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干，当然应该用牛肉来做。可是，湖南省怀化市沅陵县出产的“特色食品”———麻辣牛肉干，却基本上是用豆腐皮、香菇脚做成的，最多加一点点牛的“下脚料”。
这种已被当地质监部门认定为劣质产品的“牛肉干”，因为价格极其低廉，所以几乎垄断了湖南省及其周边省份的市场，成为千千万万的消费者(尤其是中小学生)常吃的一种零食。
记者日前深入沅陵县采访后了解到，这里的“麻辣牛肉干”生产企业大规模造假的情况已存在多年，甚至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但是，由于地方保护作祟，质监部门的打假行动屡屡受挫，以至于这些危害消费者健康的劣质食品几乎成了无法治愈的顽疾。
生产过程吓人
麻辣牛肉干加工业在沅陵县的经济地位比较重要。早在2001年，该县政府就把食品加工业确定为当地的五大支柱产业之一，其对麻辣牛肉干系列产品的发展规划是：2005年实现销售收入3500万元。
不过据了解，目前实际支撑沅陵县麻辣牛肉干加工业的只是8个家庭作坊式的食品厂———按该县质监局某官员的说法就是“一个家庭加上几个工人”。而记者在暗访时则发现，所有这些厂家的加工设备、卫生环境都糟糕得令人震惊。
某食品厂设在一家橡胶厂里，周围杂草丛生。说是食品厂，其实也就是个大厂房，用来加工牛肉的是4口黑糊糊的大锅。一名老工人正在其中的一口锅里捣鼓一堆浆糊似的东西，据他说是在利用里面的废油制做肥皂。
加工过的“麻辣牛肉干”就摆在露天里，上面有数不清的苍蝇“嗡嗡”乱飞。
在其他几家食品厂，记者也看到了几乎同样的场景。
奇怪的是，这样的食品厂却一直拥有《卫生许可证》和工商执照。记者在某食品厂的产品包装袋上看到，各类批号齐全，普通消费者根本没法辨别其质量优劣。
而更令人震惊的，还是制作麻辣牛肉干的原材料。
据知情者透露，这样的“牛肉干”里，2／3是豆腐皮、香菇脚，“这些东西用辣椒、味精、牛油搅和在锅里一炸，就分辨不出来了”；另外1／3的“牛肉”则被当地人称为“下脚料”，包括牛淋巴、牛肝、牛肠、牛剔骨肉，甚至是带一点肉的牛皮。“你要是看到里面是什么，就不敢吃了。”
县质监局今年上半年组织了一次检测，上述8家食品厂被抽检了7家，另一家则拒检。结果，除1家复检合格外，其他6家在过氧化值、细菌和酸价等方面都超标了。县质监局说，细菌超标明显是因为卫生条件不合格；而酸价等指数超标，是因为使用了劣质的原材料(怀化市质监局则怀疑加工中使用了劣等油)，这样的食品会危害人体的肝脏等器官。
造假的背后是暴利。据了解，牛肉的市场价为每斤8元左右，而豆腐皮、香菇脚和“下脚料”的价格，每斤(500克)只是1元多，20克的成本才几分钱，但一包(20克)“麻辣牛肉干”的批发价是0.25元———两者相差了五六倍！
据沅陵县质监局介绍，由于别的地方不知道这种“加工办法”，使得该县的“麻辣牛肉干”能凭巨大的价格优势抢占了低档牛肉干的绝大部分市场，而其中数量最大的消费群，就是中小学生。
波及人数惊人
据知情人士透露，沅陵县所产“麻辣牛肉干”，平常时候的出货量每天在三四百件左右(每件20斤)，而在高峰时候，例如每学期开学后的这段时间，一天能出货五六百件。
这种“麻辣牛肉干”主要以20克的小包装规格面市，也就是说，每天至少有12万－16万包流入市场。可以想见，其所波及的消费人群是一个多么惊人的数字，它的危害面又是何其巨大。
另据了解，沅陵“麻辣牛肉干”的主要市场，不是大城市，而是一些消费水平不高的中小城市。
长沙市内的高桥大市场，是一个庞大的商品交易市场，其中的“熟食城”则是国内熟食类产品的集散地。大部分的沅陵“麻辣牛肉干”，也正是通过这里销往全国各地的。
