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6月25日首播

　　主持人阿丘：打开你的颅骨，在你的大脑里寻找到某一个点，然后实施定点清除！于是你的某种欲望便再也没有了！昨天晚上，我们讲的就是这种被称为“无情戒毒术”的脑外科手术。据这手术的主刀医生介绍，这种手术的实质，是去除吸毒人员的一种病理性欲望——对毒品的欲望。医生还介绍，这听上去有几分神秘和不可思议的手术，的确至今在医学上仍然存在着争议。不过，即使存在着争议，想要作手术的人还是来了。

　　影像：邱少华理发后和妻子在吸烟室里沉默；邱少华坐立不安。

　　解说：来自四川的邱少华（化名），有11年的吸毒历史，这次由妻子陪同前来做脑部戒毒手术。虽说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很快就要上手术台了，邱少华还是有些坐立不安；他的妻子也有些担心。

　　影像：妻子显得非常担忧，邱少华安慰妻子。

　　邱少华：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病友：紧张什么， 紧张，最可怕就是，最厉害的就是出来不认识你了。

　　影像：妻子送邱到手术室

　　主持人阿丘：担忧是不言而喻的。正如昨天医生们介绍的，这种手术的原理，是要部分的破坏人脑内某个负责传送欲望的神经环路，实现戒毒。暂且不说这原理是不是完全可靠，光是从茫茫脑海里，找到那那根负责传送毒品欲望的神经，我想就不易了。的确，医生介绍这定位技术，确实也是手术成功与否的关键。绝不能伤及无辜。

　　影像：邱少华被推进手术室

　　主持人阿丘:6月2日，在医院住院观察了六天后的邱少华躺到了手术台上。几天前，医生已经对他进行了定位检查。那是一种好比通过太空中的卫星，定位寻找藏在地下的目标的检查，是必须通过脑磁图、核磁共振和CT机共同完成的三维定位。要找到邱少华大脑中的毒瘾之源，医生们还要采取的是引诱战术，他们先给邱少华播放吸毒者正在注射毒品时的录像，同时观测他的脑磁图。当脑磁图上出现局部磁信号强烈时，说明了那里就是毒瘾之源。医生再通过刚才见到的那些设备定位它的坐标。医生介绍说，这确定大脑中被摧毁的靶点的技术，是整个脑部戒毒手术的技术核心，被称为立体定位技术。而这项技术，是以先进的医疗设备做后盾的。

　　影像：手术室内，邱少华被戴上了钢架，钢架被用螺丝固定在邱少华的头部

　　主持人阿丘：靶点定位了，在邱少华的头上，医生们又重新建立了一套与电脑中完全相同的坐标体系。一场可能决定他命运的手术就要开始了。

　　影像：王咸昌手术中特写镜头

　　解说：王咸昌，副教授，三九脑科医院神经外科中心副主任，邱少华手术的主刀医生。

　　采访王咸昌副教授

　　王咸昌：这个手术我们要先给他戴一个头架。戴这个头架就是等于在那的脑子里面建立一个直角坐标系。我们这个头架是用四个罗钉固定到颅骨上的，所以这个头架跟颅骨是一体的。 头架和颅骨之间是不会存在相对的运动，所以一旦这个头架戴好以后，他这个脑子里面任何一点，都可以用这个XYZ的一个空间坐标去描述他。就可以找到这个毒瘾环路。

　　影像：手术中

　　解说：邱少华被深度麻醉，沉沉睡去，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他不会有任何感觉；他甚至没有了自主的呼吸，全靠插在嘴中的呼吸器来帮他呼吸；医生盖上了他的眼睛，为了防止血水流进耳朵，它的耳孔也被堵了起来；手术的第一步，是用锋利的手术刀划破他的头皮，然后再用手动颅钻钻透他的颅骨。手动颅钻的钻头前端细后端粗，可以防止医生失手钻得太深；医生们先钻开的是他右脑的颅骨，护士报上来电脑中已经确认的、要摧毁的靶点的三维坐标的数值，主刀医生通过建立在病人头部的坐标体系，来确定病人大脑中要毁损的靶点，插入电极；电极通电后，顶端温度达到72度，把要摧毁的靶点，由原来的生鸡蛋清状，变成了煮熟后的蛋白状固体；电极顶端的温度，严格控制在72度，而不能用高于72度，比如说100度的高温去杀死靶点，否则就会把靶点烧成灰烬，从而在脑部形成癫痫点，进而诱发癫痫症状；摧毁第一个靶点后，再用同样的方法，依次摧毁另外的三个靶点；由于左右脑之间，有一块坚硬的大脑镰相阻隔，右脑犒赏环路上的

