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话题：晚自习之后
播出日期：2004年9月13日
嘉宾：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教授 陆士桢
内容简介：四川省某中学初二女生李梅被同班两名男同学勒索钱财，李梅在没有给钱的情况下，被两名男生拖到教室后面殴打，而全班没有一人敢告诉老师。事后，受到精神刺激的李梅被诊断为应激性相关障碍，严重影响了她心理和生理的健康发展。
四川省营山县初二学生李梅最近遭遇了一件同龄人难以承受的灾难。当记者来到李梅家时，她正躺在病床上休息，目光呆滞，始终一言不发。李梅的母亲说自从那晚被同学殴打后，李梅的精神受到了刺激，时常犯病，每天晚上只有紧紧抱着母亲才能睡着。养育了15年的女儿，此时竟让一家人觉得如此陌生。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李梅文静内向，在学校几乎没有与同学发生过矛盾。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她成为被攻击的目标呢？征得李梅母亲的同意后，我们在她情绪稳定的情况下开始了采访。
2月23日晚上9：00多钟，四川省营山县完全玲珑小学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刚刚敲响，英语老师让没有背完课文的同学留下后就离开了。当时教室里共有二三十个同学，李梅正在座位上读英语。突然一名叫吴进（化名）的男生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到了教室后面，随后教室里的灯就熄灭了，紧接着雨点般的拳头不断地落在李梅头上和脸上。
此刻李梅大声呼喊，向身边的同学求助。然而，她的声音却淹没在嘈杂混乱的喧闹声中，谁也没有前来帮助她，李梅心里害怕极了。当教室里的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李梅看到了令她不愿回想，更让她无法忘记的一幕。此时，教室里的二十多个同学将李梅和吴进围在中间，一些人跳上桌子大喊加油，灯光在一片兴奋的尖叫声中又熄灭了。
李梅不知道在黑暗中捱过了多久，直到教室里的灯光再次亮起，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整整十分钟，班上的二十多个同学没有一个人去报告老师，也没有一位教师注意到初二一班所发生的一切。一些同学告诉记者，打李梅的共有两个男生，他们在班上经常与同学打架，因此很多人都很怕他们。为了免遭报复，所有同学都选择了沉默。
当值班的蒲老师听到响声走进教室，班上的二三十个同学没有一个人敢告诉他李梅被打了。当时李梅也沉默了。蒲老师并没有察觉到教室里刚刚发生的一切，同学们也没有任何的异常表现，因此李梅没有得到任何安慰便被催促着回寝室休息了。夜深了，剧烈的头痛使她无法入睡。此刻，自尊心的极大伤害和同学的冷漠甚至让李梅想到了死。
在羞辱和愤怒中，李梅熬到了天亮，她决定坚强地面对这一切。第二天早自习上，李梅鼓起勇气向班主任龚老师讲述了自己被打的经过。龚老师对打人的两位同学吴进和熊芮（化名）进行了严肃批评。事后，两人受到了学校的处分，这场风波也看似平息了。但在这之后的日子里，李梅越来越沉默寡言，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从此以后，她便不断地哭喊着从恶梦中惊醒。3月15日，李梅正在家中做作业，突然四肢抽搐随后便精神恍惚了。经四川省川北身心医院和四川大学华西医院诊断，结果为应激性相关障碍。医生说，应激性相关障碍的发生和精神刺激密切相关，这种症状会影响到李梅的心理发育和智力发展，使她和同龄孩子的生活就越离越远。
一次被打居然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这让我们不得不开始关注起李梅被打的原因。带着疑问，记者来到了打李梅的两个男生家中。吴进的母亲告诉记者，事情发生后她的儿子便离家出走了。她说儿子吴进不承认自己打过人，自己也不相信儿子会打人。而熊芮的爷爷说，他对此事并不清楚。因为熊芮的父母一直在闹离婚，一放暑假他就到深圳打工的母亲那里去了。对于被打的原因，李梅的解释是熊芮和吴进曾多次向她索要钱，她没给所以才遭到了报复。
李梅说，今年寒假过后，熊芮就开始找她索要钱，起初他们只要几元钱。李梅想，只要不给过几天一切都会过去。但没想到1个星期后，熊芮再次找到她并且提出了新的要求，这次竟张口就要200元。李梅的家境并不富裕，每个星期父母只给她5元钱作为生活费，一次拿出200元对她来说根本不可能，性格内向的李梅没有向父母提起这件事。
两个星期过去了，2月23日，李梅所担心的事情再次发生了。上午，吴进和熊芮两人威胁李梅说，你不给没有钱就等着瞧。于是，当晚李梅就被打了。不知是什么原因，对此事知情的两位同学却始终不肯露面。但他们写下书面材料向记者证实，在短短的二十几天里，熊芮连续3次向李梅索要钱，他们都在场。
那么像李梅这样的遭遇，在学校里的其他同学身上是否也发生过呢？对此，同学们都说“不清楚”或者“没发生过”。那么，李梅的遭遇是否只是偶然？带着疑问记者找到了校长。
