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潘：腐败和黑哨可能会毁掉中国足球

　　这个身居亚足联秘书长之位长达32年的老人，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专访时，罕有地直言中国足球的弊端和问题

　　-文/唐磊 陈玉洁

　　在本届亚洲杯首场比赛结束的新闻发

　　布会上“炮轰”了北京球迷与2008年北京奥运会之后，维拉潘这位68岁，有着一头卷发、时常带着墨镜的老人开始被更多的中国人所注意。

　　身居亚洲足球联合会秘书长这一要职，维拉潘掌握着亚洲足坛的大权——决定亚洲足球发展的大方向。但同时他也是出了名的大嘴：韩日世界杯小组赛，沙特队0∶8负于德国队，维拉潘当时严厉地抨击沙特“自暴自弃”，并说“那场失利将对亚洲足球的发展进程产生深远影响”；去年皇马访华时，维拉潘又称中国足球是“烧包”……

　　即使屡屡出言不逊，这个前马来西亚国家队的领队，却稳坐亚足联秘书长这个位子长达32年之久。这期间，亚足联最重要的几个职位相继易主，西亚人也开始在亚足联中占据主导势力，唯亚足联秘书长之席无人能撼。

　　维拉潘是马来西亚人，马来西亚已经很长时间在世界足球、甚至在亚洲足球版图中，都是被忽略掉的国家，几乎不具备任何影响力。在自己的势力不断削弱的情况下，除了老家东南亚外，为了稳固自己的势力，维拉潘开始拉拢亚洲传统强势区域——东亚，尤其是常年在亚足联中“吃亏”的中国。也因此维拉潘近年来对中国十分友好，平时极力支持中国的足球发展，时常提出有利于中国的工作方案。

　　在中国队进入亚洲杯决赛前一天，对本届亚洲杯寄托了很大期望的维拉潘，在他下榻的长城饭店接受了中国《新闻周刊》的专访。维拉潘从一个国际足坛领导者的角度审视了整个亚洲足坛，并对记者直言了自己对中国足球现状的批评和建议。

　　“日本是亚洲最好的榜样，我们建议亚洲其他国家向日本学习”

　　新闻周刊：6月30日，在工体观看中国对伊拉克的比赛后，你改变了对中国球迷的印象吗？

　　维拉潘：我知道北京球迷对中国队没有信心，中国队自己对自己也没有信心。因为球迷在第一场打击他们了。我在开赛之前就去看望中国队，我告诉他们，“你们是在本土作战，我会号召球迷支持你们。”

　　经过了第二场(之后慢慢好起来)，现在中国球迷信任中国队，支持他们。因为球迷知道中国队在用心努力踢球，而且赢了。你赢球就有朋友，输了就没有。最好的就是中国对伊拉克的比赛(采访时间在半决赛开始前)。

　　中国必须有一支队伍，能给人民带来快乐。中国正在准备奥运会、备战2006年世界杯，而正在进行的亚洲杯是展示中国队的最好的舞台。

　　新闻周刊：你刚从中国的另3个赛区巡视完回到北京，这4个赛区有什么不同吗？

　　维拉潘：揭幕战的时候我非常难过，因为体育场只有一半的观众。第二场更少，我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后来我去济南，那里体育场都坐满了，(我想是)因为我在北京不高兴，他们想让我高兴，因此出现了很多观众；重庆有一个能容纳5万人的体育场，所有的人工作都很投入，吸引了众多球迷，我非常高兴；在成都期间天不停地下雨，新建的体育场离市区又有40公里，所以我以为现场观众不会很多，但32000个座竟然都坐满了人，难以置信，比赛也很棒。而接下来北京的比赛，现场球迷也越来越多，现在可以称之为足球的节日，足球给大家带来了快乐，这非常重要。

　　新闻周刊：作为马来西亚人，你怎样评价马来西亚的足球水平？

　　维拉潘：在上世纪60～80年代间，马来西亚的足球水平很高，每年都有联赛，能战胜亚洲的其他传统强队。但4年前，出现了一个大问题，就是球队受贿和黑哨，当时警察逮捕了121个球员和裁判。现在新一代年轻的球员正在成长，我想3～5年后他们会慢慢强大起来。

　　新闻周刊：你觉得现在中国是否在重蹈马来西亚的覆辙？

　　维拉潘：(会心一笑)对于腐败和黑哨，要用法律制裁它！中国足协必须采取更强硬的手段来处理，与腐败做斗争，就像之前的马来西亚一样。

　　否则，腐败和黑哨将会毁掉中国足球。

　　新闻周刊：米卢和阿里·汉给中国足球带来了什么变化？

　　维拉潘：现在我们需要高水平的外教，但5年之后，我们应该有自己的教练，10年之后，中国所有的足球队都应该用中国教练。

　　我们需要为学校和俱乐部培养很多的教练。我们要先在中国训练年轻教练，再把他们中的优秀者送到欧洲学习，呆在那里的俱乐部观摩，再回来执教。中国足球应掌握在中国人手里，同样，亚洲足球也应掌握在亚洲人手里。

