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登·梅菲尔德是美国俄勒冈州波特兰律师，因被认定同制造西班牙马德里“3·11”爆炸事件的恐怖分子有牵连而被捕。虽然他终于洗脱不白之冤重获自由，但负责调查爆炸，并“指鹿为马”认定梅菲尔德涉案的美国联邦调查局（FBI）被证明再次犯错，颜面大失。

　　事情不仅仅是犯错那么简单，参与“3·11”调查工作西班牙高层司法官员从开始就对美国版的调查结果提出了质疑，双方在案情分析的主要方面均有异议，但美国方面坚持不认错。这引发了美西盟友之间的一场龃龉，也充分暴露了美国联邦调查局官员即使在多次被指出弄错了怀疑对象，而且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也死不认账的嘴脸。

　　闻过不改

　　据《纽约时报》报道，美西调查人员的争执主要集中在“3·11”事情现场附近发现的一个蓝色塑料口袋上提取的指纹。“3·11”事件造成191人死亡，2000人受伤，是欧洲二战以来最为严重的恐怖袭击事件。联邦调查局一度认定梅菲尔德的指纹与这些指纹相符，他因此被关押了两个星期。联邦调查局还曾向美国检察机关谎称，西班牙官员对他们的这一结论表示“满意”。

　　然而，西班牙官员在最近接受采访时强烈否认曾经支持过这种评估，并且指出，从一开始，他们就告诉美国司法官员，西班牙方面的调查显示，“3·11”现场提取的指纹与梅菲尔德的指纹并不相符。西班牙官员透露，他们的美国同行压制他们的意见，在指出其判断失误的证据前强词夺理，并且似乎拒不承认关于他们犯错误的提法。

　　“他们（联邦调查局官员）做什么事都有理由。”西班牙国家警察局指纹检验机构主管佩德罗·路易斯·梅利达说，“但我就是看不到。”他曾率西班牙调查人员对从“3·11”现场提取的指纹及梅菲尔德的指纹进行了比对和分析，并于4月21日与美方调查人员举行会谈。

　　西班牙方面不顾美方的固执己见，继续展开自己的调查，最终找到了与案发现场指纹相符的人———一名阿尔及利亚人，并已将其逮捕归案。

　　西班牙警方科学处专员卡洛斯·科拉莱斯说，他对联邦调查局一口咬定梅菲尔德而感到吃惊。“他们看起来好像和他（梅菲尔德）有仇。”科拉莱斯说，“而且他们还想把我们也牵扯进来。”

　　联邦调查局一位高官本周在接受采访时，试图淡化与西班牙方面的分歧，并承认美方应对此次失误负全部责任。“西班牙人并没有导致这一错误辨识。”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说，“责任应该直接落在联邦调查局的肩膀上。”

　　他同时否认联邦调查局与西班牙方面有任何龃龉，以及美国官员曾经对西班牙方面施压迫使其认同美方的指纹分析结果。他宣称，联邦调查局官员4月21日专程到西班牙与西方开会的唯一目的就是通报美方比对指纹的操作程序，以“解释我们的结论”。

　　推卸责任

　　然而，这位官员的讲话与此前联邦调查局高官上周在向国会官员闭门汇报的相关表态截然相反。面对国会就梅菲尔德一事的追究，联邦调查局官员强烈地暗示西班牙当局对这一指纹对比失误负有部分责任，并表示双方关系因此弄得很僵。

　　据参与听取汇报的国会议员助手反映，联邦调查局人员一直把责任推给别人。“汇报最后都变成了‘他说’、‘他说’。他们反复表示：‘我们要求西班牙人尽可能提供最好的证据。’这给人的明显印象就是他们曾经向西班牙方面索要有关证据，而对方拒绝提供。”

　　根据有关法庭记录和抄件，对美、西调查人员的采访以及梅菲尔德及其律师的反映，指纹事件充满了回环曲折，其涉及之深超过了一般的外交纠纷。在明知有误、但却执意指证梅菲尔德的过程中，联邦调查局的行为同时也使美国中央和地方官员感到不满，而且因语言障碍与西方误会日深，比对指纹的经过也匪夷所思。

