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湖南衡阳残障者汽油火烧副区长事件之案发经过

　　在衡阳市公安局珠晖分局刑侦大队，记者看到了从纵火现场提取出来的物品：一个被烧掉了一半的塑料桶，两个打火机，烧焦的衣服，一个拐杖，还有一块手表，而手表的指针永久地停在了案发的时间：12点10分。在珠晖区政府二楼的案发现场，衡阳市公安局珠晖分局的副局长邓球生向我们讲解了案发的经过。衡阳市公安局珠晖分局副局长邓球生带着记者来到了案发现场, 邓球生告诉记者，“整个房间全部烧黑了，办公桌上的东西也全部烧毁了，凳子全是烧黑的，地下是一片乱七八糟的。” 经过调查，2004年6月10日早晨7点多钟，残疾人罗贤汉提着一个装有塑料桶的蛇皮袋出了门，塑料桶里装满了汽油。邓球生向记者讲述了案件发生的经过，“ 大约是9点多钟，罗贤汉来了以后就坐在那个凉亭里面，其目的也就是等邹区长回来。大约在11点半钟以后，在外面开会的邹传云副区长回到了办公室，在接待完客人后，邹副区长的办公室没有了其他人，这时，罗贤汉走进了邹传云的办公室。此时的时间大约在12点8分左右。罗贤汉进入邹副区长的办公室把汽油淋在邹副区长坐的这个地方，淋了以后马上点火，点火以后，紧接着就烧着了。”目击者舒剑军告诉记者，“突然听见一声嘣，响了一下，自己就把头抬起来看了一下。房间里面正冒着烟。”由于火势大，加上浓烟，仓促中，邹传云副区长从办公室后面的窗户跳了下去，当时全身血肉模糊。与此同时，罗贤汉在门打开之后，也冲出了办公室，从4米左右高的阳台上跳下。

　　邓球生告诉记者，“根据现场勘查提取的物品、物证和通过调查目击者、证人，我们认为这是一起故意放火案。”

　　残疾人罗贤汉故意纵火，烧死副区长邹传云。这件事情在外人听来有点匪夷所思，大家很难想象，一个残疾人和一个副区长之间，会有什么样的过节，会促使他采取这样极端的做法呢？

　　记者了解到，残疾人罗贤汉每个月都能从区政府领到130元的最低生活保障金，这是衡阳市最低生活保障金的最高标准；并且在刚刚过去的助残日，政府还给他送去了100元钱和一袋大米，按理说，罗贤汉和政府之间应该是关系很融洽了，可为什么罗贤汉会做出纵火的举动呢？记者进行了调查。

　　调查：湖南衡阳残障者汽油火烧副区长事件之收车原因

　　在衡阳市苗圃街一条狭窄的道路旁，这间破旧的单人房，就是罗贤汉租住的地方，罗贤汉的邻居告诉记者，罗贤汉童年因患小儿麻痹症，导致腿部残疾，行动不便，今年37了还没有结婚，由于生活困难，珠晖区政府每个月给罗贤汉发放130元的最低生活保障金，此外，罗贤汉还靠一辆三轮摩托车载客谋生。因此，谈起这次罗贤汉纵火的原因，珠晖区区长周晓云认为，可能跟前不久的一次整顿无牌无照三轮摩托车有关。周晓云告诉记者，“　2004年6月3日，邹副区长与交警、城管在上街检查城管秩序的时候，发现罗贤汉一个老爷车在路上载客，罗贤汉是无牌无照，所以把他的车扣下来。”

　　记者了解到，从1998年起，衡阳市政府根据中国残联、公安部等5部委联合下发的通知，取缔城市里三轮摩托车非法营运的问题，在此之前，衡阳市珠晖区就已经有从事运营的三轮摩托车1800多辆，严重影响了交通安全和市容市貌。

　　湖南省衡阳市珠晖区交警大队副大队长蒋子亚告诉记者，“使用三轮车的大部分都是残疾人，残疾人从条例上规定一个是不能驾驶机动车的，第二个从三轮车的性能来说，安全系数就不高，事故隐患比较多。”同时记者了解到，针对残疾人三轮车的问题，衡阳市政府也调整了相应的政策。湖南省衡阳市珠晖区区长周晓云告诉记者，“每一台车，凡是符合代步条件的，就要求改造成代步车，给他们发特别的绿卡，如果不符合营运条件的，没有牌照的，就采取政府收购。”罗贤汉由于无牌无照，并且从事运营，属于被取缔的对象，因此，从2003年起，罗贤汉的三轮车就被查扣过两次，而邹传云正是分管城建、城管工作的副区长，这两次都是邹副区长带队查扣的。从事三轮车运营的残疾人熊方术告诉记者，“去年到今年一共两次，没收了两辆车。”