刘校长告诉记者，学校目前除了李梅这次遭遇外还没有发现类似情况的发生。然而，记者在四川省营山县的其它几所中小学里，却听到家长们反映，孩子在学校被索要钱是比较普遍的现象，如果给不出钱就会挨打。
李梅被打的事发生在校园里、在教室里，对这个孩子在学校挨打的情况，学校本身怎么来看待呢？家长们说，校园里本应该是一片净土，把孩子们送进来是最能够放心的，没想到竟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学校自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校方却认为，把这一切责任都归结于自己实在有些委屈，发生这种事情，学生父母在对孩子的家庭教育方面也存在问题。
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李梅从第一次被索要钱，直到最后被打，期间有1个多月时间，然而李梅的父母并未察觉女儿的不安与变化。李梅的母亲说，李梅住校，每周才回家一次，因此他们很少跟女儿交谈，平时也主要关心她的学习成绩，对于性格内向的她心里想什么，做父母的并不了解。
一个多月的时间，李梅既没有把自己的处境告诉老师，也没有向家长诉说，她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一次又一次地忍受着同学的敲诈与威胁。没有足够的社会阅历，没有人告诉她该如何面对。直到2月23日，惨剧终于在教室里发生。
如今，李梅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沉重的医药费让一家人无力负担。为了能有更多的钱给女儿治病，李梅年近半百的父亲已出外打工。然而更让人们担忧的是，这次事件对于一个只有十五周岁心智尚不成熟的少女来说，也许改变的将会是她的后半生。现在李梅已经不愿意再去上学，也无从考虑自己今后的发展。
主持人：我们可以想像，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女孩在黑暗中，在教室里被两个男同学毒打，而且周边还有20多位同学在围观，她所受到的心理和身体的伤害。在采访当中，李梅的母亲一直在问我们记者，这两个施暴的男孩究竟会受到什么样的法律惩处呢？对这个问题，我们记者请教了有关专家。
中国公安大学教授王大伟：青少年犯罪包括三种行为：犯罪、违法和青少年不良行为。我们应该贯彻的是教育挽救为主，惩罚为辅的方针。《刑法》第234条针对故意伤害罪的规定是，一般来说16周岁就到了承担刑事责任年龄，但是如果14周岁以上16周岁以下的青少年如果让被害人死亡或者造成严重的伤害，也要承担刑事责任。但是更多的青少年犯罪主要是青少年的不良行为，对于这些不良行为，一个要监护人加强管教，一个要受到相应的校规校纪的惩罚。
主持人：李梅被打并不是一个突发性事件。一两个月之前，两个男生向她要钱，她自己和周围的同学从来没想到告诉老师。
陆士桢：据我们了解，很多孩子选择了沉默。有的孩子担心会遭到更残酷地报复，有的家长即便知道这种情况，也没有很好地去帮助孩子处理，有的同学觉得告诉也没有用，这种沉默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施暴的恶势，他们会不断地去做这样的事情。被伤害的同学要及时报告老师，及时寻求大人的帮助，必要的时候要寻求警方的帮助。最忌讳的就是懦弱、屈服，
如果所有的压力都自己承受，最直接的后果是或者你继续被打，或者忍无可忍进入那个团伙，由一个被害者演变成一个施害者。
主持人：陆教授，学校和家长都在说我们不知道这个情况，所以都认为对方的责任似乎更大一些。您觉得学校是不是有责任？
陆士桢：学校肯定是有责任的。在学校期间由于管理上或者教育上的失误造成学生发生意外，学校也没有通过教育让受害者学会自我保护，或者依靠学校的力量来解决这个问题。同时，事情发生了之后，学校有责任去帮助受害者进行必要的心理调试。
主持人：陆教授，您从事未成年人保护工作多年，据您的观察和了解，校园暴力的情况得确实比较值得关注吗？
陆士桢：其实这个问题一直是很严重的。不光是像四川那些很偏僻的地方，包括北京一些中小学里都会发生。校园暴力问题是个社会问题，或许它还不仅仅是我们国家面临的社会问题，它像禁毒反腐一样，可能是世界各国所共同面临的社会问题。
现在各个国家都在努力解决校园暴力问题。日本主要通过年级设置和教师配置的弹性化、建立学校咨询制度、向学校派咨询专家等措施来解决。德国倡导“朴素教育”和“善良教育”，包括同情他人和理解一切有生命东西的痛苦，尊重他人活动的权利等等；我国香港的有一种叫做外展的青少年工作者，去游戏机房等处寻找已经形成暴力团伙的孩子们，跟他们谈心，逐步分化，解散这个团伙。
主持人：今年6月份，中央综治委、教育部和公安部联合决定，在全国各级各类校园当中，普遍深入开展安全文明校园的创建活动。包括在校园里建立报警点，清除校园周边的非法的网吧录像厅等等。这表明政府正在采取切实的手段，让更多的向李梅一样的孩子们远离校园暴力和其它不良的侵害，让更多的家长们放心。感谢观众朋友收看本期《今日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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