　　四个靶点被摧毁后，再钻开左脑颅骨，重复相同的工作。

　　影像：手术结束，妻子目送邱少华被送回重症监护室。

　　解说：手术进行了将近三个小时，这期间，邱少华的妻子一直在手术室外等候。

　　主持人阿丘：邱少华的手术做完了。医生说，手术的操作很成功。不出意外的话，邱少华的伤口应该在15天内愈合；最初一个礼拜，他的大脑会受到一些影响，记忆力会有所减退，但两周以内，他就会全面恢复。最重要的，手术应该让毒品从此对他不再有诱惑。 但是，在能不能成功戒毒的问题之外，对于这项在人的大脑里动手脚的新疗法，人们议论的核心，是这种改变人类欲望的技术是否会让人失去本性，就像电影《发条橙》、《飞跃疯人院》等表达出的担心那样，让人变成冰冷的生命机器。而且，人们更担心的是，这种新技术，在目前尚没有进行综合论证的情况下，会不会给人类带来一些伦理学上的尴尬，就像前两年克隆技术引发的讨论一样。科学探索的初衷，往往是为了更好地认识世界，改造世界，这是无疑的；但是，科技的发展给人类带来的副作用我们也并不陌生，比如工业革命带来的环境问题等等。人类对于自然，对于生命本身，究竟有多大的驾驭能力和权力，很多人对此表示怀疑。这种脑外科手术戒毒的新疗法在这些层面上也不免让人担忧。但是，进行这项手术的医生们，似乎对科技抱有更为乐观的态度。

　　解说：郭沈昌教授，主任医师，广东三九脑科医院，心理行为医学科主任，脑部手术戒毒攻关组副组长。

　　采访郭沈昌教授

　　郭沈昌：应该讲对冲动行为的控制，我们现在已经做这种手术了，对那个精神病人、冲动、杀人、毁物这些情况，我们已经做了手术，而且效果还是不错的。手术以后他就变得比较温顺，不再有冲动，但他其它方面还是清楚的，他的记忆力这些都还是很好的。所以实际上他那个已经不是科幻，科幻已经变成过去了。

　　记者：技术已经变成现实了。

　　郭沈昌：而且我们现实还比他更好，做过手术的认不是机器人，而是正常人。

　　采访王咸昌副教授

　　王咸昌：因为在这个整个医学的发展史上，很多的治疗技术都是在边探索，边治疗的过程，如果要失去这一点，可能医学发展到现在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发展，包括到目前为止现代医学，没搞清楚的东西非常非常多，但你不能说没有搞清楚，我就不去治疗了。在医学伦理学来讲只要这种治疗对病人有利，而这种副作用和反映是可以控制的，这就可以去做，再则就是病人自愿这就可以去做

　　解说：手术后24小时，邱少华走出了重症监护室，让妻子高兴的是，他看起来并没有失去记忆 。

　　采访邱少华夫妇

　　记者：那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吸过毒的那种经历？

　　邱少华：应该记得。

　　记者：记得清楚不清楚？

　　邱少华：应该清楚。

　　记者：你哪一年染上毒瘾的？

　　邱少华：03还是04年。

　　记者：2003年才染上毒引？

　　邱少华：对，好像还是2002年04年反正就这两年，中间一年。

　　记者：那你吸了几年？

　　邱少华：十多年了，没错，今年2004年，如2003年开始到今年就是11年了，如2004年开始到今年就10年了。对吗？不是，93年不是03年，93年，说错了，说错了，93年。

　　记者：说错了还是脑子记错了？

　　邱少华：应该是93年，不是03年。

　　记者：那以前吸毒的那种滋味你知道不知道，现在还记不记得？

　　邱少华的妻子：就吸了海洛因以后的感受？

　　邱少华：很模糊记得不太清楚，真的做这个手术以后，就觉得很模糊了，到底什么样的感觉呢？很舒服？很高潮？但是想不起来了。

　　记者：那你现在对毒品有没有那种想吸的欲望？

　　邱少华：没有，说老实话没有。

　　主持人阿丘：邱少华的手术刚刚结束，效果如何，可能还需要观察；我的同事还见到了一个术后15天的患者，手术之前，他对毒品的依赖到了须臾不可离的地步，到医院时，还藏了毒品偷偷吸食，吸完以后还到处向病友打听哪里可以搞到毒品。