　　新闻周刊：培养更多优秀的本土教练是提高中国足球水平最重要的因素吗？

　　维拉潘：是的，No.1。

　　接下来还应有更多的裁判，还需要专业的医生、营养师来保证球员的健康，提高运动伤害的治疗和恢复能力，还应有学校来培养职业的俱乐部的经理人。

　　裁判的工作相当不容易，需要找有好的品质、诚实的人来担任，然后训练他们。我们有一个非常好的培训裁判的计划，现在这个计划将被引进中国，能帮助中国对裁判进行更细致的挑选和更多的训练。

　　新闻周刊：有了优秀的本土教练和公正的裁判，就够了吗？

　　维拉潘：为什么日本可以崛起，伊朗会那么强？那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完整的足球培养体系，从学校开始，七八岁的男孩和女孩都踢球，然后升入高中队，再进青年队，由低级到高级，最后去俱乐部比赛。这个体系中，还必须要有一个非常优秀的职业联赛，然后才是国家队。是俱乐部造就了优秀球员，然后国家队把最优秀的球员汇集到一起。

　　但在中国，你们只想要国家队，忽视了俱乐部。中国的顶级联赛至少应有18个俱乐部，而现在只有12个，各俱乐部间缺少交流，俱乐部与学校之间也缺乏联系。好比盖一座房子，国家队是房顶，俱乐部就像房梁，中国是先建房顶。

　　日本是亚洲最好的榜样。我们建议亚洲其他国家向日本学习经验。

　　“我不赞成中国足协突然终止联赛，让国家队去昆明集训一个月的做法，这不是足球！”

　　新闻周刊：中国为了世界杯和奥运预选赛，把联赛分割得很零散，你怎么看中国这样“舍联赛保大赛”的做法？

　　维拉潘：这非常糟糕。应该以俱乐部的联赛为主，我不赞成中国足协突然终止联赛，让国家队去昆明集训一个月(备战一场世界杯或奥运预选赛)，这不是足球！这对于足球的发展也是非常不利的。亚足联将会采取一些措施干预中国的这种做法。

　　新闻周刊：由于各方面原因，中国球迷对中国足协有些不理解和不满。你怎样评价自己的同行，对他们有什么建议？

　　维拉潘：这就像丈夫和妻子的关系，他们总会吵架。

　　中国球迷希望自己球队的水平非常高，去参加世界杯就能夺冠。但这并不容易，球迷的耐心不够，北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所以球迷要有耐心。现在因为中国队赢球了，他们就高兴；如果中国队赢得亚洲杯，球迷会更支持他们，但我告诉中国球迷，一定要耐心，再等等。

　　新闻周刊：去年皇马来到中国，今年AC米兰等队也来了，巴塞罗那队到了韩国，此时皇马正在日本，这些国际豪门足球频繁来亚洲进行“友谊赛”，对中国和亚洲足球有什么帮助？

　　维拉潘：我不喜欢这些球队来这里像度假一样，然后收钱。他们要求的报酬太高了，而球却踢得漫不经心。这些球队应该来到这里，我们的球员必须见识优秀的球员，观众也想看到他们心目中的明星；但是他们必须更加真诚地对待在亚洲的比赛，不应要过多的钱。

　　“这是非常成功的亚洲杯。即使中国不能夺冠，也非常成功”

　　新闻周刊：你担任了32年的亚足联秘书长，这个任期在任何洲际的足联都是相当长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维拉潘：(大笑)是的，是太长了。我想我非常幸运，我很享受在亚足联的工作。

　　在亚足联，我有一张办公桌和一个工作团队，没有多少钱。正如你知道的，30年来，亚洲足联在不断壮大1958年香港举行第一届亚洲杯时，都是业余球员参加，而现在都是职业球员，发展是显而易见的。我想退休，他们说“不行”。

　　新闻周刊：因为你不可替代？

　　维拉潘：没有人希望工作做得很糟糕。

　　新闻周刊：亚足联的高官几乎都来自西亚，但西亚的联赛水平不高，国家队的成绩也不理想。这会影响亚足联在国际足坛的声望吗？

　　维拉潘：亚足联高官的威信和他们本国的足球水平没有关系。现在西亚也有很好的球队，东亚和西亚间实力相对平衡。现在各个洲在国际足联的地位都是平等的。

　　新闻周刊：你在2002年世界杯结束后说过，中国也有实力竞争世界杯的主办权，并建议中国去申办2018年的世界杯。如果中国要主办世界杯，现在看还缺什么？

　　维拉潘：要举办一届成功的世界杯，首先你需要有一支好的球队，就像日本和韩国队那样。他们都是先从基础做起，而不是像中国现在这样从房顶盖起。

　　其次还要有好的场馆，我想到2008年后，中国就会有。

　　然后需要球迷，中国有很多球迷。还要有好的宾馆和交通设施、训练中心 这些看来都没问题。

　　新闻周刊：在本届亚洲杯开赛前的新闻发布会上，你曾说等亚洲杯结束之后你将宣布，“这是一届成功的亚洲杯”，这是每届亚洲杯结束时例行公事的话吗？

　　维拉潘：这次在中国的亚洲杯是最好的：16支球队都踢出了高水平的比赛，这可以从人们来体育场看出来，上座率很高。球迷喜欢这样的球赛有高水平的球员、进攻占据主导地位、有很多进球，甚至在比赛结束前最后阶段还有进球。

　　所以这是非常成功的亚洲杯。即使中国不能夺冠，也非常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