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周刊社论：重新认识自由贸易

　　我们必须还包括自由贸易在内的国际规则以本来面目，既不要妖魔化，也不能教条化、神圣化，而只是将其作为一种工具；在此基础上，政府、企业、舆论和民众千方百计将此工具为己所用，时刻将自己的利益放在最高位置，逐步改变增长模式，并最终在规则上掌握更多的话语权

　　文 高昱

　　9月16日的晚上，一把火烧过了西班牙东南小城埃尔切，烧毁了中国鞋城里温州商人价值100多万欧元的鞋子。

　　这并不是一起普通的火灾，而是数百名当地人攻击中国鞋店的恶性案件。中国驻西班牙大使邱小琪称，“埃尔切事件”是西班牙有史以来发生的第一起严重侵犯华商合法权益的暴力事件，中国外交部随即表示了强烈谴责，并要求西班牙政府采取紧急措施，保证中国侨民人身和财产的安全。

　　此后的半个月时间里，9月23日和9月30日，埃尔切又发生两起针对中国造鞋子的抗议活动。示威者扬言每周举行一次抗议，直到问题解决。据报道，在首都马德里富恩拉布拉达中国商品批发城，也贴出了“要求保护西班牙民族工业”的标语，一些西班牙商人并也在酝酿发动反对华商“不公平竞争”的活动。

　　中国商人在西班牙所遭遇到的抗议和暴力侵犯，值得我们每一个中国人关注。因为谁都知道这个世界已经进入一个全球化的时代，自中国加入WTO之后，国际贸易在中国的经济发展中角色越来越重要，尤其在东南沿海，出口导向的加工业已经创造了大量的产值，而且吸纳了来自内陆数以千万计的公民就业。

　　此次事件，迫使我们重新思考的问题之一是，在全球化图景下，如何看待理想中的自由贸易与现实中不时显现出来的贸易保护主义之间的关系。

　　加入WTO之后，中国社会弥漫着官员和主流经济学家对自由贸易近乎于敬神一样的推崇，认为自由贸易能够带来双赢，强调中国应该按照国际惯例和规则办事。所以，去年中国旨在自主设置产业标准和保护国内企业的无线互联WAPI标准推出后，不仅遭到美国的极力反对，在国内也遭到主流经济学者一片像看白痴一样的白眼，认为是比大清朝闭关锁国和阎锡山修窄轨铁路还要愚蠢的倒行逆施，这直接导致了WAPI标准的流产和国家法定标准被行政权力随意推翻。

　　然而，那些曾经把发展中国家作为资源输出地和商品倾销地、并口口声声说着“你的产品也可以进入我这里呀，谁让你的产品没有竞争力呢”的先发国家，事实常常并不在任何时候都信仰“最公平”的自由贸易原则。在国家行为上，有美国几年前就颁布的违背WTO规则旨在保护落后的钢铁201条款，在WTO协议中的《纺织品与服装协议》（ATC协议）已有“2005年1月1日起纺织品配额将在全球范围内取消”的规定情况下，还在入世谈判中迫使中国同意“在2008年以前允许其对中国制造产品再次实施配额限制”（见今年8月5日《商务周刊》第15期中《纺织品贸易全球自由化惟独“歧视”中国》一文），由于中国纺织品与服装竞争优势明显，美国更提出要中方主动采取措施限制出口。在民间行为上，此次温州商人因为鞋的价廉物美而遭到围攻就是典型一例。

　　可能一些人会认为，埃尔切“焚鞋事件”是西班牙少数不法分子所为，代表不了什么，要相信西方社会和政府维护自由贸易的决心。我认为他们应该好好读读有关西方民选政府的书籍。代议制政权必须为自己的选民负责，首先需要考虑的也是选民的利益——这也不难解释为什么埃尔切的市长和警察们会站在本国鞋厂的立场上，对焚烧事件态度消极。在美国同样如此，尽管很多经济学家——包括格林斯潘——都批评过布什政府的贸易保护主义，认为不能把美国工人失业的板子打到中国等出口国身上，但布什政府的贸易保护措施依旧一个接一个地出来。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克里对布什更是左攻右击，但没有听到他抨击过布什的贸易保护，更有甚者，我在CNN上看到，一次竞选演说中，当克里说如果当选，要把美国民众就业放在其国内政策乃至国际政策首位时，台下掌声雷动。

　　我们必须清楚地看到，所谓国际惯例、国际规则，基本上都是由西方先发国家建立起来的。包括国际贸易在内的世界秩序，也大多以西方利益为前提，具体到每个国家，不管嘴上是否说着双赢，都是以保护本国利益为前提的。我们生活的不是一个大同社会，残酷竞争的丛林法则依旧是这个世界所遵循的最根本准则。在此背景下，后发国家路在何方？

　　在经济层面，中国已经成为世界大国，但还远远不是经济和技术的强国。为了打破“马太效应”的魔咒，我们要做的，一是还国际规则以本来面目，既不要妖魔化，也不能教条化、神圣化，而只是将其作为一种工具；在此基础上，政府、企业、舆论和民众千方百计将此工具为己所用，时刻将自己的利益放在最高位置，趋利避害，逐步改变增长模式，并最终在规则上掌握更多的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