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被抓走的147个男子中,有91个是有妻子的。除了三四个没有孩子的改嫁外,其余的都是一边苦苦想着丈夫,一边支撑着整个家。铜钵村的每一个女人背后都有一段凄凉的故事———
黄梅花说,村子里一夜之间都没有男人,自己如果改嫁,孩子给谁呢?
老人拿出几件棉袄,说这是在台湾的丈夫送给自己的。她介绍,丈夫第一次给自己来信是通过新加坡的姑姑家转寄的。当时看了信知道丈夫还活着,一下就哭了。而找人代写了回信,自己光着脚走到了3公里外的铜陵镇去寄。
黄梅花最珍贵的是一张一寸黑白照片,上面是丈夫到了台湾后不久照的,跟他记忆中的丈夫最像。她经常拿出来一个人偷偷看,偷偷笑,偷偷哭。
后来,黄梅花在信中知道,丈夫在台湾重新结婚了。而1988年后,两岸的关系缓和了。当年被抓到台湾的铜钵村男人被允许回到大陆。黄梅花的丈夫也回来了,还带着台湾的妻子一起回来。
黄梅花称,大家都是老头子老太婆了,不会感到尴尬,“回来了就以姐妹相称”。
寡妇村展览馆馆长黄镇国称:这可能是中国现在少存的一夫两妻现实了。不过,大家相处还是挺和睦的。被抓到台湾又成立新家庭的男人们和在铜钵村的妻子们就像最亲的亲戚一样,互相走访着。他介绍,回来最多的是每年的清明节,一批批的男人们回到铜钵村老家扫墓。
黄梅花老人告诉我们,从1990年后,丈夫每年都回家。可最近六七年,他都没有回老家了,自己想得很。丈夫没有给她办去台湾的手续,自己又去不了台湾。黄梅花说,丈夫现在经常给自己打电话,电话里她叫丈夫回来。而丈夫在海峡对岸的电话另一头总是说:“会回来的,叶落归根,总会回来的。”
现在黄梅花老人总是盼着丈夫的电话,她说真希望有一天,像1984年一样,丈夫出现在门口说: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黄镇国馆长介绍:去台湾的铜钵村男人们多半已经结婚,而守在家里的91个妻子只有两三个改嫁的,而近90个妻子都没有改嫁。他称:除了人们的思想观念外,还有更重要的现实原因———当时女人们多半拖儿带女的,而且儿女们多半才几岁,甚至还有不少大肚子的。她们得考虑整个家庭,女人们要改嫁,得将这些孩子过寄给亲友,但铜钵村几乎没有了完整的家庭,每一个家庭几乎都是“孤儿寡母”的,要过寄给谁都不可能。而且当时不止是铜钵村,整个东山县都被抓走了很多壮丁。你要让这些女人们嫁给谁呢?
而陈巧云老人则幸运得多,丈夫黄阿嵩在台湾并没有再结婚。而1988年10月,丈夫第一次回到老家,之后每年都回家,因为家里都有自己惟一的妻子和孩子。终于等到了那一天,1992年,黄阿嵩办了回老家定居的手续。从此一家子便生活在一起,直到去年黄阿嵩去世。
惟一躲过者说
我也差点被抓走“54年前那一个凌晨,其实我也差点被抓走。”
记者在铜钵村采访到了当年逃过一劫的谢荣裕。他称自己可能是铜钵村中惟一一名逃过抓丁“魔掌”的人。
谢荣裕今年72岁,退休之后,一直守在村里的黄氏祠堂里。抓丁夜,铜钵村147名男人就是被关在这个祠堂。
“我要守在这里,怀念那些被掳走的亲朋好友们……”
谢荣裕指着离祠堂不远的一处破旧老屋告诉记者,那就是他以前住的地方。他回忆了那个至今令他后怕的夜晚———
“那年我只有18岁,干完活正要回家,恰好在村里大道上遇到行色匆匆的乡亲,一问,说是镇上要查户口,要求村里所有‘18岁至55岁的男丁’到黄氏祠堂集中报名。”
谢荣裕嘀咕了声“报个屁”,就径直回家了。
“可能是国民党兵第一次搜我家时没人,第二天没有再来。所以我得以逃过一劫。后来才知道,当晚真的是国民党在抓壮丁,自己可能是在村子里惟一没被掳走的壮男,怕得要死。”
两天之后,东山解放。
谢荣裕被选入东山县第一区武装部,并成了一名班长。
他握紧拳头称:“我参军,就是要打那些狗日的掳人家伙。”
