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鼓楼大街的被拆,引起了我许多思考。我从小生在北京,长在北京。这辈子离开北京的时间没有超过3个月的时候。20年前我陪一个英国BBC的记者在中国采访,她说自己跑遍世界,觉得自己还是个伦敦人。20年的时光,我也跑了世界上的很多地方,如果我再见到那位记者,我一定会对她说,我还是个北京人。
最早的记忆是4岁时我家窗外那棵大树上,每到夜幕降临就会落满的鸟儿,我家的那个院子在国会街,院子里有民国年间开会时用的大礼堂。这个大礼堂还在,现在是我们国家通讯社职工开会的场所。每次到这个大礼堂,我总觉得在四周都是高楼大厦的它变小了。记者今天在这里获取的信息和当年这里派上的用场,明天的人还能分享吗?
上小学时,我家搬到了军博。我记得搬家的车,是从城里走向城外的。当时妈告诉我,那儿就是城墙。做小姑娘的我认为:城墙真厚,灰灰的,砖头比我们家楼房的砖大多了。从礼士路到军博的路上有两排高大的杨树,我天真地以为这片长有大树的地方会有仙女和妖怪。
在我进入花季时,这条路上的树被一棵一棵地砍了。说是要修地铁。当时的我虽然也伤感,可是想到能在地下面坐火车,也认了。后来发现,为了地下走火车,砍的不光是树,拆的还有那厚厚的城墙。据说,那城墙要是能留到现在,北京城申请世界遗产城是很有希望的。现在,只能眼馋别人了。
那时候我姥姥的舅舅家住在北兵马司胡同的一个院子里。这个院子虽不是正规的四合院,但院门是高大的门楼,上面的木头上雕着红的花、绿的叶、游的鱼。屋前是长长的廊子。我最喜欢的就是坐在廊子里,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吃饭。后来,门楼上的雕刻被认为是封资修给修理没了。再后来,廊子里堆满了蜂窝煤,堆满了大白菜,直到廊子里的柱子上的漆没有了,柱子没有了,也分不出哪是廊子,哪是屋子。
刚改革开放时,文化的开放以放内部放映电影的形式不太声张地进行着。那时的政协礼堂就是一个放映场地。从军博骑车到政协礼堂,要过闹市口,要过劈柴胡同。
灰砖,灰墙,路虽不宽,但我印象里是街边的大爷摇着巴蕉扇,门口上的小姑娘跳着橡皮筋。那时也怪了,不知是电影的吸引,还是大胡同套着小胡同地钻得好玩,反正我是很兴奋的。
这些胡同一个个被加宽后,我还会想着法儿地骑车走走24路走的那条街。外交部街,南小街,东四十二条。觉得这条街才是北京,才有北京的味儿。尽管我记事后没住过平房,但就是对胡同里的家有着天然的亲和力。后来,连这条街边的一个个小门脸,也被宽宽的大马路淹没了。
这些年到国外访问,常感慨人家的房子能住一百年、二百年,是因为多是石头建的。中国多是木砖结构,不如人家的结实。后来发现也不尽然。北京现在以每年拆600条胡同的速度在加宽着道路,这应该说和结实不结实没关系,是为了容纳更多的车。可我却听一位国际交通专家给北京这样的评价,路不算少了,车也不算多,问题出在管理上。交通的问题出在管理上,拆四合院的问题又出在哪儿呢?
有了对大树的回忆,对廊子的思念,对城墙的怀旧,对胡同的依恋,不是说就不要今天的生活了。只是觉得北京的历史,就是中国的历史;北京的胡同,是中国文化的精髓;北京的四合院,是北京建筑的标志。在我们全力争取让中国有更多世界自然文化遗产时,为什么就不能留存这些真正的遗产呢?
我爱昨天的北京,也爱今天的北京,更想继续爱明天的北京。但这需要北京人和住在北京的人一起这么想。
汪永晨(北京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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