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化向我们走来②
飘移的黄沙丘 本报记者张正秀张洞若杨恒
黄沙,细密柔弱,纯净可爱,古人用它做沙漏记录时刻,用它做图案美化世界。
黄沙,桀骜不驯,凶悍无比,借助狂风它大闹天宫周游世界,借助旱魔它覆盖城乡吞噬生灵。
黄沙凶悍2004年7月22日上午。
嘉峪关市东北侧新城镇一个叫草湖的地方。
这里风景极为独特:北缘是黄蒙蒙的巴丹吉林沙漠,高高隆起的沙丘带绵延起伏,紧紧地缠绕着芦苇和低矮的红柳;南衔祁连山脉,公路、林带和农田依稀可见;中间一个数千亩大小的半圆形湿地,清洌的浅水中芦苇摇曳,安详的小鱼来回游弋。我们的造访不时惊起几只水鸟,扑楞楞飞向天际。
市上下派的新城镇副镇长杨忠介绍说,这是河西走廊惟一的沙漠最前沿的湿地,一位民营企业家斥巨资,营造防风固沙林带,筑坝拦洪蓄水,兴建旅游狩猎度假村。
附近割草的马老汉伤感地说,解放时这里汉长城的脚下,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湖,水哗哗地流个不停,如今这湖缩小了一百倍,沙漠进来了,沙子把湖苫住了,九眼泉也让沙子埋住了,有的泉眼里直喷沙子呢。记者询问眼前这几百亩的小湖能否保得住,老人摇摇头连说保不住保不住!
坝边一道防沙幛,苇席加木棍铁丝固定而成,一人多高,有的地段黄沙压在沙幛上。抓起一把黄沙,细细的绵绵的,纯净无比,却令人伤感不已———就是这细密的黄沙,遍布于河西走廊、陇东高原、陇中乡村甚至是茫茫草原。由于含碱而缺少粘性,它们连建筑材料都不能充当。然而,一旦大风吹来,它们便随风飞舞,呼啸前进,飘洋过海,搅得天地混沌,吞噬绿色掩埋生机,露出狰狞的凶悍本相……
付良君先生在《搏击在风沙线的人们》一文中写道:2002年7月,我受组织委派,从省委机关到位于腾格里和巴丹吉林两大沙漠夹缝中的民勤县挂职锻炼、担任县委副书记。
刚刚到来,一场昏天黑地的大风迎接了我们。当我惊讶于沙尘暴的凶猛时,司机老张告诉我,这不是沙尘暴,而是当地三天两头就有的大风扬沙天气。他继续写道:一场真正的沙尘暴,是在一次下乡途中见到的。当蘑菇烟云似的黄色云墙以排山倒海之势推过之后,我看到了被风暴刮折的树干、被卷走的地膜、被损坏的庄稼。
凶悍的黄沙,带来的是什么,是毁灭,是荒漠!
20世纪80年代,“风沙紧逼北京城”的警钟,引起了上至党中央下到老百姓对生态环境的关注。卫星遥感图片显示,在我国的北方,西起塔里木盆地,东至松嫩平原西部,一条东西长约4500公里、南北宽约600公里的黄色带正呈扩展趋势,黄沙每天吞掉1.5亿元!
在民勤,沙尘暴肆虐无忌,年均风沙日多达139天,已有10万亩耕地和58万亩林地沙化,395万亩草场退化,近5万亩土地因盐渍化而弃耕,有人惊呼“民勤将成为第二个罗布泊”;在河西走廊,黄沙不懈地推移,正在将金张掖银威武大敦煌等等绿洲分割包围,呈现出一派萎缩之势;在全省,2004年6月17日中新社的消息称:荒漠化威胁甘肃省,三成半以上土地已被沙漠吞噬,荒漠化土地分布在河西五市及白银、庆阳、甘南、兰州、定西、临夏等11个市州的38个县市区,荒漠化土地占全省总土地面积的42.5%;在全国,国家林业局防沙治沙管理中心副主任胡培兴早在2001年12月,便发出了这样的警告:中国土地沙化每年扩展2460平方公里,扩展速度每年达一个县,中国沙化土地面积已达196万平方公里,每年沙化损失高达540亿元人民币。
黄沙带来的荒漠化是新世纪人类最大的危害,也是影响甘肃人民生活的公害之一。试想,四成多的土地将不能耕种,不宜放牧,难以居住,这是多么可怕的景象呵!
沙进人退2004年7月20日正午,我们赶到了亚洲最大的沙漠水库———民勤县红崖山水库。这个始建于1958年的水库,这个最大库容1.2亿立方米有效库容9930万立方米的水库,这个被视为民勤30万民众生命线的水库,竟然于6月28日彻底干涸。
足足一个机场大的库底,灼热龟裂的淤泥卷起瓦片般坚硬的的板块,白花花刺眼。库底淤积着3000万立方米的泥沙,其中绝大部分来自东西两侧的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有人估算要用上万辆的5吨卡车才能清除。水库西侧,巴丹吉林沙漠突进,涌起一二十米高的沙丘;东侧腾格里沙漠的前锋直逼民武公路。在距民勤县城十多公里处,可怕的两大沙漠事实上已经合拢,而民勤的东西北三面已被沙漠包围。
在民勤,曾经是方圆400里的青土湖,1924年最后一次进入洪水,上世纪50年代还是一片汪洋,眼下被称之为“湖区”的地方,却是高达几十米的沙丘,江湖变沙漠,不过几十年!
