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刺(北京)
对于俄罗斯来说,自上世纪90年代初前苏联解体以来,隔三差五发生一件或两件恐怖事件,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每次恐怖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方式和规模不同而已。或引人注目的大规模劫持人质,或自我爆炸的人体炸弹,或机毁人亡的空中劫持,或同归于尽的汽车炸弹;或在俄罗斯南部腹地高加索地区,或在俄罗斯的心脏地带莫斯科。所有这些事件几乎都与俄罗斯南部一个一直想分裂出去的共和国车臣有关,与车臣分离势力有关,与俄罗斯在那里进行的反分离战争有关,这些恐怖事件只不过是战争以另一种方式的延伸和延续罢了。
而国际社会对这些恐怖事件的态度,除了在道义方面不得不进行冠冕堂皇的谴责外,各个不同利益集团在不同时期根据不同的利益需要,实际上都有自己不同的小算盘,存在各种难于拿上台面的企图和交易。
非对称性战争
关于车臣与俄罗斯近200年的恩恩怨怨,史书多有详细的记载。简而化之,不外乎就是沙俄帝国在领土扩张过程中通过血与火的手段,经过数十年的战争和镇压,吞并了车臣这个本来独立的民族,并将其纳入版图。而这个民族却从来也没有真正屈服过,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要借机寻求分离和独立。因此,当纳粹进攻苏联的时候,他们自然会成为纳粹德国的帮凶。战后斯大林对这个民族采取的报复性迁徙政策,只会增加他们不快的民族记忆。上世纪90年代初苏联解体,各加盟共和国纷纷宣布独立,这无疑让车臣分离势力看到了机会,他们能不群起效尤?
然而,这却大大超越了苏联帝国遗产的继承者俄罗斯所能接受的底线,在叶利钦当政期间,俄罗斯对车臣发动了第一次战争。苏联解体虽然整体上削弱了俄罗斯的力量,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常规战争中,车臣分离势力根本不可能是俄罗斯正规军的对手,跳出外线发动恐怖袭击自然成了他们的杀手锏,俄罗斯的恐怖梦魇便由此开始了。
上世纪90年代中期,通过发动大规模劫持人质恐怖事件,车臣分离势力曾成功迫使叶利钦政府作出让步,撤军并同意搁置车臣的独立问题,并让分离势力取得了合法存在的地位。然而,车臣分离势力寻求独立的脚步并没有停止,它们在加快独立进程的过程中,还把手伸到了俄罗斯其他共和国内境内,迫使刚刚上台的普京政府不得不发动针对车臣的第二次战争。于是,在正面战场上没有什么优势可言的车臣分离势力,再次祭起恐怖袭击的手段,战争以分离势力在内、外线发动血腥恐怖袭击的方式在继续进行着。
显然,一支实力强大的正规武装用不着干绑架人质、劫持飞机、自杀爆炸、汽车炸弹这样的勾当,用不着拿无辜的平民做肉弹。从一定意义上看,发动恐怖袭击,正是恐怖活动的策划者和发动者势力虚弱、走向末路的最好证明,是最终必然走向灭亡者的最后挣扎。然而,在最终将恐怖分子消灭殆尽之前,有许多的政治、经济、外交、军事功课需要做,需要付出时间和精力,还得有坚持的毅力,需要整个国家乃至整个国际社会的努力。
各方利益折冲
2004年8月下旬、9月初俄罗斯系列恐怖事件发生后,国际社会从道义上对系列恐怖袭击出现了一致的谴责之声,与此同时,俄罗斯境内外舆论对普京的车臣政策也进行了少见的公开质疑。然而,在这谴责和质疑背后,却隐含着不同利益的折冲。
西方政界,尤其刚刚获得总统候选人提名的美国现任总统布什的表态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借着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的讲台,他对正在发生的恐怖事件表示谴责的同时,表达了对俄罗斯总统普京的无保留支持。这要在9·11事件发生之前,简直是难于想象的。众所周知,冷战结束以来,削弱和继续遏制俄罗斯,以防俄罗斯重新崛起,一直是美国政府的既定方针。在车臣问题上,美国当局一直借口人权问题,对俄罗斯在车臣的做法多有指责,明里暗里支持车臣的分离分子,并将其流亡海外的领导人奉为上宾。9·11事件使美国认识到其所面临的真正现实威胁来自于以本·拉丹为代表的极端伊斯兰恐怖势力,而这股恐怖势力赖以生存的温床和土壤,则主要分布在西起地中海岸的摩洛哥沿北非、中东、包括车臣在内的高加索、中亚、南亚、东南亚的伊斯兰新月地带。为了建立广泛的国际反恐联盟,赢得国际社会对美国主导的反恐战争的支持,美国不得不修改或调整其政策,降低借人权问题干涉别国内政的调门。
