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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维革孤独日记
我想象不出,过了十五天或三十天以后,我的语言功能是不是还会有现在这么丰富,这么灵活,甚至我的女儿还认不认识我。因为我已进入了一个没有交流的世界。
他就是这篇日记的主人,叫许维革,这是他两年前的一片日记。两年前,许维革参加了南方某电视台的一档特别节目,成了名噪一时的新闻人物,但每当有人跟他提起那次经历的时候,许维革常常流露出苦笑。
许维革参加的不是普通的电视节目,那是为贫困地区失学孤儿筹集捐款的大型公益活动,活动是以生存极限挑战赛的形式进行的。挑战赛的标题叫有爱不孤独,而参赛选手却要以忍受孤独生活的方式来完成,并且,这样的孤独生活长达30天。活动组委会为了吸引更广泛的人群参与,特别为挑战赛冠军准备了10万元人民币的高额奖金。一时间,有数千人报名参赛,许维革就在其中。
在这数千人当中,许维革有幸获得了参赛机会。但是,当提起两年前参加那次大型公益活动的经历时,许维革却流露出了一丝莫名的苦笑。
许维革原是出租汽车司机,平时和人同开一辆车,收入不高。几年前,妻子跟他离婚,留下了年幼的女儿,生活负担加重了。此后不久他又下岗了,之后,父亲又病倒在床需要他照顾。一时间,许维革的生活陷入窘境。
许维革:要不是我母亲和我大姐,我甚至连孩子都养不起,我甚至到了这个程度。
正当他对前途一筹莫展的时候,“有爱不孤独”大型公益活动组委会,向社会公开征招参加“生存极限挑战赛”的选手。
广告上那高达10万元人民币的冠军奖金,让许维革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希望。
许维革来到了报名现场。
许维革:有人需要帮助……;孩子小;我下岗了;父母身体不好……
于是,许维革带着救助失学孤儿的爱心,带着改变拮据生活的决心,融入到了那数以千计的报名人群中。
许维革:我是一路过关斩将,进入最后的选手。而且十人的报名单在现场报名的时候,我是第一个被报出来的。
最终能够参加挑战赛的选手只有4名。身体情况是最后的入选条件。在组委会安排的最后一次体检中,许维革最终凭借自己当过兵的良好体质,和心理素质,入选了。
许维革:再怎么苦,再怎么难熬,我也要熬到头,熬到底。
面对极限挑战,面对10万元的高额奖金,许维革志在必得。
许维革:当天宣布(我被)选上,下午就要进去了,我就给姐打了个电话。
但是,当天下午,许维革并没有见到大姐。
许维英:他当时要进去我是不同意的……
许维英
这就是许维革的大姐许维英。她不同意许维革参加挑战赛,是因为她们久病卧床的父亲最近情况很不好。
许维英:因为我想我父亲不知哪一天要走(病逝),我不同意。
大姐许维英希望,在这个特殊时期,弟弟许维革能守在弥留之际的父亲身边。
许维英:我就怕他没有儿子送终,父亲是很重男轻女的。
许维英从电话里没有听出许维革想退出比赛的意思,这让她有些恼火。
看到其他三位选手的亲友都早早聚到了现场,千叮咛万嘱咐的,许维革心里多少有些失落。直到夕阳西下,人们渐渐散去的时候,许维革才看到大姐许维英匆匆赶到挑战赛现场,她匆匆接过许维革的私人物品,便又匆匆离开了。对于许维革来说,在面临考验的当口,看着大姐以这样的态度来去匆匆,心里很不是滋味。
许维革:我父母给我的是身体,我姐给我的是精神。
同期主持人:……希望这把锁在30天以后才打开……
许维革:当时关上的时候,我就觉得心里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孤独小屋离地面2米高,内部空间只有5平方米。正面墙壁和地板安装的是玻璃,其余墙面全部涂成白色。屋顶上是24小时不关的日光灯,和行为指示灯;墙壁上有一台永远设定在摄氏30度的空调;屋顶中央吊着询问情况用的话筒,右侧是一个用来观察选手状态的广角镜;卫生间与活动区域由一个垂帘隔开,抽屉用来收发体检表;侧面有一个送水送饭的小门。由于每天都要给选手送水送饭,所以,孤独小屋的隔音条件不够完备。组委会在距离孤独小屋七八米开外,拉起了隔离线,选手们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响。
从这一刻起,许维革正如他在日记中写道的那样,进入了一个没有交流的世界。
早在1954年,美国心理学家做过一个剥夺感觉的孤独试验:在一间极度封闭的隔音小房子里,让试验者带上减少视觉刺激的保护镜,和没有触觉的木棉手套,并在其头部垫上一个发不出声响的气泡枕头。除了进餐和排泄时间外,试验者一直要躺者。这项实验证明,几乎没有人能在这里忍耐三天以上的。以美国的实验与孤独小屋的情况相比,许维革他们目前的境况要好多了,至少他们可以保留灵敏的触觉,良好的视觉,以及不算小的活动空间。而且,他们的身体情况,组委会随时可以监控。因此看来,他们的心理压力不会太大。
许维革:刚进去的那几天根本就静不下心来。因为整个那里边儿只有一个人,既没有娱乐活动也没有什么书报看,整一个人呆在里边。所以刚进去那段时间人静不下心来。
