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如混凝土的盐壳板

彭加木最后留有脚印的芦苇包

　　主持人：董　倩嘉宾：舒　翎　本期编导：李　静

　　［外景·短片］

　　［短片解说词］

　　罗布泊，新疆边陲之地，辽远神秘，1980年5月， 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组织一支科考探险队，进入干涸的罗布泊一探究竟， 6月17日，就在那次考察中，科考队领队，我国著名科学家彭加木先生神秘失踪，至今杳无踪迹。24年后，威海晚报记者唐守业联合安徽卫视记者舒翎等五家媒体记者，闯入罗布泊，寻找彭加木。

　　［栏目·内景］

　　主持人：舒翎，你好！我觉得有一个问题一直在我脑子里面，我就在想为什么，应该说彭加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科学研究工作者，失踪二十四年了，但是他这个名字始终在人们的脑海里面记着。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始终人们没有把他忘掉？而且还有不断地一拨一拨的人去找他，到底找的是什么？

　　舒　翎：我觉得这主要寻找的，真是寻找的是一种精神的东西。因为你去过罗布泊你会知道罗布泊和彭加木的名字是连在一起的；因为我是一个媒体的记者，我从我这个做媒体的角度出发寻找彭加木我觉得这也是一个新闻；因为彭加木当年他毕竟是轰动全国的这样一个新闻。他在那个地方失踪之后，他等于在罗布泊的探险史上，他留下一个传奇，他留下一个谜。这个谜至今没有破解，那么很多人想去破解这个谜。

　　［外景·短片］

　　［短片解说词］

　　4月8日，舒翎和几位媒体记者西出玉门关，进入无人区， 4月11日夜，经过3天的坎坷行程之后，他们离彭加木当年神秘失踪的地方越来越近了。

　　［栏目·内景］

　　舒　翎：彭加木的失踪地是在整个罗布泊的东边。有一个谷地叫阿奇克谷地，这是阿奇克谷地。你看它的北边是库鲁克山，是山脉；它的南边是库姆塔克沙漠。他们很多在那边搞科研的人把这边叫疏勒河故道。疏勒河是一条从甘肃由东向西往罗布泊流的一条河，但是这条河究竟有没有流进罗布泊谁也不知道。因为我们进去的时候是沿着沙漠和这个谷地的植物带之间的沙地上走的，那么从这走的时候，它就没有路，整个的一片黄沙 ，风一吹以后，原来走过的车辙印都没有了， 都消失了，到了天黑了都没找着。向导就拿了那个GPS，一路上就在地图上在定位，在找我们究竟走到什么地方了。因为彭加木的纪念碑很小，就那么一点，在车的灯光下一下子就看到了，看到这个碑。因为我们一路上寻找，到这地方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当时看到特高兴，不知道当时什么情况。大清早的钻出帐篷一看：他的墓碑就在这！我们的帐篷就扎在离这个墓碑一箭之遥的地方。这是谷地，阿奇克谷地；那边就是沙梁子，这边是沙，那前边有一点植物，有一点草的东西。实际上你到那个草滩里面去走的时候，才发现它的地形、地貌实际上是特别的高低不平。你看都是这样的盐碱摊，我当时感觉就是沼泽地，沼泽地干了。我当时有个特别疑惑的东西就是说：当年是不是这个地方很陷人？你看这是沙包，它就象那种乱坟岗子，是一个挨着一个的。你一个人要是蹲在里面，躺在里面，别人根本看不见你；但你如果爬到芦苇包的顶上去，站在上面看这个荒野里面活动的人，那是比较容易看见的。

　　［外景·短片］

　　［短片解说词］

　　1980年到1981年，我国先后4次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进入罗布泊，寻找彭加木，都没有结果，彭加木的失踪从此成了一个难解之谜，罗布泊也因此增添了一个神秘传说，而寻找彭加木，破解他当年失踪之谜也成为一代人心中难以解开的情结。

