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制服之乱
公安局长：官价30万
2000年5月17日，辽宁省公安厅罕见地对同一个犯罪嫌疑人第二次发布通缉令，奖金从10万元提高到30万元。如此高额的赏金在中国警方通缉令中也极为罕见。
通缉令非常简单：犯罪嫌疑人毛景祥1996年至1997年涉嫌贪污、挪用公款，并有其他犯罪嫌疑（待查）。阜新市人民检察院于1998年6月8日对其做出批准逮捕的决定。毛景祥携妻史淑珍、外甥女刘学清外逃。
一个多月过去了，毛景祥依然了无踪影，更为此案的神秘蒙上一层玄秘色彩：因为毛是个老警察，不但是个警察，还是个局长。
消息灵通人士说，辽宁省公安厅“抬高”毛的身价，与中央高级官员的直接关注有关。
两手都硬
毛老爷子，是原阜新市公安局内外对毛景祥的通称，毛自己也以老爷子自居，对下属一概叫他们“小崽子”。
今年63岁的毛景祥是个老警察。18岁参加工作，先在彰武县一家派出所当所长，后升至县公安局局长。1992年，毛调到阜新市担任公安局副局长，次年谋正。
初到阜新的毛景祥留给大家的印象，是一个“铁腕公安”。
扫黄是毛打出的第一记“铁拳”。毛命令公安局各派出所出动大批警力着便衣、跨望远镜、持警棍，出没于娱乐场所，逡巡于公园街道。抓一个嫖客罚5千，抓一个“三陪”罚1万。扫黄队的干警拿提成，据称，有的干警一个月的扫黄提成多达1.5万元。
扫黄“铁拳”带来的边际效应是，长期治安混乱的阜新转“危”为安。
一位辽宁记者说，“扫黄队连一般的男女同行都查，阜新市内晚上很少有人敢上街，治安能不好吗？”
据称，经济已经大不如前的煤城阜新，扫黄的罚没款三年的总额将近1个亿。这个数字让过问此案的一位中纪委官员瞠目结舌。
“铁腕”毛景祥独断专行，打击异己也够狠够辣。
在一次有省市有关领导参加的党内民主生活会上，阜新市公安局副局长柏相国发言说，公安局进人要严把质量关，社会上反映我们公安队伍素质太差。次日，毛亲自召开会议，摔东西、拍桌子，骂柏整人。柏辩解，“我是替公安队伍担忧，群众反映三陪小姐都进了公安局。”毛景祥竟然站起来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懂不懂？”又有人提出，进人要履行正常的调动程序。毛吼了起来，“什么程序，在公安局这一亩三分地上，我就是程序！”事后，毛背地里告诉一些人，在局内测评不准投柏的票，让柏落选，找茬整柏。
毛在贪污捞钱方面也很有手腕。阜新市纪委一检室陈明说，毛景祥退休的前两年，是敛财最疯狂的两年，甚至在有病住院、出国旅游上大做文章。1996年10月，毛携妻去东南亚旅游，笑纳了下属的1万元公款，回来时还去交警支队报销了自己和老婆的路费。1997年春，并无大病的毛跑到沈阳军区总医院养病，等候“探望者”，毛妻为此准备了一个收钱的皮袋子，出院时果然装得满满的。
1997年，毛景祥脱下警服，退休养老。就在这一年，有人发现，在美丽的海滨城市大连，一对老夫妇经常出入于西岗区八一路的仲夏花园小区。他们的拥有令人咋舌：依山傍海的几栋小别墅、1个保姆、2部小轿车、1个司机。别墅旁盖两个车库花掉30多万元。
那就是毛景祥和他的毛老太太。
家天下
如果在1998年初，阜新某派出所实习的辽宁省警校的小毛应当填写出这样一份个人档案：
爷爷：毛景祥，原阜新市公安局局长，已退休：
伯父：毛志刚，阜新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政委；
姑妈：毛小茹，大连市公安局缉毒处主任科员，一级警司；
其他社会关系：两个堂伯父、一个堂姐、一个表姐等十几个亲戚都在公安系统工作。
谁都难以想到，这些人当中，除了毛景祥外，余者都是以种种虚假手段混进警察队伍的。
这一切，当然是毛老爷子的“杰作”。
毛的长子毛志刚原是彰武县石油公司的经理。但毛觉得没穿警服威风。1997年3月的一天，毛演了一出独裁戏。“我想调我儿子到身边工作。人家是经理，我看就让他到刑警大队去当副政委吧。”在局领导班子会上，毛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没有心理准备的领导班子成员面面相觑。毛顿了顿，说：“对对对，我回避，你们集体研究决定吧。”5分钟后，毛自问自答，“你们研究完了？好，就这么定了。”