不知是什么原因,许维革表现的总是与众不同,他常常做出的一些超乎寻常的动作,引得众人阵阵发笑。
许维革: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感觉特不舒服。
也许是因为大姐的来去匆匆,也许是因为刚入住孤独小屋不习惯,这第一个夜晚,许维革很长时间不能入睡。他索性起身,写下了第一篇日记。
许维革孤独日记:今天是入住的第一天,我似乎感到有很多的眼睛再看着我。那眼神是渴求,是企盼。哦,那是山区孩子的眼神,那是失去父母衣食无着孤儿们的眼神。而我正在为他们做些什么……
就在许维革满怀感情写着日记的时候,他万万没有想到,20公里外,他父母家里正是一片混乱。
许维革久病卧床的父亲被送往医院抢救。
原来,大姐许维英见不能让许维革退出挑战赛,离开挑战赛现场后,便赶到已经处在弥留之际的父亲身边。从父亲最近越来越差的状态看,她预感到父亲可能不久于人世,她担心父亲的生命挺不到许维革完成30天的挑战赛。
许维英打开电视机,希望父亲能从电视里看看儿子,得到一些慰藉。
许维英:他的意识里面不知道清不清楚,但是我们叫他看过(电视)。他不一定很清楚,一个人病入膏肓的样子不知清不清楚。他很遭罪,那时候天热,身上很多地方都长疮。
许维英说,她父亲在1999年,因为一次饮酒过量住进了医院,之后身体每况愈下。2001年开始便一直卧床不起,而且不能说话了。这次抢救是近半年来的第2次了。医生对许维英说,虽然这次老人家挺过来了,但估计不会维持太久。要许维英做好最坏打算的心理准备。
而深处孤独小屋的许维革对家里发生的情况,毫无预感。
许维革: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觉好像住在空中了,在空中睡了一晚上。
最初拿美国的孤独试验和眼前的孤独小屋资料对比的时候,总以为选手们除了忍受孤独的考验之外,日常生活应该是不错的。有吃有喝,还可以抒发郁闷写日记,身体健康也被随时监控。其实情况并不尽然。空调的温度被锁定在摄氏30度,而孤独小屋却完全暴露在夏日的阳光中;选手的生活用水也很有限,每天只有大半桶水。而许维革一觉醒来,上厕所就让他很是费了一番周折。
许维革:我第一次用的时候确实有点不习惯。因为这毕竟不是自己家里的或者说是专门的卫生间。但是憋急了也没办法,只能这样。
许维革:那个便池是没办法搞卫生的,只能用每天洗漱后的水冲一下,味特浓,出不去。因为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我想了一个办法,就用矿泉水瓶子再包上两个塑料袋。把那个眼堵上,那味道就好一些。就没那么浓。
这才过了第一天,今后还有29天这样的日子,不知道选手们将如何度过。而对于许维革来说,最难受的莫过于见不到家人。
这天傍晚,许维革刚吃过晚饭,小屋外忽然热闹起来了,许多纳凉看热闹的市民聚到了挑战赛现场。许维革满怀希望的载人群中寻找着大姐的身影,但看到的是其他选手的家人,他强颜欢笑,不让人们看出自己的伤感。
但当众人散去,深夜来临,许维革的失落感重又袭来。
在许维革的心目中,大姐的地位甚至超过了父母。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几乎是由大姐领着度过了童年时光和少年时代。许维革对大姐的感情非常深。
许维革:我大姐比我大十一岁。……我大姐当时在上高中的时候,就是长沙市第二十二中学,那时候我没上学,当时学校里搞什么活动,我大姐一定背着我(去),比如搞文艺活动或者学工学农都牵着要不就背着我去。
挑战赛到了第3天,许维革依然没有见到大姐,他开始显现出不安的情绪。
许维革:那里面的感觉是没法用语言表达的孤独。
许维革孤独日记:大概是从来没有这么孤寂过,就是看到窗外的飞鸟也感觉特别好。这次才真正体会到了孤独的滋味,无法替代,也无法驱赶。
许维革开始怀疑,自己带着这样的心情,是不是能够坚持到最后。
许维革:在那里面过一个钟头的话,有在外面过一天的感觉。心里的感觉就是把一个人扔在荒漠里面。没有任何人。整个那时候心里就是一个荒漠。
这些天的夜晚,许维革总是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入眠。而当夜深人静之后,各种蚊子昆虫也聚拢过来骚扰他,这对已经心烦意乱的许维革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许维革:我们那个小屋里的灯是24小时不关的,夜间到处灯都灭了以后,蚊子蜘蛛都爬过来了。
许维革孤独日记:我住进来不久,我的邻居们都跟着陆陆续续搬了进来。有蚊子,有苍蝇,有虫子还有蜘蛛,和我抢夺这只有5平方米的地盘。它们太狠了,轮番的攻击我,连我的最隐秘处也不放过。
这天深夜,许维革突然被一阵刺痛惊醒。一只有毒的蜘蛛爬上了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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