1953年东山保卫战,谢荣裕踊跃报名参战,可惜阴差阳错,没赶上大部队,错过了机会。守候……故事一
一头猪养了10年
林金全被抓走了,抛下家里年迈的母亲沈香圆和多年守寡的嫂子沈心匏。
1970年代,林金全一封家信和十几元钱通过海外亲友寄回到了铜钵村母亲手里。老母亲收到信和钱,和儿媳商量后当天便去买回一头小猪崽,按家乡的风俗,在小猪的身上系了一根红纱线,表示将以此祭天。从此,婆媳天天精心饲养,盼小猪快快成长,儿子早早回来。
一年过去了,猪已是膘肥体壮。可儿子还没有回来,老母亲急得到处求神。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转眼那头猪已经养了十年,从小猪变成了大猪,大猪又变成了老猪。乡亲们劝说很多次将猪宰了,可老母亲说什么就是不肯,称非要等到儿子回来。
猪老得走不动了,婆媳俩仍然精心照料,将饲料用手捧到猪的嘴边喂食。终有一天,老猪在嗷嗷一阵大叫之后,爬到大门口,把头搁在门槛上死了。婆媳抱头大哭,三天不吃不喝。乡亲们也无不流下热泪。
母亲并不甘心,又买回一头小猪,继续饲养。她说:不管养多少头猪一定要养到儿子回来。然而当第二头猪养到第七年的时候,她不幸去世了。不过儿媳发誓,要完成婆婆的心愿,把猪继续养下去,直到小叔林金全回来。
可苍天无眼,沈心匏年年养大猪,年年盼小叔,盼了一年又一年,小叔却最终没有回来过。
故事二
偷听广播决定回家
丈夫被抓走后,田丽英大妈珍藏了丈夫喜爱的一套茶具。常常端出来,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而自己的丈夫此时也在思念着她。到了1980年代,丈夫陈先生思乡的情节越来越浓,曾三次想趁到香港的机会转道回大陆看望阔别的妻儿。但自以为曾经在解放前的东山警察局任过职,所以顾虑重重,回家的心愿未能实现。
随着年龄的增长,丈夫思乡怀亲之情日益加深。为了了解家乡的消息,他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收听大陆的广播。1983年大年初一晚上,他听到了一条关于铜钵村的通讯,并从中听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妻子田丽英的消息:陈先生被抓去台湾时,撇下家里的妻子和三个孩子。三十多年来,田丽英思念丈夫时,总是拿出丈夫在家时所用的那套茶具,她知道陈先生最爱喝“闽南功夫茶”。而今年除夕,田丽英老人又把丈夫那套茶具拿了出来,洗了又洗,擦了又擦,然后又珍藏起来……
听到广播的陈先生早已是老泪纵横……后来,陈先生终于回到家乡与妻子团聚。
故事三
一双鞋等了38年
1950年,林红知被抓走时,儿子刚5岁。他上了东去的兵舰时,还不懂事的儿子从很远的村子一直追到海边,冲着他喊道:“阿爸,回家记得给我买双鞋。”
林红知潸然泪下。
在台湾的日子里,他只要一闲下来,眼前便出现儿子追跑的那一幕,耳畔就回响起儿子童稚的喊声。每当到商店时,总要到鞋柜看看各种各样的鞋子,揣摩着儿子现在有多高,脚有多大了……他时时都盼望着回家给儿子买双鞋。
林红知终于等到了这一天。1988年,他真的在回家时,包里装着一双漂亮的皮鞋,这是一双等待了38年的鞋啊!
故事四
手电筒成了传家宝
大抓丁的晚上。林微的丈夫正在南屿湾拉山网,突然闯过来一队国民党兵,二话没说过来捆人。林微的丈夫意识到事情不妙,赶紧把带在身边的一把虎头牌手电筒塞给一个小孩子,托他带回家给妻子报个信。
当林微接到这把熟悉的还带着海的咸味的手电筒时,她惊呆了……从此,这把虎头牌手电筒成了林微思念丈夫的感情寄托,日夜陪伴在身边,成了她的一件传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