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郎

　　一场“超级秀”

　　2004年6月22日至24日，一大群的中国企业领袖——他们堪称我们这个时代自我感觉最良好的人——放下身段，像影视红星的追星族一样，从全国各地追到北京，再到上海，去聆听号称“世界第一经理人”的通用电气前CEO韦尔奇的演讲。一名韦尔奇迷表示，除了韦尔奇睡觉时他不跟着外，他要参加韦尔奇此次中国行的所有活动。

　　在主办者的口中，与会者被作如下介绍总结：

　　政府经济领域各主管部门领导；超大型国有企业领导人；中国最具全球化扩张雄心企业、中国最具成长性企业、跨国公司中国区领导人；其他领域杰出企业领导人；内地及港澳台地区商学院负责人；各经济领域高级管理人士；相关领域内的知名学者、专家；社会知名人士等。其中，报名参加活动的人士，40%来自国有企业，其余60%均来自外企和民营企业。事后统计，共有2000多位中国企业界人士到现场聆听并参与了对话。

　　这是一个让人惊异的场面，可容纳800人的会场座位编排有如看戏，每个座位编号，几区几排几号，价码各有不同。现场就像风靡中华的“疯狂英语”，会场上群情激昂，涌动着一股股压抑不住的热浪，人人迫切地想在共360分钟的4场对话中找到企业成功的秘诀。而这些人也许正管理着数十万人的大型企业，在各种大会小会上是当仁不让的主角。现在，他们来集体向自己的偶像致敬。

　　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冲动和不成熟吧，但这绝不是中国企业界的耻辱。恰恰相反，在会场让人深切感受到的企业家精神的涌动，让我们明白了这才是中国经济20多年持续增长的动力之源。

　　努力学习，意味着还有更大的梦想。

　　这就是“2004年杰克·韦尔奇与中国企业领袖高峰论坛”，这就是2004年中国最顶级的商界盛会！

　　财富的盛宴

　　这种盛况已经证明，主办者做到了他们所宣称的——“将是一个多年后仍会被中国商界提起的事件”，它的出现证明了韦尔奇的魅力，也印证了中国企业家的活力。

　　本来，今年2月份主办者瀚天诚信公司完成商务谈判，3月份项目才启动，以这种级别的商务会议的经验看，操作时间显然太短。但是，一来韦尔奇全年时间早已安排，只有6月这几天有时间到中国。二来根据论证，韦尔奇虽然已经从通用电气CEO的位置退下来3年了，但在中国企业家心中的“含金量”仍排在第一位。而且他退下来后还没有来过中国。主办者相信，很多人会冲着“第一CEO”的牌子慕名而来，所以决心继续操作。

　　两年前，《杰克·韦尔奇自传》一书出版后几乎成了中国企业家的教科书。包括柳传志在内的众多中国企业家带着与世界接轨的意图拜读“CEO圣经”，从中寻找共性的可以借鉴的东西。而在中央电视台的一次对话节目上，好几位国内顶级企业家不约而同地人手一本《杰克·韦尔奇自传》，对韦尔奇的敬佩与神往之情溢于言表。当时，海尔集团CEO张瑞敏曾说：“我有一个愿望，就是能有一天和杰克·韦尔奇对话并请教。”

　　所以，毫不奇怪的是，在门票开始销售后曾一小时就卖出20多张。第一个打电话来购票的人说，不管多少钱，只要最贵的。

　　事实上，与韦尔奇的名气相对应，门票及赞助价格也创下了天价。从韦尔奇6月20日踏上中国到24日离开，4天半内他的可公开“出售时间”加起来一共是12个小时——4场共6小时的对话， 2场共3小时的晚宴及3小时的上海浦江夜游。而它们将以分钟为单位来分别销售。

　　4场论坛的每场标准门票价格为4800元（90分钟），并每位赠送《杰克·韦尔奇自传》一本——这几乎就是一个多余的举动，在中国，他的每册定价58元的自传仅正版就卖出了近100万册，销售之好在国内的商业类书籍中几乎无出其右；外加特别礼品——资料袋内的礼品仅限两家企业赞助提供，而每家除礼品外还需支付给主办者10万元。

　　而钻石VIP套餐价格则为每人3万元。买这个套票，除购买到两场论坛和一场晚宴共270分钟时间外，对于中国企业家更有诱惑力的是，还将有机会与韦尔奇和全体VIP嘉宾拍照留念。

　　想在3个小时的浦江夜游中与韦尔奇面对面吗？对不起，这仅限“50名知名或最具成长企业”的掌门人，且每席需赞助现金10万。

　　在4场论坛中与韦尔奇直接对话的嘉宾价码则为25万。此外，TCL包机参会的费用达到了100多万。而在6月20日，在韦尔奇抵达北京的当天，国资委有关领导就携中石油、中海油、华润集团和宝钢的企业负责人与其进行了一场非正式的“尖峰”对话。大家事后所知的是，华润为整个活动付出了100多万。

　　在现场，还随处可见鹰牌花旗参、张裕红酒、中信信用卡、水井坊白酒等身影——赞助费20万起步。不过，想找韦尔奇做广告的企业——包括一家床上用品企业——则一律被组委会挡驾：“那就太俗了。我们虽然组织的是商业论坛，但格调要保证。”

