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动机
被称为“百年一遇”的世界遗产大会7月刚在中国苏州降下帷幕,“申遗”和“保遗”一时间成了媒体关注的热点。就世界遗产的重要性而言,我们“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都不为过。若单纯为开一个大会,我们才把目光投向那些全世界珍之重之的宝贝的话,那才不像话。
世界遗产大会上议题有28项之多,有的是专家研究的内容,有的则是市民大众都关心的题目——世界各地申遗的热情是基于商业利益?申报成功以后就想着开发而不是保护?
世界遗产是个人人皆可置噱的话题,因为每个地球人都有份。提托·杜普里埃也许是个最有发言权的人,身为多媒体摄影师的他与助手拿着份世界遗产地图,每个点每个点进行拍摄。他眼中的世界遗产以及世界遗产保护是怎样的呢?就在提托·杜普里埃奔波于每个世界自然、文化遗产拍摄的期间,本报记者对他进行了电邮、面谈采访。
嘉宾介绍:提托·杜普里埃,33岁,多媒体创作总监,比利时社会传播高等学院(IHECS)传播学硕士。他从事多媒体影像创作12年,曾导演一部短片,在东非拍摄3部记录片,目前在世界纪念基金会和卡普兰基金会的资助下从事世界文化遗产、自然遗产的全景拍摄工作。
经济利益,世界遗产不能承受之“重”?
记者:世界遗产大会刚在苏州结束,其中谈得最激烈的一个议题是某些世界遗产项目被过度开发的问题。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杜普里埃:的确如此,我觉得过度开发的严重性仅次于污染对世界遗产的影响。我到过中国不少被列为世界遗产的地区,了解到这么个问题:当地政府认为“世界遗产”的称号,觉得这是旅游业的优质标签,而并非保护人类遗产的责任。所以每当一个地区或景点被列入世界遗产目录时,当地门票涨价,政府开始考虑在景点旁边兴建机场,而这些举动并不有利于保护世界遗产本身。
记者: 在你看来,世界遗产的标准应是怎样?
杜普里埃:我自己并没有权力和能力授予一个地区世界遗产的称号,因为认定一个“对人类有独特价值”的地区涉及很多专门知识。一个地方要被列为世界遗产,它必须在审美、历史、本地和全球文化利益以及国家利益等方面符合“对人类有独特价值”的要求。
我去过那么多个世界遗产点,感受最深的一点就是:你去到那里,你会触摸到一点精神的东西,而这是每个地方所独有的。每个世界遗产点赋予人类一种使命感:人类生存在地球,就是要创造,因为每个遗产点都带有人类生活的痕迹。
记者:你去过那么多世界遗产点拍摄,有没有留意到这个称号对当地经济的推动?
杜普里埃:这是当然的。一个地区登上世界遗产名录,世界其它地方立刻对它刮目相看,这意味着数十亿人会知晓这个地方并产生兴趣,想去那参观。这股推动力不可估量,世界遗产目录会成为一些人所谓此生必去的地方。
世界遗产称号带来巨大经济利益,同时也产生不少问题。以九寨沟为例,那里无疑是受到保护,但九寨沟附近的部分山谷因为要容纳游客进入而被破坏。一个世界遗产点太注重经济收益并不利于教育游客,试想想若游客发现当地只是盯着他们的钱包,这怎叫他们认识和欣赏这个地方独特的价值?
记者:在世界遗产大会上,中国有5个项目因保护不力等原因受到关注。你在中国拍摄世界遗产的时候,是否发现类似问题?
杜普里埃:每个地方的保护都需要不同的解决方案。我觉得,对于这些有上百年历史的“老古董”,中国实在变化太快了,它们也许不能适应变化的速度和强度。就我来说,中国的所有世界遗产点都有受到变化侵害的潜在危险。
我认为中国需要做的是教育当地政府和在世界遗产点工作的人员。有些人在世界遗产点工作,他们连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都不知道(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负责认定世界遗产)。另外,维护世界遗产需要专门人才,而这样的人往往很难找到。兵马俑出土的时候,带有缤纷的色彩,而仅仅过了30年,兵马俑的色彩已完全褪去。
不过,我在中国也见到过出类拔萃的人才,他们非常清楚世界遗产的重要性,很注重保护负责的区域。我对他们充满敬意,只可惜这类人为数不多。
名额限制,世界遗产称号“僧多粥少”?