考虑到养老问题，毛景祥又决定将女儿毛志茹调到大连市公安局。于是，集假警籍、假警衔、假党员、假学历、假干部身份、假人事档案于一身的毛志茹，变戏法似的成了一级警司、主任科员、中共党员、大学本科毕业生。
至于小孙女进入公安队伍，毛景祥更轻车熟路：用一张假身份证、假毕业证书，将13岁的小毛送进辽宁省警校，成了“准警察”。
在壮大毛家警察的过程中，毛景祥干得一次比一次绝。
其侄孙毛小飞，一个地道的农民。毛景祥先在内蒙古花800元给他买了个城镇户口，再将其落户到阜新市，让他去交警支队开车。半个月后，毛小飞的妻子也进了公安局，理由：解决夫妻分居。
据统计，毛景祥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共将12名亲属通过非法手段调入公安系统，其中假干部5人，假学历4人，假年龄3人，农转非5人。
批发警服警衔
国家人事部、公安部规定：录用警察，采取考试、考核相结合的办法，且任警年龄不得超过25周岁。
毛景祥“规定”：钱送到5位数以上，就可以跨进公安机关的大门，考试可免，年龄可改。
王福利，原是某商场的保卫科长，前有嫖娼被罚款劣迹，后有酒后丢枪被“三陪小姐”送回的丑行。毛获知后在会上说：此人不宜做保卫工作。王在处分决定下来前，朝毛扫出一梭子“银弹”。毛不仅收回了成命，还调他进了太平公安分局城南派出所当警察。
毛景祥“有钱必应”，一些人纷至沓来：当过三陪小姐的、大款的老婆孩子、社会上的闲散人员、身高不足1.5米的人、体重超过100公斤的人……
下属经常接到毛景祥这样的电话：喂，某某该提拔了，她给我孙子过生日，照片拍得真漂亮。
在毛景祥的安排下，局里配了8个副局长，某支队配了10个副队长。对此，毛有一套理论：一人唱戏众人和，再长的板凳坐不折，充分发挥干部的积极性嘛。
毛任四年公安局长，陆续调进518人，其中31人超龄进入。在毛退休的前两天，一天调进6人。
恶干儿
三龙四凤十太子，四梁八柱干儿子。这句阜新市民的口头禅，说的都是毛景祥的“爱将”。
干儿子李中全最为毛赏识。38岁的李在毛的屁护下，仕途一帆风顺：彰武县公安局干警、治安科长、副局长、太平区公安分局政委、细河区公安分局局长。
尽管议论颇多，毛景祥并不忌讳。毛说，“我要花钱弄个副市级待遇！”李就奉上10万元。
李中全掏钱掏得爽快。因为那是扫黄罚没款,来得不疼去得不痒。李的贪婪丝毫不逊于干爸毛景祥。他买家具花14000多元，也要作假发票拿到公家报销。1998年，检察机关指控他非法占有扫黄款35.4万元。
刑警支队队长陈殿库，也是毛景祥从彰武县公安局破格提拔的，人称毛景祥的大干儿子。他与毛景祥的关系守则也离不开四个字：钱权交易。
1997年8月中旬的一天，毛打电话给陈殿库，要陈借10万元给他的女婿姜某做生意。一向唯毛首是瞻的陈殿库，毫不犹豫地从扫黄罚没款中拿出10万元。
几个月后，毛找陈，“我要解决退休后的副厅级问题，需要5万元打点。”陈殿库心领神会，第二天就将钱送到毛家。目前查证，从1995年11月到1997年7月，扫黄款104万元去向不明。陈殿库供认：一部分给干爸毛景祥上贡了。
大把送钱的陈殿库自然也不是一个白给的主。陈从不放过任何“挣钱”机会。1997年，身为刑警支队队长的陈竟然指使部下放了一个扒窃惯犯，条件是：3000元。
余威未尽
在辽宁，本刊记者倍感采访艰难。不但有关部门不透露丝毫信息，一些坊间人士对毛景祥之事也三缄其口。
“毛的势力太强大了，没人敢乱说。”一位知情人说，阜新市中院在审理陈殿库一案时，旁听证严格由法院控制，很多记者也难以进入审判庭。原因在于：有人担心陈殿库和毛景祥的“关系户”获知消息日后报复。
这种担心并非疑神疑鬼。李中全被判12年有期徒刑后，其妻孙德颖归罪于阜新市纪委检查一室副主任陈明。1999年7月1日早晨7点50分，陈刚走出家门，就被孙德颖雇佣的杀手刺倒在血泊中。
据称，恐毛症的另一个病因是恐官。毛景祥的势力决不局限于他的亲属部下，一些官场中人曾是他的“好友”。负责带队调查毛景祥案的辽宁省纪委监察厅常委刘雅琴说过，毛景祥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几十年奠定的社会基础根深蒂固。他善于拉帮结派，人情网编织得很结实。