　　采访术后15天的患者

　　患者：手术做了以后，就没有像以前那样，去问别人有没有，无所谓，有也不想吸了， 烟也不抽了，还吸什么毒品。

　　记者：烟也不抽了，就你认为你的手术还是挺成功的？

　　患者：成功。

　　记者：现在觉得挺自信的？

　　患者：现在挺自信的，出去后就不知道了，出去后基本上不会吸了。

　　主持人阿丘：为了进一步验证手术的效果，我的同事很想见到两三年前做这项手术的病人，但没有成功。几经辗转，他们联系到了做完戒毒手术已经4个多月的陈光。

　　采访陈光和其父亲

　　爸爸：手术到底是成不成功，这个我到现在还一直在一个问号。因为他手术回家一段时间以后，很多原来的事暴露出来了。

　　记者：什么事暴露出来了？

　　爸爸：比如说吸毒的人，晚上不睡觉，早上不起来，老是蹲到那些黑暗的地方，比如他的房子，看不到阳光。

　　记者：你做完这个手术之后，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是不是这回事？

　　儿子：在生活上可能是没有什么很大的变化，但是我觉得最起码我对毒品已经没有再有这种想法了，就不再说像以前一样老想着要去买毒品或者什么的，没有这方面的。

　　记者：我们在采访的医生告诉我们说，这项手术跟人类的记忆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原来他们担心这项手术，会改变人的一些欲望比如说性欲、食欲这些方面，你觉得你在手术之前跟手术之后，在这两个方面有什么改变没有？

　　儿子：食欲方面没什么改变，性欲方面呢，不知道。

　　记者：为什么说不知道呢？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

　　儿子：确实不知道，因为我怎么说呢，离开医院以后回到家里面，我跟我老婆现在正在闹离婚。

　　主持人阿丘：从我们采访的这几个人来看，戒毒的目的目前看来似乎是达到了，陈光父亲的不满，可能恰恰说明了手术对陈光的生活习性没有影响，我倒觉得这让人更放心；但是，这种戒毒效果到底能持续多久？咱们的这个担心其实专家也有，有专家质疑说，人类的身体有愈合生长的能力，现在看起来有疗效，并不能保证四年五年后也会有效，真正的疗效可能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来进一步观察。

　　主持人阿丘：据三九医院介绍，在他们已经结束的100余例戒毒手术中，只有一例患者复吸。医院方面认为，这位患者复吸，不是因为手术不成功，而是因为这位患者人格上有缺陷，不懂得拒绝毒友的引诱。他们已经为他去掉了心瘾，把他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但正常人也会吸毒。复吸，除了生理因素外，还有社会因素，心理因素在内。当这位患者来要求第二次手术时，医院拒绝了他。王咸昌医生说：在进一步的研究还没有取得初步结果之前，他们不会考虑这种情况。

　　采访王咸昌副教授

　　记者：是不是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对这样的手术还不是有十分的把握呢？

　　王咸昌：可以这样讲吧

　　记者：它的原理不都是一样的吗？

　　王咸昌：因为毕竟我们前面已经毁损了环路的某些部分，毁损以后，他在吸毒成瘾以后这种环路，会有什么样的变化，我们还要做进一步的研究。

　　主持人阿丘：在昨天的节目中我们看到，很多网友对这项手术抱有很好奇的态度，既然是改变人的欲望，那么，除了戒毒，还可以用它做些什么呢？

　　采访郭沈昌教授

　　记者：您能不能给我们设想一下，将来是不是人的很多不好的欲望，都可以通过这样的手术来消除呢？

　　郭沈昌：应该讲是可以的，因为我们如果找到不好欲望的部位，通过先进的检查找到他的部位，可以通过这个立体定向技术把那个部位消除掉。比如说露阴癖的人他自己不想这么做，但他的欲望来的时候，他没办法，包括什么上次我讲的，病理性赌博，还有什么偷窃狂，纵火狂，拔毛弊，这些实际上都可以的，我想以后即使是我们不做，别人都会做的。

　　主持人阿丘：我们花了两个晚上，说了一个手术，但最终也不能给这种手术下一个结论,手术的最终疗效如何？这种手术的发展最终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我们无法回答，一切都还在探索中。 而且由此引发的问题还在不断的浮现出来。不良的欲望，疾病，划分它们的边缘在哪里？哪一种是疾病，哪一种又是大自然的安排？改变他人大脑的权力的边界何在？医学伦理学家、人文学者和精神科医生，目前都难以给出答案。而且人们的观念实际上也一直在变化。人类会在短时期内为不同的精神症状和不同的患者作出准确的判断吗？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周一至周五23：30首播，次日4：40，16：30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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