记者:世界遗产大会最后通过决议,要求每个国家每年只能提出两个项目的申请。你觉得这合适吗?
杜普里埃:我觉得委员会应该允许每个国家尽可能地提出多一点候选项目,以供委员会甄选。若你限制为两个项目,那委员们怎能更好地了解这个国家丰盛的文化和自然资源?
记者:在这次世界遗产大会上,部分亚洲代表提出限制欧洲国家的世界遗产数目。作为一个拥有丰富游历经验的欧洲人,你怎么看亚洲代表的诉求?
杜普里埃:我的确认为欧洲数以百计的世界遗产点已能充分代表欧洲的独特性,但同样我不认为项目的数量要受到限制。或许我们应该这样想,现在该是时候让西方国家了解其他地方大量的文化和自然瑰宝了。
记者:一些人提出,世界遗产应该与该国的人口看齐,潜台词就是小国家不应该占那么多世界遗产名额,如意大利拥有的世界遗产数目等同于中国。你觉得这意见在理吗?
杜普里埃:人口与世界遗产数目完全无关。世界遗产是记录人类历史和地理发展的标记,我们用国界和人口来想这个问题,是一大谬误。
印度和中国共有23亿人,占世界1/3人口,这是否意味着这两个国家也应该占有世界遗产数的1/3,就是说应该有250个世界遗产点而非现在的56个?不过,中印两国的面积远远少于地球面积的1/3,两国的不少地区人迹罕至,而在欧洲,每个地方都人烟稠密,这你怎么比?
谈到世界遗产,就是说在整个世界里具有历史和自然独特价值的地方,“独特”正是相对于“大众”而言的,所以人口与世界遗产完全不搭界。
周游列国,世界遗产摄影师是一份优差吗?
记者:你最近去过哪些世界遗产点拍摄?你的工作真让人羡慕。
杜普里埃:我刚从加拿大东部拍摄回来,在广东中山休息一下后就去苏州拍摄园林,之后会在上海住一个月整理前段时间拍摄的相片(一张全景照片要花上3个小时来做处理)。我3年前离开比利时开始环球拍摄,从一个世界遗产点到另一个。我会用特别的相机拍摄下世界遗产的全景画面,然后用手提电脑处理图片(这工作由我的助手、女朋友陈碧娟完成),然后沿途在酒店或网吧把图片上传到网上(www.world-heritage-tour.org)。
我的工作的确可称为梦想的职业,因为在路上你会碰到不同的人,见到美丽的世界遗产。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也并不是什么“优差”,因为我只有很少钱(路费、摄影工具报销),3年都没工资。建一个世界遗产图片库是个很辛苦、很辛苦的工作!我现在没有家,没有车,没有孩子,没有宠物,什么都没有。我有的只是简单的行囊。说实在,注重实际好处的话,这不是什么好差事。
记者:什么契机让你开始做世界遗产摄影?
杜普里埃:2001年,阿富汗的巴米扬大佛被炸掉了,当时我就想要是自己能做什么就好了。当年7月,一个机会来了,我带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遗产目录开展了旅程,为所有的世界遗产留影,越濒危的越赶快去。世界遗产名单上共有730个,分布在125个国家和地区,而我目前只去了52个,仅占总数的7%。
记者:工作总是有苦有乐,说说你在路上难忘的事情。
杜普里埃:去年12月我到了埃及拍摄,那里的古代坟墓已有10年没向公众开放,我很幸运地获得了批准进入拍摄。在里面我见到了一个最大且保存最好的坟墓,这段经历是我从事拍摄以来最激动的一次。此后我去了柬埔寨的吴哥窟拍摄,有人把那选为人一生必去的地方之一,我非常赞同。
2002年10月28日,我登上长城拍照,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尽管当时我孤身一人站在上面,但我自己感觉已收到一份难忘的31岁生日礼物。另外,在武当山拍摄也让我很难忘。我上山拍摄前一个月,上面刚遭火灾(由此可见我拍摄世界遗产的真正迫切性所在)。我很喜欢武当山,它保留了道教真髓在里面。我去过乐山大佛两次,希望再去第三次,佛像脸上的平和让我着迷不已。
记者:你预计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拍完这么多世界遗产?
杜普里埃:应该要花10年吧,可能还要长,因为每年世界遗产的数目都在增加。未来的10年是我生命中的“游牧”阶段,我希望能用自己的真心和智慧完成这项有意义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