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跃龙
国际先驱导报文章 从二战结束后的东京审判、纽伦堡审判,到前南战犯法庭,再到如今的伊拉克特别法庭审判萨达姆,美国人从庭上指手划脚的法官或者准法官,渐渐变成了退居“程序正义”大幕后面的导演。有趣的是,这种进化恰恰与美国历届政府谋求全球霸权的步骤在客观上暗合;更有讽刺意味的是,地缘政治的弱肉强食被美国人延续至今,其衍生的秩序能否被世界默许或接受,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美国及其盟友对失败者审判的正义脂粉是否够用。
显然,科索沃战争的结局既让米洛舍维奇沦为阶下囚,也让克林顿险些成为前南法庭起诉的对象——据称他动用美军在前南境内发动战争,屠戮平民的行为,完全可以落入前南法庭的管辖权范围。同时,正是由于美国无法辩驳国际社会对其双重标准的指责,对仍处于婴儿期的国际刑事法院不理不睬,使其至今无法占据其应有的舞台。美英联军即使梦游也不会为国际刑事法院审判萨达姆提供任何姿态。
如此一来,围绕萨达姆案的正义脂粉似乎就要掩盖不住西方欲其人头落地的赤裸复仇,但从6月30日萨达姆第一次被伊拉克本土法官提审时起,全世界都明白美国人这次决定不在审判厅出现。这并不是无奈的克制,而是白宫的法律顾问特意为布什贡献的智慧。
据伊拉克官员透露,对萨达姆的正式审判可能要等到明年年初才会开始。伊拉克特别法庭提前半年的热身,实为政权交接当口中美国急需的“形象工程”——司法程序的启动毕竟最有正义与秩序的象征意义。虽然这次经全球媒体录播的审判内容不多,但美国试图借助伊拉克当地司法程序既了结萨达姆又构建正义逻辑的创意,却可以通过其间有限的细节勾勒出轮廓。
首先,美国政府在“审判秀”之后的表态直奔主题。白宫发言人麦克莱伦7月1日说,不论萨达姆在法庭上怎么说,重要的是萨达姆及其同伙正在面对伊拉克人民的“正义审判”。同日,国务院副发言人埃雷利说,审判萨达姆是伊拉克人按照本国法律进行的,是“伊拉克人对伊拉克人的审判”。美国和国际社会的作用是支持伊拉克政府及其司法制度,帮助他们完成对犯有侵害国家罪行的人进行审判。
这些互相印证的姿态说明,美国人重视的是萨达姆案中的核心问题——程序正义。白宫很清楚,既然实体上的正义会令所有西方政客争论不休,而且势必回溯到美英联军发动战争的合法性那个“死循环”问题,那么只要作出司法权力交接的官样文章,同时在刑事诉讼程序上达到当今世界公认的标准底线即可。这样,不仅美国所有的盟友都会体面地接受案件的判决,而且世界范围内直接批评美英的火力也会暂时降低,代之以“拭目以待”的态度。在这个敏感时期,程序上的正义虽然不一定是褒义词,但确实帮助布什缓了一口气。
另一方面,特别法庭给予萨达姆的被告待遇是基于程序正义并不发达的旧伊拉克法律的,比如法官对他的纠问式审讯暗示着有罪推定的思维模式。对于这些,美国人也不会坐等人权组织和法学家抨击。当局一边强调尽力维持伊拉克特别法庭的独立性与可信度,一边从美国司法部调遣法律专家前来,在背后协助特别法庭的审判。可以说,这些精通程序正义的高手们代表美国官方意旨,其重要任务之一就是尽最大可能不让反对者找到推翻审判的口实。当然,在正义的幕布下,他们还要到处挖掘集体坟场并进行验尸,搜集萨达姆的罪证,确保起诉水到渠成。
人们注意到,法庭正式宣布的罪状内容确定,有条有理;萨达姆和他的律师不仅可以在法官面前质疑法庭成立的合法基础,而且任何质疑都通过临时政府的配合和新闻媒体的传播公告周知。不过,现场直播的安排或许由于程序上对被告方的不利而取消了。
因此,美国宁可在法庭上让给萨达姆一片政治舞台,也要借助阿拉伯法官的声音换得程序正义的世界舆论。从美国试图主导国际战犯刑事审判的曲折路径看,这个“重大发明”几乎仅仅次于布什在现代国际关系中抛出的“先发制人”理论。
可惜的是,当伊拉克特别法庭的“独立性”被大书特书的同时,美国国务院宣布已向伊临时政府提供7500万美元捐助给伊拉克特别法庭,专门用于萨达姆政权所犯罪行的调查——不利于法庭“独立性”的证据还是出现了。伊拉克民心未定,“正义”二字显然缺失民权基础,只有由战胜者的金钱在程序上勉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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