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萍

　　普华永道公司合伙人谢韬近来感觉很好。在2004年4月19日召开的投资北京——奥运经济市场推介会上，普华永道出现在北京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公布的20家咨询顾问机构入选名单中，且名列榜首。

　　“我们有信心入选，同时也感谢政府选我们。”谢韬笑得很自信。事实上，这已是普华永道第二次被发北京改委选中。2002年7月至2003年10月，在北京市政府授权下，北京发改委负责国家体育场、国家体育馆和奥运村、会议中心、国家游泳中心四个项目的法人招标工作，发改委公开选聘了四类辅助机构协助开展工作，普华永道作为入选的财务顾问之一来协助北京市政府做向社会资本融资工作。

　　2008年中国将第一次举办奥运会，保证奥运会的顺利举办关涉到国家的形象与信誉，对于北京市来说是个严峻的挑战，首要要保证一系列场馆配套建设工程如期按质完工。

　　和以往不同的是，奥运场馆采用项目融资的形式来吸引社会资本参与国家公共基础设施项目，至于是政府百分百出资，公私合营（PPP），还是民间资本完全出资，都是具体项目具体商定。让人担心的事情自然是，如此庞大的工程如何做到及时融资到位，如何防范工程中的腐败？

　　为此，北京市政府决定和社会咨询顾问机构进行合作。据知情人士透露，这个想法依据来自于十六届三中全会的《中共中央关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要将“生产建设型政府”、“行政审批型政府”变为“公共服务型政府”，把政府不该管的事、管不好的事交给企业、市场、社会机构。

　　分析人士指出，奥运会工程也许是政府改革的一个难得的试验场。

　　将政府职能外包

　　这次北京市发改委选聘了20家中介机构，囊括了财务咨询、投融资咨询、工程咨询、管理咨询以及政策研究咨询等方面。据市发改委主任丁向阳在奥运经济市场推介会上所说，加上今后还要招聘的咨询机构，总数将是50家左右。

　　据了解，直到今年3月初，北京发改委才确定下来全方位招聘。奥运经济推介会前期只是想针对每个具体的项目分开招，但后来觉得与其今天签一个，明天又签一个，还不如先招一批过来建立合作关系，有了具体的项目再联系。北京发改委法规处和北京市重大项目稽查办两个部门也在同时进行社会顾问机构的招聘工作。

　　“这次招聘顾问机构和2002年的招聘相比，我感觉有一个质的变化，政府决策管理开始更多地依靠社会机构。”北京发改委体改处处长宋焱说。2002年的选聘是针对具体的奥运场馆法人招标项目，如今是在政府投资重大项目的包装运作、北京市基础设施投融资两方面都有中介机构的介入，合作有时也并非具体的项目，但却深入到北京经济社会发展的各个领域，将会是全方位的。

　　这些变化对社会机构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在中国，一家公司如果跟政府合作过，是一种实力和信誉的资历证明，像奥运这样的国际性项目更是它们施展才华的绝好机会。

　　在北京申奥时，普华永道合伙人封和平为奥申委担任过财务顾问，在莫斯科国际奥林匹克全会上曾代表北京做财务陈述，而且是分文未取。

　　此后普华永道和北京发改委的合作是收费的，虽然收费标准和普华永道的同等业务相比要优惠得多，但这一切已远超出了付费合作的意义。

　　“如果没有普华永道在申奥时所提供的支持，很可能就没有2002年和发改委合作的负责场馆法人招标活动以及这次的入选，他们在选择时也考虑了我们以前为政府做事的背景。这都是一步步争取得来的”， 谢韬说。

　　在越来越专业化的社会里，让最懂行的人去管最适当的事情是大势所趋。这是政府与社会专业机构合作的基础。

　　普华永道合伙人谢韬举了几个例子来说明专业顾问与政府的分工协作：“政府不需要有人懂地铁怎么建，地铁又怎么运营，这些职能可以外包给别人来做。但在外包的过程中又有特殊性。比如你要把一辆出租汽车交给私人是很容易的，但如果要把公交公司交给私人来运营，就要考虑既不能影响市容又要保证运营盈利，因为政府不能永远贴钱。在招标过程中，要先做财务测算，看能否盈利，预测这个市场将来10年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这些都需要专业的顾问公司来做。”

