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话题：祸起传销

　　播出日期：2004年7月13日

　　导视：

　　千里北上 不想难以脱身

　　财迷心窍 竟敢暴力抗法

　　内容简介：辽宁省沈阳市的一次打击非法传销的行动当中，非法传销者竟然公开暴力抗法。本期节目报道了传销组织的工作方式和传销者的心理变化。

　　主持人：您好，这里是《今日说法》，欢迎您进入我们今天的节目。在一份报纸上有这样一句话“不是警察就不怕”，这话的口气也太大了。原来，这是前不久发生在辽宁省沈阳市的一次打击非法传销的行动当中，那些非法传销分子面对工商执法人员公开地表态。在这样的公然对抗背后，到底是一些什么样的人，他们又是一些什么样的想法呢？来看我们的记者调查。

　　2004年4月，记者来到辽宁省沈阳市的一个居民小区。在这里，沈阳市工商局、公安局、行政执法和城管部门正在对一个传销窝点进行取缔。当记者跟随执法者进入房间时，发现房子里的情形实在是让人吃惊：在不到60平方米的房子里，竟然拥挤地住着20多个传销者，墙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标语，窗台上也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本和电话卡。这些人大部分都很年轻。但是让人吃惊的是，面对执法者的询问他们却显得都很从容，从不正面回答问题，

　　干脆来个一问三不知。

　　尽管如此，执法者还是从他们的随身物品中看出了端倪，在一张结构图上标明了传销者的上线和他发展的下线，他们相互之间有提成利益。另外，执法者还发现，在他们大多数人的记事本上都抄着一首名为“出人头地”的歌，据说这首歌的歌词就是他们的信条：感谢我的事业领路人，给了我这次好机会，我要好好把握，在这里干出成绩。二十几年的生活，让我悟出一个道理，人在没钱的时候谁都会瞧不起……

　　就是抱着出人头地挣大钱的梦想，这些年轻人离开父母，背井离乡来到沈阳。23岁的小李也是受害者中的一员。他来自广西，在广西他原本有一份比较固定的工作，每个月有900多块钱的收入。一天，他接到一个朋友打来的电话，说沈阳这边有个电子厂正在招人，工资待遇都不错，她可以介绍小李进厂工作。

　　听说有这么好的机会，小李马上赶到沈阳，然而到了沈阳朋友阿英并没有立即带小李进厂，而是安排他住进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同住的还有10多个人。这些人每天带着小李逛公园、聊天，对进厂工作的事却绝口不提。阿英他们的行为引起了小李的怀疑，更让他觉得心里发毛的是，阿英他们对自己似乎防备着什么，从来不让他单独出门，有时小李出门买东西都有人在后面跟着他。

　　觉得事情不对，小李开始偷偷给远在广西的老乡发短信，让他帮自己出出主意，老乡很快回信说他可能是遇到传销组织了。这话让小李十分害怕，对于传销这个词小李并不陌生，因为就在前不久，他的一个老乡就上过传销的当，身份证被扣了，身上的几千块钱也被骗光了。所以为了摆脱传销，小李决定报警，他怕自己呆久了再也出不来。

　　于是趁一次外出的机会，小李摆脱了跟在他身边的人，偷偷在一家小商店里拨通了110的电话。接到报警电话，沈阳市公安局铁西分局马上与工商局等部门取得了联系，工商和城管部门立即出动，对小李反映的地下传销窝点进行清查。然而就在他们对这个窝点进行查抄时，意外却发生了：为了阻挠执法人员的行动，传销人员开始打电话召集人手。很快，附近窝点的传销者都聚集过来，他们开始从执法车上抢东西，砸车灯，还开始四处追打执法人员，执法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为了控制事态，公安局铁西分局马上派卫工派出所的公安人员赶到现场增援。然而当他们到达时，执法人员早已经被打得血流满面了。随后，到达现场的公安人员很快制服了正在施暴的传销者并将他们全部抓获，最后刑事拘留9人。

　　我们在拘留所里见到了参加这次暴力抗法的几名传销者。跟小李一样，他们原本也都有固定的职业，后来被朋友和家人骗到了沈阳。可是来到沈阳后，他们没有得到期待中的职业，却被带进了传销的课堂。开始他们还有些生气，但是听了几天的课，在传销者花言巧语的鼓吹下，他们就开始迷上了这个行业，轻信做这个可以赚大钱。在一名传销者的日记中，我们还看到了这样的话：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和研究，我再三思考终于得出结论，这个行业不是社会上传的那么糟。恰恰相反，这的确是一个机会，一个能改变人的思想观念，改变我一生命运的机会。我决定干！

　　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致富高招可以这么快就让人为之疯狂呢？传销者董斌向我们透露了他们的生财之道——几何倍增学。所谓的几何倍增学就是要他们每人交3000块钱，买几套“比迪”牌化妆品，然后再介绍几个人过来，这些人就是他们的下线，他们只需要将这些化妆品卖给自己的下线，就能从每一个人身上提到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二十五的提成。这样如果他们的下线又发展了别人入伙，他们还能从中提到一部分钱，一个传十个，十个传百个，下线发展的越多，挣的钱当然也就越多。