　　记者了解到，2003年年底，珠晖区收缴24台三轮摩托车，这其中就有罗贤汉的一台，随后，市政府给予补偿了600元。2004年，衡阳市又面临省级文明城市验收。三轮摩托车问题突出的珠晖区苗圃街道，也提出了创办文明样板街的任务。4月份，衡阳市公安局和交警支队又联合下发通告，明确指出严禁残障人士代步车占道候客和非法营运。6月3日，罗贤汉的三轮摩托车又被扣下。

　　罗贤汉死后，衡阳市政府承担了罗贤汉治疗时花的3万多元医药费，并给予罗贤汉的父亲生活补助3000元。

　　因为收缴残疾人三轮摩托车，引发一起两人死亡的纵火案。这是衡阳市珠晖区政府当时完全没有想到的。其实，我们记者发现，这次事件虽然由收缴三轮摩托车引起，但实际上，这件事情还有着背后的原因，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记者了解到，6月3日，邹传云带领交警、城管在整顿三轮摩托车的过程中，一共扣缴了16辆，这其中就有4辆残疾人的三轮摩托车。残疾人熊方术的车当时也被扣下。但熊方术表示当时没收老爷车的时候并没有发生争执。

　　湖南省衡阳市珠晖区区长周晓云也表示，在现场没有发生任何的不愉快，但是发现这个车没有牌照以后，交警说要把罗贤汉的车留下来，他也没有说什么。

　　扣缴的4辆三轮摩托车中，其中三辆车主分别找到了珠晖区残联和衡阳市残联，在残联的帮助下，取回了三轮摩托车，只有罗贤汉没有找，一个星期后，罗贤汉做出了纵火的举动。

　　衡阳市珠晖区残疾人联合会理事长赵冰峰认为，如果罗贤汉跟他们反应的话，也许，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而对此，熟悉罗贤汉的马新民的解释是，罗贤汉性格内向，自尊心太强，不开朗性格比较古怪。

　　同时，记者在酃湖乡光明村了解到，罗贤汉家有兄弟姐妹7人，并且每家都盖起了楼房，家里条件还不错，78岁的父亲现在住在大儿子的家里，只有罗贤汉一人没有钱盖房，独自一人从家里搬出来，在外面租房子住，每餐也靠吃盒饭为生，一餐3元钱；而政府每个月发放的130元最低生活保障金显然不能维持罗贤汉的生活，在三轮摩托车被扣缴之后，罗贤汉就断了收入的来源。至今，他还欠着房东近400元的房租，欠着快餐店老板260元的盒饭钱。

　　衡阳市残疾人联合会理事长张春桂认为， “表面上看，是罗贤汉的报复行为，但深层次看，是残疾人的就业困难的问题。”

　　罗贤汉纵火案发生后，衡阳市民对他的所作所为议论纷纷。尽管大家都认为，他的行为应该谴责，但也有不少人对他的处境感到同情，我们在市民中间还听到这样的说法，认为是政府收缴三轮摩托，断了罗贤汉的生路，才迫使他铤而走险的，政府应该在取缔三轮摩托车之前，帮他找好工作，对此，衡阳珠晖区政府感到很委屈

　　在衡阳市采访时记者发现，像罗贤汉这样生活、就业困难的并不是特例，腿部残疾的汪城桥、熊方术也主要靠三轮摩托车载客谋生；尽管每个月政府给他们资助了100多元的最低生活保障金，但微薄的低保金根本不能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如果禁止三轮摩托车营运，他们也同样失去了生活的来源。从事三轮车运营的残疾人汪城桥告诉记者，“你不准我开老爷车可以，你要安置别人更好，安置不了，你要给人家一个出路。”，汪城桥和熊方术告诉记者，在此之前，他们也曾尝试去找别的工作，但由于文化水平太低，又没有技术，再加上一些社会的歧视，他们屡屡碰壁；衡阳市珠晖区残疾人联合会理事长赵冰峰认为，“因为他们生理或者身体条件不允许，不是每个岗位都能够适合。”