美国快速“变脸”还有另外一个层面的原因,即新伊拉克战争中美军的施暴行为降低了美国人自我标榜的人权尺度。战争中的道德观是脆弱的,非常态的,谁也不能避免伤及无辜,奢谈人权的代价便是在地面接触战时己方士兵的横尸街头。美国原先由于国家利益存在与否而割裂的定义恐怖主义的双重标准,在此再度融合。既然美军在伊拉克与俄军在车臣一样,都面对一个前政权余孽和国际恐怖分子的联合,而且,伊拉克境内层出不穷的绑架风潮也与俄劫持人质事件类似,那么,美俄萌生在同一条船上的感觉也就不用奇怪了。小布什连任当头,哪里还顾得上算计中亚的石油。
当然,西方及俄罗斯媒体对普京政策的质疑也自有其道理。恐怖主义在俄罗斯的泛滥,肯定与普京的车臣政策有关,这是没有疑义的。问题的关键在于,普京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政治解决民族分离问题,不是什么时间、什么情况下都是有效的,得看冲突双方的政治意愿,如果一方没有妥协的愿望,单方面的让步无异于姑息养奸,叶利钦政府已经吃过这样的苦头。让车臣独立出去?恐怕不是俄罗斯这样一个大国的自尊心和国家利益所能承受的,没有一个俄罗斯领导人能下这样的决心。不尊重这种现实,舆论一味强调政治解决,就有点显得书生意气,或者是别有用心了。
统一的必然代价
2003年3月通过的车臣新宪法规定,车臣是俄联邦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既然统一是车臣多数登记选民的意愿,那么俄罗斯当局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俄罗斯的反恐困境在于,由于其松散的国家体制和复杂的民族和社会构成,还由于其独特的地缘政治环境及无效低能的官僚体系,不足以应付车臣分离势力以恐怖袭击为主要方式、以内、外线作战为主要战场的“不对称性战争”。恐怖分子能够在车臣以外的俄罗斯腹地进行恐怖袭击,并能成功奔袭数千里之外的莫斯科,突显俄国内安全体系的脆弱及重重破绽。重塑和加强俄罗斯国内安全体系,无疑是对俄罗斯当局的重大考验。
此外,从当前国际高油价带来的“意外之财”中拿出足够的资金,重建被战火烧得千疮百孔的车臣社会与经济,也是俄罗斯当局必须面对的问题。战争在消灭车臣分离势力有组织的武装力量的同时,也给车臣的经济和基础设施造成了重大破坏,造成大批人员失业和流离失所。大量生计没有着落的车臣平民,如果得不到俄政府的有效救助,他们很容易为了能吃上一口饱饭而成为极端势力的招募对象,新的恐怖分子便会由此产生。
俄罗斯所面临的挑战还在于,怎样为自己的南部腹地高加索及中亚地区营造良好而稳定的地缘政治环境。众所周知,车臣分离分子背后有着以“基地”组织为首的伊斯兰极端势力的支持,怎样切断分离势力的外部援助和支持,是一个需要认真着手解决的问题,考验俄罗斯当局的外交智慧与能力。在这方面,以打击恐怖主义、分裂主义、极端主义为宗旨的“上海合作组织”机制的建立和完善,是个有益的尝试。怎样利用美国为首的反恐联盟、利用联合国多边机制来帮助解决车臣问题,也是俄当局需要预以考虑的。
可以肯定的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俄罗斯不可能改变其松散的国家体制和复杂的民族和社会构成,不可能改变其独特的地缘政治环境及无效低能的官僚体系,不可能很快重塑和加强其国内安全体系,不可能很快重建被战火烧得百孔千疮的车臣社会与经济,更不可能很快完全消灭全部恐怖分子。因此,具有国际恐怖主义背景的、由车臣分离势力发动的类似于别斯兰中学劫持人质案及其他类型的恐怖袭击,还将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伴随着俄罗斯。这是俄罗斯维护国家统一的必然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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