毛的确枝脉纵横。1997年6月，他将女儿毛志茹上报省有关部门晋升一级警司，按规定手续是相当严格的。但在办理过程中，从市公安局到人事局，从阜新到辽宁省有关部门，畅通无阻。对此，有人议论说，没有官场中的关系，毛能得逞吗？
本刊记者/章敬平 任雪松 摄影/法满
警察腐败创巅峰
“找不来小姐，找死！”
话音未落，一只黑洞洞的手枪顶在西安市“亚童梦大茶苑”孙经理的头上。
4月26日凌晨1时。
那名持枪的中年男子和他的同伴，令人想起好莱坞影片中的黑帮匪徒！
他们不是匪徒。
他们的证件证明了他们的身份：山东菏泽地区警察。他们此行的目的：打拐。
“打拐”、嫖娼两不误的警察在《华商报》露脸之后，又一批触目惊心的公安腐败案接连曝显于传媒：
6月4 日，因贪污受贿、挪用公款、刑讯逼供，原潮州市公安局治安科扫除“黄、赌、毒”专业队队长李桂松被判处有期徒刑22年；
5月24日，海南省公安厅副厅长路景林因工作严重失职、收受贿赂、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党籍、行政职务被“双开”；
5月中旬，广东省揭阳市大南山公安分局7个民警因刑讯逼供、徇私枉法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
……
冰冷的事实提醒人们，一个个腐败警察已汇成一股警察腐败恶潮。
来自官方的统计数据，从一个横断面描述这股恶潮之汹涌：3月1 日至4月20日，刚刚开通的全国各级公安机关110报警服务监督台已受理群众监督投诉26065件，其中投诉以权谋私、执法不公、办人情案、关系案6337件，民警态度恶劣、不作为7567件，滥用强制措施99件，刑讯逼供80件，滥用枪支警械28件。
“公安腐败案件数量在增多，大案在增多”，中国犯罪学研究会常务理事宋浩波说，“涉案人员胆子越来越大。”
此言不虚。公安腐败路上，鲸口大张的“大胃王”此起彼伏：
1999年8月，宁夏公安厅刑警原总队队长鲍焕明被终审判处有期徒刑20年，罪名是徇私枉法、贪污、受贿、买卖国家机关证件，涉案赃款183万元。
1999年10月，原南宁地区行政公署公安局副局长李军浪涉嫌受贿、行贿一案被起诉，涉案金额301万元；
1999年8月，柳州市公安局原副局长梅柳城被逮捕。检察机关从梅家搜出价值上千万元的财物，其中金锭13块，共重3.5公斤，金项链、宝石、翡翠等上百条（件），金牛、金鼠及价格昂贵的“猫眼”宝石各1件，劳力士、梅花等名贵手表15块，名牌进口小轿车3辆，名贵照相机5部，摄像机1台。同时搜出人民币、美元、港元、英镑现金合计40万元人民币；美元、人民币、港元、英镑存折合计人民币200多万元；人民币存单与银行卡13张价值10万元。
……
著名犯罪学专家北京大学康树华教授等人指出，80年代以来，新旧体制交替的转型中国，各种犯罪现象激增，公安腐败犯罪也随之而来，当前达到了一个高峰。公安人员的腐败违纪行为主要表现为个人犯罪，上层公安腐败与基层相勾结，构成一个犯罪集团的现象尚未出现，但上层犯罪对底层公安人员的浸染不容忽视。
“公安执法人员所拥有的、所被赋予的权力，是为社会公民服务的权力，是一种公共权力。当公共权力被转化为个人权力，公安腐败就产生了。”一直关注公安犯罪现象的宋浩波分析。
“权力腐败是公安腐败的核心，权钱交易是公安腐败的主要表现。”康树华教授表示，中国公安部门拥有相当大的职权，众多违法犯罪行为，都由公安机关侦破、调查取证，进而诉诸法律。公安人员与犯罪分子在第一线针锋相对，双方接触很多，很容易被拉下水。
康教授说，在有些地方，一些基层公安机关很容易沦为一些私人企业、地方黑色势力的“看家护院”。南方某地基层派出所公安人员的工资、福利，甚至派出所的办公楼、职工宿舍楼都是出自当地一些私企老板的“个人腰包”。“受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些打着“人民公安”旗号的警察们又如何能保证公安执法的公正无私呢？
拥有权力，如果制约监督机制不当，权力就会变异，甚至被贴上私人标签。虽然截至目前，我国以公安机关为执法主体或主要执法主体的国家法律达49件，行政法规80件，公安法规体系已基本形成，但是监督还存在诸多疏漏。“要想把监督落到实处，整治公安腐败，必须理清中国公安部门现有管理体制。”康树华说，中国公安部门在管理体制上一直存在“双重领导”的格局：公安部与地方政府一直是各地公安机关的两个婆家。一方面，从公安部到省公安厅、市公安局，直到县局、基层派出所，属于公安系统的垂直业务领导。而另一方面，地方公安机关的人事权、公安人员的福利工资则由地方政府来负责。