　　对于残疾人就业的困难，珠晖区区长周晓云则表示，地方政府也尽力做了不少的工作。他告诉记者，珠晖区共有1万多名残疾人，其中参加最低生活保障的就有1500人。此外，他们还在全区8个福利企业中，安排了400多名残障人士就业；包括对于纵火的罗贤汉，他们也尽了自己的力量。衡阳市珠晖区区长周晓云告诉记者，“就在这个事情之前的5月份，我们联系了，裕华化工有限公司，安排他就业。”在衡阳市裕华化工有限公司，记者也看到了5月12日罗贤汉参加面试时填写的登记表，而在这张招工安排表上，罗贤汉基本上已经被定为勤杂工。衡阳市珠晖区区委书记段志刚告诉记者，“我们也是尽力，在为残疾人介绍一些工作。”

　　尽管如此，但记者了解到，目前，衡阳市共有残疾人33.6万人，大约占衡阳市总人口的5%，其中城区残疾人就有8万多人，这部分人中，通过政府安排就业的有1万人左右，其余7万人都是自谋职业或者无业。今年，湖南省残联给衡阳市下达的资助残障人

　　士就业指标是20个，现在衡阳市已经完成34个，预计全年可能安排60个残疾人就业。这60个名额与需要工作的7万残疾人相比，显然差距太大。而就在记者采访期间，在珠晖区苗圃街道，记者也注意到，虽然政府三令五申禁止残疾人三轮摩托车营运，但记者仍然能够看到一些残疾人的三轮摩托车在继续载客。马新民衡阳市残疾人联合会肢体残疾人协会主席马新民认为，“残疾人做什么生意呢，他没有本钱，他只有脚下这一辆运营车，这是他最好的职业。”

　　在上面的调查中，记者注意到了这样两个数字：60个就业指标和7万个需要工作的残疾人，这个差距还是让人担忧。而且在珠晖区，残疾人三轮摩托车就有500辆，按理说，我国有《残疾人保障法》，另外《劳动法》以及其他的一些条例法规都明确提出了保障残疾人就业的措施，那为什么残疾人就业还是这么难呢？我们采访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国家劳工与信息研究所副所长张俊峰先生。在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国际劳工与信息研究所，张俊峰副所长告诉记者，我国目前共有残障人士6000万人，其中有劳动能力的约有2400万人，在这2400万人中，大约有16 %的残疾人不能就业，与正常人相比，残疾人就业率明显偏低。

　　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国际劳工与信息研究所副所长张俊峰认为，“残疾人就业，事实上是就业中的，难题之一，不管国内国外，我们一般都把残疾人，作为就业困难群体的一部分。”

　　张俊峰告诉记者，为了保障残疾人就业，国际上一些做得比较好的国家通行的做法，一般是从法律和制度上加以规定，比如政府专门安排了一些企业，并且从制度上规定，只准招收残疾人；或者采取从立法上规定：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必须按一定比例来安排残疾人就业，对于达不到规定比例的，由劳动监察部门处以高额的罚款。张俊峰还告诉记者，“法律和制度上都有严格的规定，那么再通过监察机构来组织具体的实施，就能保证或者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企业更多的雇佣残疾人。”

　　而同时张俊峰也向记者表示，在我国，就法律法规以及相关政策而言，都有保障残疾人就业的相关规定，比如在湖南，湖南省实施《残疾人保障法》办法第二十条就明确规定：“机关、社会团体、事业单位和城镇企业，应当按本单位职工总数1．5％以上的比例，乡村企业按本单位职工总数2％以上的比例，安排残疾人就业”，但实际上，在一些省市，这些政策在具体实施过程中，真正吸纳残疾人就业的部门和企业并不多，究其原因，除了社会的重视性不够，更重要的是，从制度上也缺乏能够保障实施的强制力。我们国家残疾人就业政策是配套的，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存在问题和不地位的地方而在记者衡阳采访时，衡阳市残疾人联合会的马新民表达了他们残疾人的心声，“政府要拿出更多的办法，多开发残疾人的，就业渠道，用更有力的措施，来帮助残疾人。”

　　张俊峰先生还告诉我们，对于残疾人就业，我们国家的政策法规都很健全，也都有具体的规定，但是这些规定在实施的过程中，也遇到了不少困难，一些地方经济欠发达，安置残疾人就业难免出现力不从心，我们的各级政府正在积极寻求更多的渠道、更多的方法，帮助这些弱势群体。在这里，我们也希望双方能多一些沟通和理解。

　　最后，我再公布一下我们的短信留言号码，13910614001，如果您有什么新闻线索，可以给我们发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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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卢小波

　　(CCTV《经济半小时》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