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丹洲书院要从融江上的丹洲岛开始。
踩着悠远时光,伴着廊檐上两百岁的青苔,三百岁的凤尾草,淡泊人生的心路在种柚养花的环境中展开,也许这就是丹洲岛的个性———在桂中的农村,是什么让丹洲人有如此自得的心态、淡雅的情趣栖居在一个四面环水的古城?在丹洲书院,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隶属广西三江县的丹洲岛也是明代怀远县治所在地,方圆不过两公里的岛上聚居了苗、瑶、侗、壮、汉5个民族,一千多的居民中就有近60个姓氏!岛上建筑大都砖木瓦结构,老房子居多。古城于明朝万历年间建成,至今还保留部分城墙及城门遗址。斑驳的廊檐,“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青砖、石板铺成的街道,随着岁月流逝,多了光润的感觉。飞逝的时光令人触目惊心,而历史只不过是昨夜打起的一桶河水,随意冲洗着这些青砖、石板。
上岛的时候,正是柚花飘香的时节,清新淡雅的柚香一路伴随,畅销港澳台的丹洲沙田柚已经成为了这个岛的支柱产业。
让人惊奇的是,除了柚树,每家的庭院都有几盆特色植物、几块奇石。在骆建功老师家,与恐龙同时代的珍稀植物桫椤就有七棵。不必说现在的旅游带旺了农家旅馆,日常里的种柚养花、捕鱼经商,丹洲人就可以过上相对富足的日子。由于水的阻隔,小岛人家的生活平安而惬意,据说人们是日不关门,夜不闭户,连猫和狗都可以和平相处。
就在书院门口,在午后的阳光里,我分明地看到:一只小猫正躺在大狗怀里睡午觉!由于是礼拜天,书院里静悄悄的。已改作丹洲村小学的书院,从来就没有更改过“地方初等教育机关”的性质。书院修建于明朝广设社学的时期,相当于官办村小学的广西社学,曾达232所,可惜明末各地社学或停办或改作祭祀场所。清光绪年间,丹洲书院改作小学堂。在日军侵占时期,书院大部分设施被毁。解放后,村中人捐资重修了书院,并更名为“三江县丹洲镇丹洲村中心小学”。如今,在社学旧址上继续传承着文化香火的广西乡村小学恐怕就只剩下丹洲书院了。只有几个老师的办学规模,却培养了几代丹洲人。
书院的名称始于唐代,最初是官方修书、校书和藏书的场所,后为讲学授业之地。作为社学产物的丹洲书院,也是明朝“导民善俗”政治的直接体现。我们知道,为了“驱除胡虏,恢复华夏”,明朝的开创者采用了宋儒的教化政治策略,通过恢复和传播礼教来赢得天下人对于新政体的认同。在这样的前提下,从朱元璋开始就提倡在乡村办学,试图把庶民改造成为有教养的民众。于是,“凡各县所属村庄以50家为一社,设社长一人,设学校一所,称为社学”,请“通晓经书者为学师,于农隙时各令子弟入学”。广设社学,真正将明代之前的贵族教育推向普通百姓。在四面环水的岛上,不用行万里路,不用跋山涉水,就可以让孩子在书院里接受教育,时至今天,丹洲村民还觉得是一件幸事。
波浪弧线让门墙多了柔美的味道,跨过门槛,仿佛穿越时空,与四百年前的书院掌门人对话。与大门成一线的是两层砖木结构的书院主楼。穿过露天甬道,进大厅,过天井、厢房,后厅古朴木梯通往的二楼应该是当年藏书的地方了。几百年前,这幢主楼一定是灰墙青瓦、墨柱朱枋、栗色门窗,学子的朗朗书声就从这格子窗传出——此刻,一切都静悄悄的!蜘蛛网布满了主楼的角角落落,窗棂雕花失色暗淡,惟有主楼前四百年树龄的紫薇、桂花苍翠依旧。
现在供学生上课的是左侧两层砖混教学楼,院子中间,旗杆上招展的红旗让宁静的院落多了生气。让我惊喜的是主楼后的一畦菜地。院落几百年来格局依然,当年的菜花也开得同样灿烂吧,明朝社学“教劝农桑为务”的办学宗旨也因此可见一斑了。忽然想起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在百草园,鲁迅度过快乐的童年时光,在“三味书屋”,他开始了人生的启蒙教育。
教育何为?读书何求?读书要知哪“三味”?据说绍兴“三味书屋”屋主寿镜吾之孙寿宇曾有这样的解释:三味指的是“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这位寿氏后人曾撰文说:“布衣”指的是老百姓,“布衣暖”就是甘当老百姓,不去当官作老爷;“菜根香”就是满足于粗茶淡饭,不羡慕、不向往于山珍海味的享受;“诗书滋味长”就是认真体会诗书的深奥内容,从而获得深长的意味。
四百年来,丹洲书院滋养梓里的,也是这种淡泊、宁静的人生态度吧?我无从考究从书院出去的名人有哪些,可以肯定的是丹洲村没有出过大学问家、大英雄。但在这个岛上,每个庭院都可以找到几块石、几张画、几个盆景,一位罗姓的村民,光奇形怪状的石头就摆了一厢房!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到任何一个庭院歇脚,观盆栽,赏奇石,彬彬有礼的乡民还会邀你喝杯茶,说说话,对对歌。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闲适自在,却有着丰富的精神生活,千百年来中国文人所追求的生活理想也在这里体现。
在丹洲,你会找到平淡生命的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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