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华 风暴中的审计长

　　“李金华”一下子成为中国人谈论最多的一个名字。对老百姓来说，他是希望的象征，而对于一些不喜欢他的官员来说，他是“潜规则”的破坏者。

　　对于主政国家审计署6年的李金华来说，每年6、7月间向人大常委会作审计工作报告是例行的规定动作。

　　但他所开列出的那些触目惊心的审计“清单”，却如同定时引爆的炸弹，掀起逐年升级的“审计风暴”，让中国公众期待、振奋、警醒，也让一些官员畏惧。

　　“我相信有一些假账没有查出来”

　　6月23日面世的审计报告，“揭盖子”占到九成以上篇幅。诸多实例令人瞠目。但这还不够，李金华随后表示，国务院将对这次查出的问题进行全面整改，年底前向人大常委会做出专题报告。人们喜欢借用李金华那个广为流传的可爱比喻，把他称为忠勇的“看门狗”。这位部级高官对自己手中的权力有清醒的判断：“审计只有一个权，就是监督权。这是我们的天职，不可懈怠。”擅长桥牌、书法的李金华，最爱看的电视剧是《天下粮仓》。他说其中有两件事对他刺激最大：一是粮仓表面看都是满的，实际下边却没有粮食；二是守仓的米汝成曾是全国闻名的清官，但是死后却被揭出是巨贪。“做假、伪装古今中外概莫能外，而我的审计这双眼睛能不能看到这个假，能不能戳穿这个伪装，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压力。”他说。

　　会计员出身的李金华，相信只要功夫到，做假都能查出来。他的确战绩显赫。不过他也直言：“有时候我们水平达不到，我相信有一些假账，我们没有查出来。”2003年公布的农发行违规私设小金库实际上已是累积多年的问题，李金华对此并不避讳，在一次接受电视采访时坦率承认：“以前确实没审出来。过去我们在审计农业粮食的时候审过农发行，但没有对农发行做更多的审计。”

　　吃被审计对象饭的后果

　　以严厉著称的李金华，在审计署内部立下了被称为“审八戒”的八条禁令，包括不准在被审计单位安排吃住、不准参与被审计单位各种联欢和其他娱乐活动、不准无偿使用被审计单位交通工具和办公用品等。李金华说，这看似不近人情的“八戒”得自一次惨痛的教训。1999年审计一家有重大问题的公司，对方安排住宿，后来才发现所有房间的钥匙都被复制，审计人员所有的底稿、笔记本都被复印。审计快结束时，对方用车接审计人员去吃饭，趁机把他们放在车后备箱电脑中的资料全部拷贝，其中甚至包括给国务院的报告。

　　从此，这“八戒”就成了审计系统内部的“高压线”。曾经有一位地方特派员组织下属与当地海关联欢，结账时欠了对方400元，因此受到处分。总让有些人睡不安稳的李金华，这次为了下属的违规而辗转难眠，他说：“我整整三天没有睡好觉。”在一次电视访谈中李金华说自己心里非常矛盾，审计工作人员很辛苦，但是不这样要求，队伍会向什么方向发展？“所以我觉得有的时候就要舍小情保大情，看上去绝情，绝情当中更饱含着我深厚的感情。”国家审计署成立仅两年就被调任副审计长的李金华，不出意外，将在这里干到65岁退休。他的事业生涯与中国审计的发展相关相连。

　　从纳税人的角度审计政府

　　审计署向全国人大常委会汇报工作始于1985年，但当时主要是针对地方财政和企业。1995年《审计法》颁布，中央财政预算执行情况开始纳入审计视野。“这在当时是一个了不起的转变。”在引人注目的“审计风暴”背后，李金华正酝酿着“审计变法”。他解释审计署去年公布的未来5年规划：从收支审计并重向支出审计为主转变，意味着不再站在财政的立场上去监督下面的工作，而是站在纳税人的角度去审计政府，向纳税人交代。同时，他力推“效益审计”，既要保证纳税人的钱用到位，还要用得好，争取到2007年，投入效益审计力量占整个审计力量的一半。

　　1962年，19岁的李金华考入中央财政金融学院金融系。40年后，这个培养出30多位经济要害部门司局级官员的班级，被称为“财金黄埔”。而与李金华上下级同学中，财政部部长金人庆、天津市市长戴相龙也都鼎鼎大名。李金华很少参加同学聚会，知情者说，主要是因为很多同学都是李金华的审计对象，他担心工作与私人感情纠缠不清。他也曾对金人庆说，“尽管我们是同学，我的眼睛以后要老盯着你了，希望你理解。”李金华曾被母校请去讲课，但他回来就组织人马审计母校，“因为讲课过程中发现了不少问题。”他说：“我的心比较‘狠’，手段比较‘铁’。”

　　来自江苏农村的李金华，大学期间每月拿13.5元的助学金，进校时做的一件卡其布的短大衣，里子与面子互换多次，一直穿到参加工作。李金华常说，他能够从小学读到大学，完全是靠国家的助学金。曾在秦巴山区的工厂工作12年，李金华感慨，几千人奋斗一年利润也就是千儿八百万，可是一到国家机关，有些自尽一出手一流失，就是几千万、几个亿、十几个亿。“我觉得审计是有这个能力去触及这些问题的，这是我最重要的动力。”

　　“从没担心过自己的安全”

　　仅从直观效益来看，审计系统每年给国家增加财政收入300个亿。5年来，全国审计机关共审计71万个单位，追还被侵占挪用资金1081亿元，发现并向司法机关移交经济犯罪案件6142件。审计被国内民众认为是惩治腐败的重要力量。往年报告揭出的案例，不少都没了声息，有人大常委激愤地追问：一些部门、系统屡查屡犯，查处结果怎样？也有委员说，“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战斗队伍能不能跟上来，司法机关、政府监察机关能不能跟上来。”据说李金华有这样一个习惯：每天早晨让司机在固定的地方等他，而他则一个人步行50分钟作为晨练。

　　李金华说一个人走路十几年，从没担心过自己的安全。(文/程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