　　这样看来，发财的关键是带人入伙，至于“比迪”牌化妆品只是一个幌子。化妆品是什么模样，这些传销者连影儿都没有见过。而他们的收入主要是来自下线交给他们的“入伙费”。那么怎样才能保证自己又快又好地完成任务呢？他们的上线传销者也顺便传授了几招高招给他们：在电话里欺骗亲友可以给他们提供很好的工作机会，让亲友们信以为真。

　　为了发财，董斌他们很快就交纳了3000块钱并开始打电话拉自己的亲戚朋友入伙。很快，他们就从被害者转变成了骗人入伙的上线，最后甚至发展到对执法者暴力相向。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工作，董斌不仅没有转到钱，而且连最初交纳的3000元成本都没有收回来。没有挣到钱反而将自己送进了监狱，这让9名传销者后悔莫及。然而暴力抗法已经触犯了我国的刑法，抗法者最终难逃法律的制裁。

　　就在9名暴力抗法的传销者在拘留所等待法律制裁的时候，小李已经踏上了回程的火车，他要回去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然而像小李这样能够对传销保持清醒认识的人却很少，到现在为止，仍有很多传销者顽固的活动在沈阳的城乡接合部，进行着他们的发财大计。与此同时，这些孩子的家长都在含着眼泪期待着儿女们快些回家。有的家长已经和孩子通上了电话，但传销组织却禁止他们和父母见面。

　　为了防止泄露风声，传销组织还制定了各种各样的规章制度。更可气的是，执法者在此后的检查中还发现这次暴力抗法事件的剪报竟然也成了众多传销者的收藏品。其实，早在1998年，我国就明令禁止了传销经营活动，但对传销者都没有做出具体的处罚规定。因此，到现在这些传销者还是一边躲避着家人的寻找，一边跟执法部门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在拥挤的出租房里继续做着他们发财的美梦。

　　主持人：今天我们请到演播室的嘉宾是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的黄卫平教授。黄教授，其实我相信，每一个传销分子心里都特别清楚“暴力抗法”四个字意味着什么。您认为到底是什么给了他们那么大胆量？

　　黄卫平：从目前传销的情况看，第一、我们确实没有一个对传销的立法，第二、一夜暴富的思想会产生很大的动力。第三、这些人加入传销并不是没有成本的，面临要被取缔这个情况，他可能从心理上产生抵触，最后发展到盲目的抗法行为。暴力抗法发生后，事情的性质就从传销的违法行为变成了暴力抗法的行为，甚至是犯罪行为。

　　主持人：这些传销分子挣钱的理论就是几何倍增学，什么叫几何倍增学？它真的能让传销挣到钱吗？

　　黄卫平：几何倍增学实际是多层次市场营销的术语，仅仅从经济学这个角度来考察的话，这种网络多层次的直销活动确实在美国造就了不少百万富翁。甚至有人说，90年代以来，近1/5的新百万富翁都跟这种网络直销分不开。它从理论上，从市场上都是可以成立的一种学说。但是在本案中，这种学说变成一种金字塔式发展下线的形式，这就违背了直销本身应有的含义。

　　主持人：像您说到的正常的网络直销方式，和目前我们打击的传销，最大的区别在哪儿？

　　黄卫平：一个是勤劳致富，我推销出多少产品，可以获得相应的提成，而另一个确实靠发展下线收取的入门费。第二，更关键的就是有没有产品销售基础。如果是个企业有产品销售基础，那么它就是多层次的市场营销；如果没有，下线甚至没有见过产品的样子，这就是传销。另外，正常的直销人员有出入自由的保障和产品退货的保障，但是传销却将人身自由加以控制。其实这种网络直销和目前打击的传销差别是非常巨大的，完全是两回事。

　　主持人：传销是从80年代末开始进入我们国家的一种经营方式，怎么会在这么多年之后演变成目前这样一个局面？

　　黄卫平：我国经济一直在进行着市场取向的改革，但是中国市场最大的问题就是无序性，所以诚信本身成了大问题，信用产生了危机的时候，传销就有了滋生的土壤。

　　主持人：现在咱们国家要想把这种状况扭转过来，并且实现自己2004年开放直销市场的承诺，立法首先是一个很重要的工作。现在听说正在酝酿一部叫直销法，您从市场这个角度看，您认为这样一部法律主要应该注意一些什么问题？

　　黄卫平：首先要界定是无店铺还是有店铺，无店铺的直销应该怎么经营，雇员与公司之间是什么关系，雇员本身合同应该怎么办，如果有下线或者多层次的话，在管理上应该怎么办，还有对于消费者的权益应该怎么来处理等等。

　　主持人：所以目前我们国家急需出台这样一部规范直销的法律法规，一方面遏制变相传销，另外一方面也确实丰富我们市场的营销手段。好了，感谢您关注本期《今日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