很多大案、要案不可避免地会触及到地方政府的一些利益，地方政府部门的干涉，“递条子”、找关系的现象不可遏制，这就为公安腐败的滋生提供了沃土。
基于同样的认识，有关专家提出：改革现有的体制，实行垂直领导的管理体制。
本刊记者/任雪松 章敬平
公安部：断臂疗腐
“公安队伍中存在的问题是包不住的，是掩盖不了的，越包，越掩盖，问题将会越严重，队伍将会越来越糟。”此话出于公安部部长贾春旺。
今年2月，中国公安部的“十二条措施” ，旨在惩治公安腐败。贾春旺对惩治公安腐败提出了七个字：真抓，早抓，主动抓。贾春旺所指要抓的内容，包括：
为谋取私利，参与或变相参与经营歌舞厅等公共娱乐场所；
参与走私、护私和贩毒活动；
一些公安机关超期羁押犯罪嫌疑人，非法插手经济纠分，甚至非法扣押、拘禁人质，利用执法权力替人追款讨债；
审讯时重口供、轻证据把刑讯逼供作为办案捷径，结果致人伤亡；
……
贾春旺表示，中国公安机关已“痛下决心”，力争在三年时间内，使各级公安队伍违法违纪和腐败现象得到有效遏制，整体素质和执法水平有明显提高。
公安部长亲自挂帅发布“军令状”后，一项对民警实行末尾辞退的制度正在全国各级公安机关中修订。根据公安部起草的《公安机关实行民警考核末尾调整制度的规定》，各地每年都将以县、市公安局为单位，进行一次计分考评，排名居末尾的一部分民警将被调离岗位参加培训，培训不合格者将被辞退。
这个让中国公安告别铁饭碗的制度尚未在全国实行，今年5月，广东湛江市公安局率先石破天惊地抛出一项铁律：自今年起，在辖区内按常驻人口60%的比例，统一发放和回收《群众评议意见书》，群众满意率达不到80%的派出所悬挂“人民不满意派出所”匾额，如全市各县公安机关60%以上挂黑匾，公安局长自动辞职。
“我们佩服公安自断其臂的勇气，但我们更期盼一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制度性变革”，一位法学研究生如是评说。
本刊记者/任雪松 章敬平
周恩来该怎么说？
早两年我和公安打交道挺多的，常在酒桌上听到这样的劝酒歌谣：人民警察，倒啥喝啥。又云：人民公安，举杯就干。
和警察打交道多了，亲眼目睹他们工作的辛苦，对此的理解是，警察太累，喝点酒解解乏，没啥。
有一次去东北，又听到这样的歌谣：人民警察好风光，骑着摩托挎着枪；脱了裤子先嫖娼，穿上裤子再扫黄。
原来的时候，尽管警察“脸难看、门难进、话难听、事难办”，但我对警察还是有感情的，毕竟，他们常常脑袋掖在裤腰带。但久而久之，我对警察的良好印象渐渐烟消云散。到现在，我对警察的感情一点也没有了，尽管绝大多数警察还是人民的好警察。
从新闻里传来的关于警察的消息，让我有了这种强烈的感觉：现在警察干起坏事来，感情也是脑袋掖在裤腰带！
警察是人。是人，就逃脱不了名利二字，就不可能一点不犯错误、一点不腐败。但警察又是特殊的人，这特殊的人，就不能腐败，否则，国之危矣。
警察的特殊，在于其维系国家与社会的安全与稳定，其本质是与众不同的专门与犯罪分子或者反社会者作斗争的国家机器。
正因为如此，法律赋予警察以特别的权利。这个权利，与一个科长、处长、局长、部长乃至国家领导人这样的行政官员的权力，还有很大的不同。
警察代表国家、代表法律，与一切非正义作斗争。这个正义，既有公理的定义，也有统治阶级所赋予的特有的内涵。
但腐败的警察，却滥用了自己的权利，践踏了法律，歪曲了正义。警察腐败的直接结果，就是危及统治阶级之所以成为统治阶级的根基。不但可以亡党，更可以亡国，还可以毁坏一个民族，玷污一种文明。
故此，中国的最高领导层一致认为：司法的腐败，是最大的腐败。故此，中国警察的最高领导机关公安部，才花大力气整顿警察队伍。
周恩来曾经有言：国家安危，公安系于一半。
面对张金柱，面对毛景祥，面对李季州，如果周恩来能够开口讲话，他该怎么说？
文/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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