　　其结果，只能用前联邦调查局助理局长威廉·贝克的一句评语来形容：“一次重大的不名誉之举”，其荒谬程度可以与调查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公园爆炸案时错抓理查德·朱厄尔相提并论。联邦调查局“无法承受多次此类事件。”贝克指出，“你开始失去信誉，然后法官们将失去自信。”

　　在被问及美、西这场争执当中谁对谁错时，贝克说：“显然西班牙在这里拿到了上手牌。”

　　对于这场风波的受害者———波特兰律师梅菲尔德，这一切不啻是一场恶梦。他曾经蒙受不白之冤，每天都生活在命运已被确定而自己又无力证明清白的困境当中。“尊敬的法官大人，这不是我的指纹。”梅菲尔德在稀里糊涂被捕后举行的一次法庭听证会上抗辩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口袋。我对那个口袋毫无概念。”

　　本可避免

　　这一冤案始于“3·11”事件后数日。当时联邦调查局在从西班牙得到几个指纹图像后宣称，它已经找到了与那只蓝色口袋上的指纹数字影像相符的指纹。这只口袋中装有7根铜雷管，与爆炸案中炸弹上使用的雷管相仿。联邦调查局之所以能从其中央数据库储存的4400万多个指纹中选中梅菲尔德的指纹，是因为梅菲尔德早年参军时被录下指纹。梅菲尔德参军8年，退伍时官至准尉。

　　根据相关法庭记录和波特兰地方检察官提供的材料，联邦调查局早在当年3月20日左右就下定结论，表示案中指纹与梅菲尔德的“百分之百相符”。他们在4月2日向西班牙方面作了通报，并把梅菲尔德的指纹随信寄给对方。

　　但是，西班牙方面在自行进行鉴定后，在4月13日的一份备忘录中向美方表示，两种指纹的对比“决定性地不相符”。然而，在随后5个星期中，联邦调查局一直坚持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在联邦调查局授意下，37岁的伊斯兰教徒梅菲尔德很快被立案调查，并于5月6日被捕。警方向他出示的是所谓的“实物证人逮捕令”，这也是美国民权人士指责布什政府以反恐为侵犯公民自由权利主要罪状之一。当时的法庭记录显示，从来没有案底的梅菲尔德突然被告知，他因涉及一项量刑可为死罪的案件有关而受到调查，并被拘留两周。所幸5月24日，西班牙方面通过指纹鉴定锁定一名阿尔及利亚人为疑犯后，梅菲尔德才得以无罪释放。联邦调查局只给他发出了一封非常不正式的官方道歉信，而他的遭遇使美国政府大为尴尬。

　　科拉莱斯、梅利达和其他西班牙调查人员在最近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表示，这一错案本来完全可以避免。4月21日，梅利达与其他9名西班牙警官在马德里会见了一些美国同行和一名来自联邦调查局弗吉尼亚州实验室的指纹鉴定专家，他是确认梅菲尔德与作案现场指纹相符的三名联邦调查局指纹鉴定人员之一。会议的内容是讨论双方在指纹问题上的分歧。

　　为时已晚

　　贝克认为，联邦调查局当初本不该派指纹鉴定专家到西班牙，试图在四五月份解决这个案子，而应派遣高官前往，借以表示美国对此案的高度重视。据上述那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联邦调查局高官称，与西班牙调查人员会面的指纹专家是联邦调查局在这方面的高手之一，但他指出，和其他与会的美国官员不同，这位专家不会说西班牙语。根据梅利达的说法，在此次会议上，联邦调查局方面向西班牙方面展示了一份详细叙述美方调查结果文件，共三页纸。

　　在上周因指纹鉴定失误而接受国会官员调查时，联邦调查局官员辩称，他们是根据一个“二手”数字指纹影像（也就是复印件的复印件）作出了“对比相符”的结论。但他们在本周接受采访时却提供了不同的说法，表示他们并不确定那个数字指纹影像是一手还是二手的。那名没有透露姓名的联邦调查局指出，真正的问题在于西班牙方面提取的现场指纹原本质量不佳。他说，联邦调查局官员不经思考就认为这样的指纹可用，实在错误之极，这才使得整个调查过程走错方向。