9月5日，记者在高桥市场暗访时发现，沅陵“麻辣牛肉干”在很多熟食店都卖得很红火，店主们都对记者表示“你要多少就有多少”，还不忘告诉你一声“这种食品学生最喜欢买”。记者随口对一位店主说“要三四十件”，他很痛快地回答说“可以”。
据这些店主介绍，沅陵“麻辣牛肉干”不仅销往湖南省内，还销往广东、湖北等很多省市，一位老板娘还特意对记者提到了东莞：“广东要得多，特别是东莞。”
打假遭遇气人
沅陵县“麻辣牛肉干”生产企业的大规模造假现象始于2000年，但当地质监部门却一直无法介入执法，该县质监局的一位官员甚至用“打仗”二字来形容双方数年来的对峙状况。
据了解，多年来，沅陵县和怀化市的质监部门曾屡次下决心端掉那些制假“黑窝点”，但几乎每次行动都无功而返。
2002年，怀化市质监局的杨洋副局长亲自带了六七名市局工作人员来到沅陵县，该县质监局的人更是全体出动，然而，此次市县两级的联合调查一开始就遇到了强大抵抗。
据县质监局的官员称，当执法人员来到一家食品厂时，厂方组织工人“对市局的人进行了围攻”，“他们要打人，被我们架住了。”
更令质监部门不解的是，当时在现场的一名县人大代表也冲出来保护厂家，称执法行动没有经过人大和政府的批准，是违法的。
最后，“市局的人很没有面子地回去了”。而当时执法人员封存的一批原料、包装袋，也被厂家拉了回去。
上述官员称，这件事在县里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导致此后厂家造假更加肆无忌惮。
而不久前的一次遭遇，更使沅陵县质监局感到自己在县内已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沅陵县质监局今年6月曾对一家两次检测都不合格的食品厂给予了“罚款，责令停止生产不合格产品”的处罚。但在8月中旬该县召开的一次食品工业经济调度会上，当该厂负责人将此事说出来后，县质监局立即遭到了县政府某位主要领导的“严厉批评”。
“一个企业说的话，比我们局长说话还顶用，你说这样畸形不畸形？”上述官员无奈地对记者直言质监部门的执法困境。
据这位官员介绍，质监部门原本属于垂直管理，但却经常受到当地政策的束缚。县政府要求质监局：在处理“麻辣牛肉干”的问题时，不能对厂家罚款，而是要耐心地为厂家分析原因，提出整改要求。
该官员还告诉记者，当地目前还制定了这样一条政策：质监局要去厂家检查前，必须向县经贸局报告，经贸局再把报告转到县民营经济管理办公室。只有得到该办公室的批准，质监部门才能进行调查，否则厂家可以不接待调查人员。他认为，这种做法存在很严重的弊端，“要是他们打个电话下去了，我们还查什么？”“不能这样保护企业，这样做是违法的！”湖南省质监局监督处的罗纳晚副处长对沅陵县搞的这些“土办法”也感到很气愤，“当地把优化企业环境和市场规范对立了起来。”他对记者坦言，这种现象一直很令省局头痛。
为了克服这个难题，罗副处长给沅陵县质监局提了一个建议：按照食品打假的有关规定，县局要根据市局的要求进行调查，调查时若遇到阻力可向市局汇报；市局如果也处理不了，可汇报给省局，由省局直接派人下去调查。
据了解，目前湖南省质监局已开始过问沅陵县“麻辣牛肉干”造假的事，长沙市质监局也将在近期对高桥市场进行检查。而怀化市质监局监督科的唐科长告诉记者，沅陵县政府已为此召开了专门会议，不久会有一个整治方案出台。
这一次，通过省市县三方的共同努力，能使沅陵“麻辣牛肉干”造假的顽疾最终得到根治吗？希望如此。
□本报记者 何海宁
□《中国食品报》记者 曾恒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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