　　具体到奥运会这样庞杂的大工程，没有专业的机构来参与决策简直不可想像。所以北京市政府有普华永道这样的合作伙伴意义重大。2004年3月27日，谢韬和普华永道几人一起陪同北京市副市长陆昊到美国纽约、芝加哥召开投资推介会，并组织了二三十场专场见面会单独会见美国投资者，吸引美国投资商到北京来。

　　普华永道是国际奥林匹克奥委会和奥林匹克基金会的审计师与财务顾问，直接参与了亚特兰大奥运会、巴塞罗那奥运会和悉尼奥运会的财务管理与项目融资，并正在为2004年雅典奥运会的场馆建设提供投融资服务。

　　考验耐心与技巧的游戏

　　然而，政府与社会机构的合作并不顺畅，总是伴随着许多分歧与争执，彼此都必须要有耐心与技巧。

　　2004年5月20日，北京阜成门外的国宾酒店。一场由国家开发银行主办的国家体育场馆及相关配套设施的财务顾问工作总结大会在此举行。这是对社会中介机构和北京市发改委第一次合作承上启下的一次总结大会。

　　国家开发银行诸多高层——副行长高坚、国际金融局局长狄卫平、投资业务局局长方忱、营业部总经理朱裕峰等人亲自出席，普华永道的谢韬、北京市发改委副主任刘志等也被邀在列，使得大会看上去更像一个多边对话。大会在肯定前期合作的同时，刘志副主任、高坚副行长以及普华永道谢韬都表达了在以后的政府工作中继续加强合作的明确意向。

　　要想和政府合作愉快必须要非常了解中国的经济、法律和商务环境。这个游戏并不是每个人都玩得起的，即使是那些已经在国际市场上如鱼得水的顾问公司也未必能如愿。

　　首先，中介机构必须对中国本土的文化和运作环境非常了解。

　　普华永道作为一家世界性的公司在本土化这一点上堪称楷模。以员工为例，它在中国地区有6000名员工。在借鉴国际奥运会体育场馆项目融资经验的同时，普华永道做了大量本土化的工作。

　　“最后呈现给公众的和悉尼奥运会的项目融资运作模式是一样的，只是叫法不一样。比如‘法人’是中国特有的概念，‘法人招标’是一个中国特有的词汇，国外叫‘project finance’，因为中国任何项目都可以融资，而‘project finance’是一种特指，直译过来是‘项目融资’，会产生意思上的误解。我们根据这个词在运作中的核心意思是找一个业主来做，变为了大家容易理解的‘法人招标’。” 普华永道高级经理丛宏彬说。

　　其次，中介机构和政府在沟通一些专业领域的问题时会出现分歧，各自的出发点有很大差异。

　　据《经济》杂志记者了解，关于项目是否捆绑招标的问题是奥运场馆法人招标中双方争执的焦点。现在的4个项目除了国家体育馆和奥运村是打包的以外，国家体育场、会议中心、国家游泳中心三个都是独立的项目，这也是普华永道等顾问机构和北京发改委‘打架’打出来的结果。“因为从财务专业角度来说，打包的最终经济效益不如单独分开运作。”普华永道一位资深工作人员说。

　　不过，北京发改委实行“打捆招标”方案是有自己的考虑的。发改委认为，奥运场馆属于大型公益性设施，很难实现自身的财务平衡，因此在制定招标方案时，根据各个项目自身的特点和财务测算结果，项目采用“打捆招标”的方式，提高招标项目的盈利能力，以吸引投资者。

　　比如，自今年4月19日开始，朝阳区政府负责的国家网球中心、国家曲棍球场及相关配套设施面三者捆绑为一个项目法人联合体，向全球公开进行法人招标。“我们这个项目自身条件较好，有上个世纪90年代初第11届亚运会的基础，依照规划，网球中心和曲棍球场将建成大型多功能室内外休闲、娱乐、健身和运动中心。”国家网球中心与国家曲棍球场建设管理委员会的副主任杨军说。

　　此外，在奥运场馆项目法人招标过程中，国际惯例和国内传统观念、行为方式的博弈也是无处不在。普华永道高级经理丛宏彬给北京市发改委写的顾问工作总结中有一条说：因为一些条件不具备，没有将BOT （Build-Operate-Transfer，建设—运营—移交）运作中的最大经济价值发掘出来。