　　据西班牙警方指纹鉴定机构负责人梅利达说，在4月21日会面后，联邦调查局交给西班牙方面一份三页纸文件，详细叙述了他们认为梅菲尔德与案件现场指纹相符的立场。此后，西班牙方面不断提醒美方，他们的鉴定结果与美方不同，但美方充耳不闻。西班牙方面认为，梅菲尔德的指纹与现场指纹有7个共同点，而联邦调查局则坚持说有15个，双方也就这一分歧进行过讨论。梅利达说，西班牙在鉴定中发现，梅菲尔德指纹下部的纹路向下，而现场指纹下面的纹路朝上。此外，这两种指纹同心圈的数目也不一样。他说：“这就好像是把一张女人的脸和照片比对，女人脸上有胎记，而照片上的人没有。你也许会说，照片上的胎记被化妆品盖住了。好的。但是，女人的头发是直的，而照片中却是卷发。也许照片里的人用了烫发保持剂。”

　　梅利达说，在4月21日的会议上，此前只见过一张指纹复印件的美方调查人员完全可以要求查看案发现场附近找到的那只蓝色口袋，但他们却没有这样做，甚至提都没有提。西班牙方面对此很不理解。而接受《时代》采访的联邦调查局官员竟不能解释，为什么该机构没有要求西班牙方面提供现场指纹原件或要求得到质量更高的复印件。直到获悉西班牙方面鉴定现场指纹与一名阿尔及利亚人相符后，联邦调查局才要求查看那只蓝色口袋，但为时太晚。此时，口袋上的指纹原件早在反复鉴定和对比中被毁。

　　欲加之罪

　　在4月21日会议结束时，西班牙方面表示将继续调查指纹，但拒绝肯定美方结束，并坚持认为梅菲尔德的指纹与现场指纹不符。接受《时代》采访的那名联邦调查局官员在被问及此事时说，“我们不知道（西班牙人）是什么意思。”他说，联邦调查局不知道西班牙人如何或为什么会作出那样的结论，同时对自己的鉴定结果非常有信心。因此，受联邦调查局观点影响的波特兰检察官在5月6日支持逮捕梅菲尔德时表示，西班牙方面可以继续对指纹进行研究和鉴定，但他们对联邦调查局的分析结论“感到满意”。

　　波特兰地方检察长卡林·J·伊默固特在最近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表示，当时她注意到了西班牙方面的疑虑，但联邦调查局向她保证他们的鉴定非常精确，而且西班牙方面提出的有关疑问已经被搞定。“在（西班牙方面提出）疑问这件事上，”伊默固特说，“它是西班牙提出来的，但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自3月20日联邦调查局通知说指纹相符后，波特兰地方检察机关便着手开始对梅菲尔德进行调查。为了立案，检察机关列举了梅菲尔德与恐怖分子之间的“潜在联系”，并将其交给法官，并最终由后者签发了逮捕令。这些“潜在联系”包括梅菲尔德曾为当地一名恐怖罪犯当过辩护律师；2002年9月11日梅菲尔德与当地某伊斯兰慈善团体领导人的电话交谈；他的律师事务所在一本《穆斯林电话黄页》上登广告，而这个电话簿的制作者曾经与本·拉丹的前私人秘书有过生意上的来往；梅菲尔德定期开车去清真寺做礼拜等等。这份文件竟然认定，由于没有发现梅菲尔德近年有出境记录，因此“可以相信，梅菲尔德可能曾经使用化名或假名出境。”然而，据了解，梅菲尔德从未到过西班牙，而最近一次出国是在10多年前。而且近年来，他只离开过波特兰两次，一次是带孩子去拉斯维加斯的游乐场玩，另一次是去堪萨斯州看望临终的兄弟。（新华社6月14日供本报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