　　［栏目·内景］

　　主持人：寻找彭加木，而且你刚才也讲了彭加木的失踪是一个谜，这些任务、这些目标、几名记者、几名媒体从业人员能够解答吗？

　　舒　翎：在那个荒野里面行走的时候，我也在犯疑惑。这都二十多年，当年那么多人找都没找着，咱们这几个新闻记者到这来找什么呀？但是跟着向导的后面在走，我就坚持地在走。到了彭加木的失踪地，我们在他的失踪地整整地行走了三天，把他失踪地的地形、地貌、所有的情况，你切身的到那个地方走过之后，所有的传说一些东西，有很多东西觉得那是不存在的。就包括我采访他当年他们一道探险队队员的时候，他们说彭加木对罗布泊这次综合考察，是我们国家大规模地一次对罗布泊的综合考察，他带着队伍进去 。因为彭加木是搞化学的，他特别希望寻找钾盐，就是证明他60年代的时候在罗布泊外围的这种推断，就是罗布泊中间应该含有丰富的钾盐矿；还有一个是寻找重水。他带着队伍进去之后，罗布泊中间果然是丰富的钾盐。罗布泊的钾盐含量是我们国家的首位，他带着队伍在整个罗布泊中间走吧。我刚才说到那个地方，他们穿越罗布泊之后，他们已经完成任务了，完成了这次科考任务了。可是彭加木他为什么还要往东边走？他失踪在罗布泊东部，在阿奇克谷地，那个地方不包含在他们这次科考范围里面。我采访他的生前战友他们都说到他们不愿意在走了，他们说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我们已经在外面一个半月了。那个时候的一个半月，跟我们现在又不相同，我们现在十几天都是蓬头垢面的出来了，你可想而知，他们一个半月在荒漠中间。但是彭加木说呢：我们再去东边看一看，我们这次的考察了解了罗布泊的北边，了解了罗布泊的西边和它的南边，可是我们还不知道它的东边是什么情况，我们在到东边再去看看。彭加木当时就认为东边是有水的，因为阿奇克谷地是一条古老的丝绸之路，他失踪的那块地方叫库木库都克。库木库都克在维语中的意思是沙井子 要，就是过去丝绸之路上补充水分的一口井。我们到这个地方可能会找到水，我们找到水不就补充了吗？那我们不就可以继续把罗布泊的东边给它走完吗？据他的这些生前战友说，当天晚上吵的很厉害。第二天本来决定是几个人一道出去找水的，可是第二天早上彭加木一个人出去找水去了，结果那一天就没有回来。他们下午就出去找了同，找到晚上八点多钟都没有找着。这是河中间的盐壳地了，这是我们那个向导，当时他就怀疑说：这个路是不是当时彭加木最后坐过的一个芦苇包？实际上就是类似这样的芦苇包，不敢确定就是这个。他到了这了。这是他最后分手的地方。按我打的坐标就应该是我屁股坐的沙子，而且有可能就是我屁股坐的这个位置，可能就是当年彭加木最后（停留）的地方，就坐在这个位置。

　　主持人：当你带着一种寻找、找寻这样的一种愿望，走他当年走过的路的时候，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舒　翎：我们是逆着彭加木当年的线路。我们是从南向北走的，他们当年是从北向南走的。你进入它这个湖心，进入这个盐壳地之后，所有的盐壳崛起，是一种钢筋混凝土样的那种坚硬的盐壳，就像凝固的海浪。

　　主持人：你摸过吗？

　　舒　翎：摸过，脚在上面踩过，我穿了那么厚的登山鞋都硌脚。

　　主持人：会有一种畏惧感吗？

　　舒　翎：人在面对这种粗砺的大自然的时候会不会有畏惧感，一开始没有体会，就觉得这些地方特荒凉，怎么地球上会有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当你从这个盐壳地里出来之后，一下到那个沙漠，沙漠里面也寸草不生啊！它都是沙子，我那时候的感觉就是这沙漠很亲切呀。这沙漠都比盐壳要亲切！

　　主持人：为什么？

　　舒　翎：它柔和。

　　主持人：那些崛起的盐壳你觉得狰狞？在那种情况下会不会有一种很无助的感觉？万一要有一个东西供不应求 ?没了，会怎么办？

　　舒　翎：我这人可能糊涂胆大,一般到哪我就是不害怕.我们带的吃的、喝的、带的都很多。我们进去虽然十几天，当时预计在里面应该待十五天，那么我们带的吃的东西要超过二十天。你必须保证，我们向导说甚至要带满三十天吃的东西，因为你不可预测；你在这个罗布泊中间会遇到什么情况，你无法知道；必须要带满这些东西才能够进去。但是我们当时海视卫星电话用完了，用完了钱之后。他们那些报社的记者每天要发稿，他们都很着急，说这样和家里失去联系，家里面就会发出跟记者失去联系这样的东西出来，他们也很着急。

　　主持人：那么向导就说那怎么办呢？

　　舒　翎：当时就提了一个方案说：今天晚上我连夜，我带辆车，我带着司机，我赶到罗布泊镇。当时彭加木的失踪地离罗布泊镇是七个小时的车程，这个方案一提出来我是坚决反对。因为你当时那种感觉我们这十个人是不可以分开。你分开以后，他如果在路上一辆车他万一出了事呢？我们不知道他对我们这边情况他也不知道，大家都没有海视卫星电话，当时的那个感觉就是绝不可以分开，要走大家一起走；不管有没有电话，我们要走一道走；不管怎么样出了事，我们还有三辆车。就像我们一开始在路上坏了车以后，那辆车坏了，三辆车一起过来修。你如果一辆车出了问题怎么办？虽然现在罗布泊比过去要热闹很多，但是毕竟可能是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的。