　　“一个人习惯了靠左走，要改成靠右走没那么容易。”丛宏彬说， “普华永道1995年、1996年试图引进BOT概念，为上海外高桥二期电厂、成都六水厂、武汉君山长江大桥等做了BOT可行性研究，但那时中国大陆市场的整体环境还达不到做BOT的要求。现在有了很大突破，可以说在80%的程度上是严格按照国际惯例来做的，还有20%则有法律、经济、商务环境等各方面的原因。”

　　据了解，中国目前现行的招标法里基本都是关于工程招标的规定，还没有制定专门的法人招标法和BOT招标法。

　　势头汹涌

　　据普华永道北京主管合伙人陈志宏介绍，给政府提供咨询是普华永道在中国的下一步发展重心，普华永道正在或将要给上海、北京、西安、深圳市政府做一些咨询项目，咨询的内容主要是怎样为这些城市进一步引入国际投资者。如今，这一规划正在变为现实。

　　从2003年11月开始一直到现在，普华永道项目小组协助奥组委2008年奥运会预算的审查和修订、重要商务谈判诸多工作。“我们前两年是在北京市发改委与国贸两头跑，现在是在奥组委与国贸间穿梭。”普华永道的丛宏彬说，他刚从马德里出差回来。

　　普华永道并不是惟一为北京市政府忙得不亦乐乎的顾问机构。在2002年北京市发改委公开选聘协助项目法人招标工作的四类辅助机构中，除去普华永道，还有策划顾问美国柏克德公司，和普华永道构成财务顾问联合体的国家开发银行以及与这两家并列合作的香港汇丰银行，法律顾问有英国安理国际律师事务所、北京竞天公诚律师事务所，招标代理机构国信招标有限责任公司、中技国际招标公司、三峡国际招标公司、中机国际招标公司和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公司（以下简称中咨公司）等10家机构。

　　“我们负责起草最初的特许经营协议。虽然我们主要的业务是在香港做的，但每次开会香港那边都会飞过来好几个律师和其他专家共同合作。”香港安理国际律师事务所北京办事处的首席代表李永福说。北京竞天公诚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徐跃武也对2002年的合作记忆犹新。“他们将国际奥运招标的经验带进来，结合具体项目和内地的情况做了修改。”

　　随着北京奥运经济战略正式启动，政府与国内外专业的咨询顾问机构合作机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看好。

　　单就体育场馆建设来说，今年又将有4个新建场馆——国家网球中心、国家曲棍球场、丰台棒球场、小汤山垒球场会采取项目法人招标的形式，其间顾问机构的选聘是保证招标活动成功进行，而且也是国际惯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今年4月19日，由朝阳区政府负责的国家网球中心、国家曲棍球场及相关配套设施面向全球公开进行法人招标。“财务顾问方面的工作是由中咨公司来负责的，法律顾问也正在聘请中”，建设管理委员会的副主任杨军介绍说。

　　“现在做朝阳区这个项目的时间相对比较短，预期今年4月开始，到9月就能完成招标，缩短了一半时间。”中咨公司的总工程师邱闯说。

　　另据邱闯透露，中咨公司还负责代理广东佛山第十二届省运会体育场馆的法人招标工作。

　　怀疑者的提问

　　在奥运场馆项目法人招标上，北京市政府引入社会机构的做法得到了很高的评价。媒体高调说，用20个亿撬动了174亿元。

　　据了解，截至去年11月8日，完成项目法人招标的国家体育场、国家体育馆和奥运村、会议中心、五棵松文化体育中心、奥林匹克水上公园5个项目，总投资约205亿元，其中85%即174亿元的资金是通过这次项目法人招标而获得的。

　　另一方面，事实上政府财力无法负担奥运场馆巨额的投资，政府希望能够引入社会资本来运作，但是奥运体育场馆建设项目先天性地不具有很强的盈利能力。据了解，大型体育场馆的法人招标在世界上也并非易事。悉尼奥运场馆及相关配套设施的项目招标成功了，但在运营阶段最后只有奥运村算是成功的。“因为奥运村作为一个房地产开发项目较容易盈利，而奥运场和奥运馆虽然招标成功了，但后期面临的经营不善、负债沉重等诸多问题怎能算成功呢？”普华永道高级经理丛宏彬说。

　　怀疑者指出，像奥运场馆融资这样的苦差事使政府想到了社会机构的协助，而在那些有着巨大商业利润的项目中，政府还会欢迎社会机构参与决策吗？（请见《经济》杂志6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