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郑州鞋城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雷云霞

　　雷云霞是郑州鞋城总经理、郑州市第十一届人大代表。1999年初，雷云霞向市人大会议主席团提交了一份议案，这份议案，后来被媒体称为“郑州市第一份反黑议案”。

　　2004年5月26日，雷云霞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却已非常谨慎，对自己5年前提出“反黑议案”的壮举不愿多谈。她说，自己是做生意的，那些事一说就得罪人，不如不说。

　　“我那个提案谁都不针对，我只说这个社会现象：郑州的专业市场不断遭到黑恶势力侵害，不能正常发展，比如纺织大世界，眼看着它一天一天地衰败，我肯定要站出来说话。我也没说他们是‘黑社会’，只说是市场里的‘黑恶势力’、是‘市霸’。那个方案主要是针对政府职能部门提的——他们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

　　议案提交后，不仅市场里的“黑恶势力”上门警告，连有些政府部门的人也去威胁她，雷云霞觉得很憋气，就又找到大会主席团，要求申冤。

　　令雷欣慰的是，郑州市公安局局长李民庆对她的议案非常重视，很快下令成立了“反黑行动组”，从此掀开了郑州警方“打黑”的篇章。

　　事实上，自从1997年李民庆出任郑州市公安局局长，目光就盯上了当地的黑社会犯罪团伙。但是，由于此前郑州频发银行抢劫大案，案件侦破牵扯了警方的精力，“打黑”还算不上头等大事。在雷云霞提出“反黑议案”后，由于考虑到黑社会犯罪团伙都已建立了绵密的关系网，李民庆就从外地抽调警力，秘密办案，这些人员进驻到各个大型专业批发市场，先后打掉了王张勇、杨建伟、王郑光、胡现杰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异地用警”的模式发挥了显著成效，后来在打掉宋留根黑社会犯罪团伙时，李民庆继续采用了这种模式。

　　宋留根被打掉以后，他所垄断的纺织大世界托运市场，如今由四五家托运部接管，竞争经营，二环道水果市场也是“谁想卖什么水果就可以卖什么水果”了。一位警方官员说：“郑州如果再出现宋留根这样规模的黑社会，至少还要5年时间。”有的媒体因此感叹：“郑州老百姓至少能过上5年的平安日子了！”

　　记者问雷云霞：“依你看，5年以后，郑州的批发市场会不会再出现黑社会？”

　　雷云霞很清醒地说：“只要哪个市场有几家托运部，你就盯着看吧，盯不了几天，就能看到打架的事。有利益争夺的地方，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再出现黑社会。但是有李民庆在，经常打着（黑），（黑社会）会安生些，形不成气候，对商户的侵害也会小些。一正压百邪，李民庆打黑差点儿把自己的命也打掉了，他是干活儿的人，老百姓都能看出来。”

　　郑州的黑社会犯罪团伙大都盘踞在各个大型专业批发市场，这是颇具特色的一个现象。郑州的批发市场多，全市成规模的大型批发市场就有70多家，只要有批发市场的地面，几乎都曾有黑恶势力盘踞，而且他们瞄准的又都是托运市场，这是为什么呢？

　　一名行内人士是如此解释的：“这就像过去的镖局走镖，干的都是没本钱的买卖，只要‘能打善战’就行。成立托运部不用花钱，咱俩就可以搞一个：我在货源地发货，你在郑州接货。发货就是找找车，比如在广州发货，就去天河停车场、天平架停车场瞅，看见河南来的车，要放空回去，就给司机两三千块钱，让他把货捎回来。可是托运部收商户的钱，是按国家标准收的，这样走一车货就能挣八九千块，一天要发10辆车，就能挣八九万了，你说我干不干？只有这种不扎本儿，又能获得巨大利益的地方，才会大家都想干，谁心狠手辣谁就能干成！”

　　“为什么批发市场的黑社会多？因为批发市场发货量大，天天发货。你要去零售商那里搞托运，一天发一件货，等着挣他们的钱，早就饿死了！”

　　而在雷云霞看来，批发市场之所以黑恶势力多，根本原因在于这些市场起步早，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一开始就没有规范管理，给黑社会入侵造成了可乘之机。

　　以鞋城为例，这里曾经是个黑社会肆虐的地方，宋氏黑帮中的王郑光、刘文贤以及周景、杨建伟等四五股黑恶势力都曾在这里兴风作浪。

　　鞋城是1992年6月开办起来的。当时，雷云霞以市个体劳协的名义，与市建三公司协商，共同开发后者拥有的28.6亩土地。雷云霞跑出去招商，“把温州、福建、四川、重庆有名的鞋类品牌都引进来，第一年就发展到300多户，把这个市场占满了！”

　　接着，雷云霞又去与相邻地块的业主协商，共同开发，“用谁的地，谁就当发展商”，鞋城摊子越铺越大，最后竟然出现6家发展商。

　　时间一长，弊病出来了：6家发展商各收各的费，各说各的话，共同的事情却没人管。政府不满意了，勒令鞋城整顿，不行就搬走！6家发展商没办法，这才共同组建一个“鞋城发展有限公司”，让雷云霞当总经理。这公司其实是个空壳，专为应付政府，实际上，6家发展商还是各自为政。

　　记者问雷云霞：“既然托运市场的利润很大，鞋城公司为什么自己不搞托运？”

　　雷云霞说：“如果我去温州开托运部，别人跟我打架怎么办？我不能领着6家发展商去跟人家打架吧？鞋城要是我自己的倒好办了！公司不是我自己的，干什么事都得6家签字，我为什么要出这个头呢？要我说，批发市场之所以容易乱，就因为这里是多种经济成分的聚集地，太难管理。”

　　2002年，郑州市政府决定不再在市内建设大型专业批发市场，并且有步骤、有计划地将市内批发市场迁往三环以外，目前，这项工作正在进展中。雷云霞认为这是件大好事：“如果政府把批发市场迁到三环以外，土地挂牌出让，只有实力很强的大公司才能去开发，而大公司管理规范，运作体系完善，就会大大减少黑社会侵害市场的可能性了。”■

　　（本刊记者 石 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