　　有感到不忿的媒体记者在现场“发炮”：上次在北京，我专访了克林顿先生，他在中国南方商业之行的出场费是50万美元。市场预测，你这次中国之行将拿到100万美元或许更多。我们想知道，作为一个美国公司的CEO，为什么能比他的(前)总统挣的还多？

　　这位“美国国粹”气定神闲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不便对此评论。市场决定价值，这是市场规律，不管克林顿能挣多少钱，我确信都是有原因的，我希望我也值我拿到的这些钱。

　　作为一个未经考证的花絮，据说，韦尔奇到中国前就向主办者保证，在总长360分钟的4场讲演对话活动中，他要做到不说老话、不说套话、不说空话。

　　艰难的沟通

　　作为第二场论坛的对话嘉宾，华润总经理宁高宁的总结代表了与会企业家的心声：“我们认为他有一个秘方—成功秘方，但是韦尔奇说这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

　　这个总结道出了对话双方信息需求与供给的矛盾，也凸显了沟通的艰难。当中国企业家在如何提高收益、规避风险的操作方法上频频发问并穷追不舍时，韦尔奇与大家分享的却是理念、经验和体会。于是这场对话演变为了在“术”和“道”两个不同层面进行的各说各话。

　　应该说，中国企业界对这次高峰论坛是极其重视，且准备充分的。作为主办方之一的《中国企业家》杂志，在筹办期间，曾经在香山饭店把有关人员关起来3天，一起拉出了拟出席的近百位中国企业领袖名单，并拉出了近百个问题。而最后的任务落在了8位企业家身上（4位对话嘉宾，4位主持嘉宾）。要他们代表那么多人，问那么多问题，的确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可能的任务并不会减弱嘉宾们的热情。他们轮番上阵，凶猛“拷问”这个60多岁的美国老头。在一位对话嘉宾结束对话后，主持嘉宾表示想接着提几个问题，韦尔奇不禁开起了玩笑：是第二轮新的拳击手上台了吗？

　　真正的拳击手在台下，每场近千位参会聆听的企业家大多年富力强，有如中国经济一样生气勃勃。这是一场全球商业标准印证本土企业智慧的穿越20年的对话，也是20多岁的世界经济后起之秀与100多岁的市场教父的对话。

　　有人问道：如果您回到30岁，您现在没有什么事业，在现在的经济环境中，您还有取得今天成绩的勇气吗？

　　韦尔奇说：你能够让我回到30岁吗？如果说你是30岁，做一些一成不变的工作，太遗憾了，放手去试试吧，去冒险吧，去做新的事情吧，去别的国家吧，要有勇气。30岁是一个巨大的礼物，不要浪费它。

　　这是一个老人的肺腑之言，当会场上那么多的中国企业家——无论他们的年龄有多大——还显露着30岁的热情时，对中国的未来而言，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礼物”。

　　这种30岁的热情，我们在近年的许多全球商业巨子飞临中国时，从中国企业家们的表现中都可以感受到。电脑奇才比尔·盖茨、营销大师菲利普·科特勒、金融杀手索罗斯……他们都激发出中国同行们巨大的热情。

　　在送走韦尔奇后，活动主办者底气十足地表示：“我们手头有一个20人的全球经济领袖的名单！”他们还透露：“如果不是格林斯潘出人意料地连任美联储主席，这次来中国的可能就是格林斯潘，而不是杰克·韦尔奇了！”

　　“中国韦尔奇”之憾

　　不过，并非所有企业家都对韦尔奇如此着迷。

　　方太厨具总经理茅忠群去年曾听过两三场类似国际大师的演讲，由于时间短，语言有障碍，实际效果很有限。“就像追逐时尚明星一样，企业家也有自己的偶像，去就是为了感受一下。”这一次，他要先遵守自己原有的时间安排，而不再是一切为大师让路。他认为：“如果真的要学习韦尔奇的东西，不如去看书，信息量更大。”

　　而韦尔奇在中国早期的几个著名追随者，在这次会上则已了无踪影。

　　当年号称“韦尔奇+巴菲特”的德隆唐氏兄弟，其企业帝国正陷入分崩离析的境地。德隆的发展路径与通用电气颇有相似之处，都是通过大量的兼并收购进行企业扩张。然而，不仅是通用电气的产业整合与产业运作能力大大超过德隆，美国成熟的资本市场、职业经理人市场、咨询顾问市场等也是德隆所艳羡不已的。由于作为民营企业而在融资方式上的限制，德隆只能以极高的利率、灰色的手段融入资金，而其无奈的“短债长用”的脆弱债务结构，更为今日的债务链崩溃埋下伏笔。德隆所要完成的，在今天的环境下，也许才真正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曾在软件行业大肆圈地的托普集团，其总裁宋如华也曾动辄把韦尔奇挂在嘴边，如今却似黄鹤一去不复返，滞留国外不敢回头，留下一堆烂摊子。

　　而曾亲临美国听韦尔奇授课的三九集团原总裁赵新先，已于韦尔奇登陆中国前的一个多月被正式免去三九集团所有的职务——党委书记、总裁、董事长。

　　枭雄总会落幕，而英雄也迟早会登场。这与韦尔奇无关，而由时势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