　　［外景·短片］

　　［短片解说词］

　　为寻找彭加木，他们制定了一个5到十年的计划，这次行走的主要目的，是希望能够详细考察彭加木失踪地详细的地形地貌，以便对他当年可能失踪的地方作出判断，为再次的寻找打下基础。

　　［栏目·内景］

　　主持人：你们这回去，真的是心里都很明白，这一路上不会找到彭加木的。但你们这一路上没有找到他，找到了什么？

　　舒　翎：我觉得一个：整个的彭加木在我的心中活起来了，他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不再是一个概念性的东西，他挺鲜活的在我面前。因为我这次去，我带了一台DV 还要做一个专题片，带了个DV去拍的。你拍肯定是拍不到彭加木这个人，但是你通过这样一次寻找活动，我觉得就说：一个是寻找到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在采访彭加木他所有的生前战友的时候，他们都提到彭加木有一句话就说：科学考察就是探险，所以我就感觉彭加木身上他有着一种特别韧性的探险精神，这种精神实际上是一种人生的态度。

　　主持人：你能用你的摄像机拍摄下来吗？

　　舒　翎：我的这种摄像机我就感觉，我能拍到的 ，这种精神的东西我觉得我拍不出来，所以我觉得这次拍完之后，我有很多很多的遗憾。我虽然采访了他的四位和他生前共事的同事，我拍了他的失踪地，我们寻找的过程，拍了他的墓地，拍了这些东西，但是我就感觉我的摄像机不够。还有一个，我平时是个编导，我上哪都是带摄像的，那么这次是我生平我第一次自己拿摄像机，自己去拍摄的东西。

　　主持人：但是你虽然在业务上，在技术上不是一个专业的摄像师，但是你回到你的家以后，回到自己的工作台上你看这些画面的时候，再看会有什么样的不同感觉？

　　舒　翎：在重新看的时候，因为当时拍的时候，可能有些东西没有特别细，再重新去整理我的这些素材，这些资料的时候，我就觉得彭加木这个人真的我对他就有了很多的了解了，对他有了很多的理解。1979年的时候，彭加木就兼任了新疆分院的副院长，这个时候他参与了一个中日拍摄电视片。中央电视台和日本合作的电视片，拍摄丝绸之路的，他们聘请彭加木做他们的顾问。那么在这一次呢，先期的考察中间，他去了楼兰，然后就在这一路上，他和我昨天采访的夏讯诚、夏先生是一道去的。在这一路上夏先生也说，我们带的资料全都是国外的，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大量的外国人到新疆去探险，很多探险资料都是他们留下的，包括对罗布泊的研究。所以有句话说：罗布泊的研究在国外，中国人对他没有发言权。因为你没有去考察过，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所以当时彭加木就说：要把对罗布泊的发言权夺回到我们中国人的手中！那么我在新疆整个呆了二十天之后，包括我后来回到乌鲁木齐，又重新去采访彭加木的生前战友，当年他们探险队的司机，他的保卫干部和他们的科研人员、他的司机、他的保卫人员就觉得彭先生很固执，对科研的那种钻研精神他的探险精神我们谁也比不上他呀！我们不愿走的地方他愿意走；我们不想去的地方他想去。昨天我采访夏老的时候，夏老说 ：那是彭先生有信念啊！他希望把罗布泊这个地方所有的东西都掌握清楚！他有信念，他是希望做一颗铺路石；他希望他组织的这个罗布泊的探险队，组织这些科考队；他是希望把整个的罗布泊情况都了解。他在整个的科研上面，彭加木所做的一些基础性的工作，他做的都是铺路石的工作。彭先生失踪之后，这支科考队继续地把罗布泊地区的情况弄清楚，他们出的书，出的科学论文，出的罗布泊的画册，一下子就说中国人在罗布泊。关于罗布泊形成的原因，关于罗布泊地形、地貌，所有的这些东西，中国人的资料比外国人全了。

　　［外景·短片］

　　［短片解说词］

　　1981年，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在彭加木失踪之地竖起了一块纪念碑。24年过去了，这里已经成为前来罗布泊探险者的朝圣地。