民勤县委宣传部部长介绍说,新中国成立以来,民勤全民治沙,植树种草,光民间投入就高达12个亿,民勤人的第一要务是维持生存!然而,正如国家林业局防沙中心副主任胡培兴预言的那样:中国现在并未遏制住沙进人退的现象,防沙治沙工作还是呈局部治理总体恶化、治理速度赶不上恶化的趋势。他不无感慨地说:“在沙区,晚上睡在屋子里,第二天醒来睁眼一瞧,已陷入茫茫沙漠之中而沦为生态难民,这并非危言耸听。”让我们再来看接近兰州的古浪吧。
2002年3月14日,本报五版刊登新华社记者马维坤、姚笛《失守的生态要塞》一文,报道了沙尘威胁古浪38万人民生存的状况。
他们在古浪心酸地看到:“土黄的沙漠,土黄的杨树,土黄的杂草,就连风也是土黄的。”报道说,1993年5月5日河西特大沙尘暴灾害中,仅古浪就死亡23人,受伤173人,羊只耕地损失惨重,他们痛心地得出结论———这里已经是失守的生态要塞!
沙的拷问飘移的沙丘覆盖着敦煌莫高窟,堆成举世闻名的鸣沙山,人们说月牙泉便是亘古的海眼,灿烂的文化瑰宝和神奇的自然景观,吸引着全世界的游人前来观光旅游,然而谁能想到黄沙的危害呢?
站在古城锁阳的旧城墙上怀古,秦汉时期,这里屯田垦荒,阡陌沟渠,纵横相连,是天然的大粮仓。靠着它的支持,雄猛的铁骑,将屡犯边庭的匈奴驱逐,捍卫着繁荣强盛的王朝。往事越千年,如今这里是千里盐渍地一片白茫茫,几峰骆驼徜徉在稀疏的红柳间。
登上明代修建的嘉峪雄关,南北望山脉相扼,向西看戈壁漫漫无尽头,再不闻古战场金戈之声,只落个夕阳余晖映照下的寂静荒凉。先民们靠着浩大的工程,阻挡住胡人铁骑入关南下,却挡不住黄沙步步为营不可逆转的进逼。
青藏高原东端的玛曲县,是黄河的上游地区,黄河在境内形成第一湾,故称“黄河首曲”。由于超载放牧,加上气候变化等诸多因素,玛曲境内黄河河段地区的27%已经沙漠化,灌丛草甸逐步退缩,致使许多小河干涸,沙丘悍然在草原深处隆起。即使享有“高原明珠”美誉的尕海,也曾在2000年一度干涸。
黄沙的抬头,使大草原对黄河水源的涵养和径流的调节作用减弱,随着草场的沙漠化,这里的动植物种类不断减少。当人们引吭高歌“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时候,大草原已是危机四伏!
面对黄沙肆虐逞凶的现实,人们总是把它归结为全球变暖,灾害天气增加,西北地区持续干旱,林缘后移雪线上升等等客观原因,却很少想到正是人类无休止地开发掠夺,才加剧了荒漠化的进程。古代大规模的屯田垦荒,再加上兵燹战乱,植被毁损退化,远古的沼泽湖海,昔日水草丰茂之处,变成了一块又一块的荒原。
而在当代,垦荒种植,截流筑坝,汲水灌溉,挖掘矿藏,一味索取,终于掀起新一轮荒漠化的大潮。在岷县乃至陇南一些地区,梯田开到山顶,剃成光头的十万大山不再碧绿,采金开矿将群山弄得千疮百孔,泥石流便成了黄沙的帮凶。凡此种种,究竟是黄沙之错,还是人为之祸?
值得一提的是,长期以来本报高度关注生态破坏的状况,篇篇报道历历在目:2000年6月19日,《哭泣的防护林》一文,描述永昌县农田防护林遭受毁灭的过程;2000年8月17日《滥伐林木谁来制止》一文,报道了敦煌市园艺场三年砍伐防护林千余棵,而为记者采访带路的张德金却遭受拳脚报复;2001年4月26日,《消失的千亩防护林》一文,报道石羊河林业总场将已成林的沙枣林夷为平地,要建葡萄园严重影响植被的事……极其遗憾的是,舆论监督的声音是那样的微弱,引不起足够的关注,人为破坏依旧,生态日益恶化,黄沙步步逼近家门。
令人欣喜的是,省委书记苏荣近日针对康县三河乡金矿涉及生态环境问题,语重心长地说:“决不能为了眼前的利益而牺牲长远利益,也决不能为了暂时的发展而破坏生态环境。对于严重污染环境的项目决不能上,决不能吃子孙的饭。一定要立足当前想长远,实现可持续发展。”是呵,决不能吃子孙的饭,决不能破坏生态换发展!大自然是严酷无情的,谁破坏了它,它必将以十倍百倍的代价惩罚你,黄沙也许就是上苍惩恶的使者;大自然又是公正无私的,谁尊重了它,它肯定以十倍百倍的恩泽奖赏你,河西一处处绿洲便是人们植绿护绿爱绿的结晶。
人类乃万物灵长,面对黄沙的拷问,该是做出正确抉择的时候了!
(本组报道谢绝转载或改编)照片说明图①巴丹吉林沙漠已经扑向民武公路。
图②羸弱的沙幛难以抵挡沙丘的推移。
图③沙漠推进到草湖边缘。
本文照片张洞若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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