苦。”医生说。她才一岁半。
这是一次特殊的采访经历,因为采访对象已经走进我的内心,影响着我,牵扯着我。我是一个幸福的4岁女孩的父亲,我为另一个陌生的不幸宝宝而痛苦,她的痛苦我甚至感同身受。因为这,我想替她,感谢这些善良的人们,并且记下他们的名字——虽然,也许他们并不需要:南京红十字医院烧伤科的乔骋主任,是他给孩子带来新生、医院工会郭明主席,是他的奔波呼喊,让更多的人开始关注这个孩子;还有烧伤科医生:杨永胜、陈勇;护士:王燕,丁小燕、田亮、梁凌虹、仝开棉、兰志红,她们是真正的天使,是她们把孩子从噩梦中牵引到温馨的人间。感谢的名单中还应列上没有留下全名的钟小姐,她为孩子带来了第一笔捐款。还有小李霞的病友们,他们给了孩子最贴近的温暖。这个感谢名单很不完整,因为只要用心去关注孩子的,哪怕为孩子的命运有过一声叹息的善良的人们,都体现着人性的美好。
最后,我想对孩子的爸爸妈妈说一句:孩子她想你们。痛苦时,她呼喊着你们,恐惧、饥饿时她喊着你们,她在梦中喊你们,在无助孤单时,她要你们。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一年半的时间里,她最亲的是你们,她最可以依靠的是你们。最疼她的,也是你们。
也许,你们有着自己的无奈,也许,你们有着太多不得已的理由。可是谁都没有权利让一个无辜的宝宝永远哭泣。请你们给孩子一个未来,不要让一岁半的孩子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谁,永远找不到爸爸、妈妈。
她想回家。
“小李霞”父母是谁?“小李霞”何去何从?知情者或关心她的读者,如欲与南京日报联系,请拨打电话84636543或发送手机短信至18858817。我们将与“小李霞”共度难关,我们将对“小李霞”的病情、生活及今后去向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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