　　［栏目·内景］

　　主持人：刚才你说到你们最终找到了彭加木的纪念碑，好像在那有个小盒子，路过的人都要往里面放一些写的东西，你们也放了吗？

　　舒　翎：我们第二天早上在彭加木纪念碑前，就举行了一个奠祭仪式。每个人在他的墓前说了一句话，我们的向导他知道盒在什么地方，就在墓碑的前面把沙子，因为罗布泊是干的，没什么雨，拔开，从里面取出一个铁盒子，一个薄薄地铁盒。因为这个薄薄铁盒是1990年的时候，当时中央台拍《望长城》把彭加木的夫人夏淑芳带到这个墓前去了，是那次放的。这个铁盒里面，当初她放的时候，有一张彭加木的照片。就是一个标准照、戴眼镜 、很英俊的一张照片。然后夏淑芳放了两张纸条，还有他女儿的一张照片，这个两张纸条 。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的：衷心的祝愿有朝一日，路过此处的尊敬的同志们，能在周围寻找到彭加木的遗体与遗物，万分的感谢与期望！这是一张，这是他的夫人留在铁盒里的一张条；还有一张条呢，写的是：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她写的是这样一首唐诗，然后说：加木你带回的夜光杯已经碎了，我今天在敦煌又买了两只留做纪念。

　　主持人：你看到这两张他夫人写的条子的时候，你怎么想？

　　舒　翎：我觉得心里面挺感动的！这是亲人对自己失去的亲人的一种怀念，作为他的夫人，她特别希望找到自己的爱人，哪怕是他的一件遗物，所以她在这个条里她会写到：在周围能够找到彭加木的遗体与遗物，在茫茫大漠里面，一个已经逝去的人……

　　主持人：你作为一个后来者，又看到不断地有人在路过他的纪念碑的时候，能够写下的文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是不是人和人之间，那个时候感觉到是相通的？

　　舒　翎：是的，在这个铁盒中间，这个铁盒当初这么薄的一个铁盒。我想他的夫人可能没有想到，这个铁盒现在几乎是快装不下了。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会放一个纸条进去。而且这些纸条是各种各样的纸条。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张是新疆水文地质队写在上面的。

　　主持人：上面都写了什么样的字呢？

　　舒　翎：它上面写的是：彭加木先生 ，我们怀着崇敬的心情前来看望您。就在您当年工作的地方，我们现在找到了可以直接饮用的地下水。

　　主持人：为什么让你感动？

　　舒　翎：因为我觉得在这么一片荒野的地方，他最先能够到的，能够走到这样的地方一般人是不会来的。首先到这地方的，他们是地质工作者、科学工作者、石油勘探都是这样的一些人在这些地方留下足迹。他们来，实际上是把这些地方它的资源、它的矿产资源、它的地理、地貌、它的所有的这些东西调查清楚，它把这些东西调查清楚之后，就这块的空白，这大地上的这块空白它就不存在了。

　　主持人：你就不在觉得这个地方是从来没有人来过的地方，当你看到有那么多人到这儿留下字，对他的一种感受的时候，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舒　翎：我当时心中就是一种感动。

　　主持人：感动。

　　舒　翎：就是一种感动。我觉得彭加木虽然失踪了二十四年，人们没有忘记他，他在罗布泊，他已经跟罗布泊融为一体了。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主持人：我也听你同事说 ，说舒翎这次去真的是自找苦吃，你这么认为吗？

　　舒　翎：没有，因为我觉得不同的人他是不同的感受。在喜欢的人 ，他可能觉得吃苦也是一种享受，吃苦本身就是一种享受，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享受的东西吧。你在你这个层次上，我做这种事情我觉得是一种享受。那么他在那块地方，他觉得我做这样的东西是一种享受。所以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

　　主持人：我觉得，你就是一个享受的过程，所以你不觉得这是一种苦，苦本身它也变成一种乐。你完成了这次行程，但你现在回过头去看，中间隔了一段时间，你会怎么看待你这次的整个的探险活动？你的收获是什么？

　　舒　翎：我的收获，我觉得走之前我可能就觉得我是体验这样一个过程。但是我整个的走完之后，包括我后来整个的追寻彭加木的过程，对他生前战友整个采访过程，我觉得我的收获超过了我的预期。我除了这种体验本身，那么我已经把这个体验放到次要的位置上。我觉得我的收获是：除了寻找彭加木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我觉得我寻找了一种历史，罗布泊的探险史，整个新疆的探险史。你现在整个的觉得是一部活的东西在你心中，你整个的都了解的非常清楚。

　　主持人：非常感谢舒翎，你的叙述仿佛又把我们带回到了你这次苦中作乐的旅程中，非常感谢！

　　舒　翎：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