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起不同寻常的绑架事件 绑匪绑架了中国人，而其目的并非针对中国
-本刊记者/刘婉媛
巴基斯坦西北边境省南瓦济里斯坦部落区，当地时间2004年10月14日中午，巴基斯坦特种部队的一场闪电式突袭，将持续六昼夜的两名中国工程师遭绑架事件划上句号。5名绑匪被击毙，一名人质得到解救。然而，另一名人质——中国水利水电建设集团公司年仅30岁的工程师王鹏，在解救行动中不幸遇难。
自始至终，绑匪除了要求巴基斯坦政府提供一个安全通道以外，没有明确提出释放人质的具体条件。而关于绑匪的身份背景，至今仍然模糊不清。
突袭行动历时30秒
关于巴军方最后的解救行动，巴基斯坦官方没有正式公布具体的细节。巴基斯坦新闻部长艾哈迈德事后只是简单地向媒体介绍说，从绑匪扣押人质的小土棚里传来了枪声，驻守在附近的巴基斯坦特种部队听到枪声后立即对绑匪采取行动。
然而，巴基斯坦媒体所报道的却是另外一种情况。
据一名参与解救行动的巴基斯坦官员向巴基斯坦最大的英文报纸《黎明报》透露，10月13日晚，部族长老正式向巴基斯坦政府通报，对匪首阿卜杜拉·马哈苏德的说服工作宣告失败，此时，巴军方便决定对绑匪采取行动。10月14日清晨6点，特种部队开始在扣押人质的小土棚周围部署人员，他们化妆成当地部落居民，分成三五人一组在目标地点附近埋伏下来。他们当中，有3名枪法精准的狙击手。
上午11时，阿卜杜拉·马哈苏德的亲戚——巴军方一名退休的上校试图对马哈苏德进行最后的劝说，但也无功而返，政治营救人质的最后一个希望也告破灭。
12时22分，4名绑匪(另有报道说是3名绑匪)走出小土棚，特种部队认为时机已到，立即采取行动。在特种部队四面八方袭来的枪弹中，4名绑匪当场毙命。在土棚里的最后一名绑匪拿着一支火箭发射器跑出来，也被特种部队击毙。
人质之一王恩德在特种部队发动袭击后从土棚里往外跑，幸运地安全逃脱。而另一名人质王鹏不幸被子弹击中腹部，在送往医院途中流血过多不幸身亡。据救治王鹏的巴基斯坦医生透露，王鹏是被穿过绑匪身上的一枚子弹击中的。
然而当时没在现场的匪首马哈苏德仍然在逃。
参与武力解救行动的巴基斯坦安全部门官员对《黎明报》说，此次行动前后仅用了30秒时间。
不得已而为之的武力营救
为了营救两名中国人质，巴基斯坦政府可谓竭尽全力，包括向匪首阿卜杜拉·马哈苏德所在的部落施加压力，通过长老会劝服马哈苏德释放人质。然而，马哈苏德置长老会的权威和家族的感情于不顾，坚持要求巴政府向绑匪提供一个安全通道，让绑匪携带人质前往一个巴方不能控制的地点。
据巴基斯坦安全部门官员向巴媒体透露，10月14日凌晨4点，巴基斯坦安全部门截获了马哈苏德与5名绑匪之间用远程无线通话机进行的对话。在通话中，马哈苏德要求绑匪向外突围，并指示他们在必要时可杀害中国人质。
就在马哈苏德指示绑匪进行突围前不久，他还会见了几名媒体记者，并让记者通过无线通话机了解人质的情况。在话机里，王鹏用英语向记者进行求助，“请救救我们，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这是王鹏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所反恐中心主任李伟在接受本刊采访时，就巴方使用武力解救人质的原因进行了解析。他说，绑匪要带着人质通过安全通道到一个巴方不能控制的地点，这是巴方不能接受的。因为如果让绑匪脱离视线，回到丛林深处，巴方在解救人质方面更为被动，最后可能一个人质也救不了。
此外，10月15日伊斯兰教斋月将开始，根据穆斯林的传统习俗，斋月期间是禁止动武的。在中东地区，这个禁忌已被打破，但是在南亚地区，这仍然是一个很重要的宗教传统。斋月历时一个月，而人质事件拖得越久，对人质越来越不利，人质的健康状况也会受到影响。
李伟还指出，由于一名人质在解救行动中死亡，此次解救行动不能称得上成功，但巴基斯坦方面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在战术方面，此次行动巴方有许多地方值得商榷和检讨，比如进攻时机的选择、技术手段的使用等。
中国人成为巴基斯坦内部矛盾的牺牲品
巴基斯坦与中国有着特殊的友谊，巴基斯坦人民历来对中国人十分友好。两名中国工程师遭绑架之后，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疑问：为何绑匪将目标对准中国人？
李伟研究员接受本刊采访时指出，武装分子绑架中国人，是为了向巴基斯坦政府施加压力，胁迫政府停止对部落地区武装分子的军事清剿行动。
美国推翻塔利班政权，巴基斯坦西北边境省与阿富汗接壤的瓦济里斯坦部落区逐步成为“基地”组织的据点。据反恐专家估计，目前在那里约有600名“基地”组织人员。为此，巴基斯坦在巴阿边境集结了近10万的兵力，对基地残余分子进行清剿。
在最近的一次清剿行动中(9月9日)，巴基斯坦军队根据美方提供的卫星图片，动用直升机、特种部队对南瓦济里斯坦部落区进行突袭，打死了至少60名武装分子。
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武装分子感到有必要向巴政府的清剿行为进行反抗。然而，由于势单力薄，通过武装对抗向政府逞威是不现实的。
为了对政府进行报复和施压，武装分子在巴基斯坦国内不断制造爆炸、暗杀等恐怖事件，其中也包括绑架一些巴基斯坦人。然而，这些事件只局限于巴基斯坦内部矛盾，影响力十分有限。因此，武装分子将矛头对准了在巴基斯坦的外国人，尤其是像中国这样与巴基斯坦政府关系密切的对象。在此次人质事件中，绑匪就是想以绑架中国人，作为向巴政府施压、缓解巴政府对部落区武装势力进行围剿的一个筹码。
由于西方国家将巴基斯坦列为恐怖活动的高危地区，在巴的西方人极少，他们对自身安全采取了十分严密的保护措施。而在巴基斯坦的中国人的人数是所有在巴外国人中最多的。据巴方媒体统计，目前在巴基斯坦的中资企业共有300多家。在西方人闻之色变的南瓦济里斯坦一带，中资公司是驻扎在该地区惟一的外国企业。由于中巴两国历来友好，在巴基斯坦的中国人的安全观念和措施十分松懈，这也成为武装分子得以乘虚而入的一个原因。
马哈苏德与马哈苏德部落
马哈苏德现年29岁。当年在阿富汗内战中，他在随塔利班攻占喀布尔时，踩到一颗地雷，失去了左腿。2001年美国攻打阿富汗，马哈苏德与一批塔利班成员一道向北方联盟投降，后被关进关塔那摩军基地。由于缺乏证据，美军在今年3月将他释放。回到南瓦济里斯坦老家后，马哈苏德纠集了约100名武装分子，与巴基斯坦政府进行对抗。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马哈苏德曾申请加入巴基斯坦军队，但遭到了拒绝。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马哈苏德对其与“基地组织”的关系不置可否。在他身后是否有更复杂的政治背景，目前仍然是未知数。
此次人质事件发生后，人们普遍认为，匪首阿卜杜拉·马哈苏德所在部落的长老会是斡旋此次人质事件的关键——自印巴分治以来，巴基斯坦一直遵循英国殖民政府与部落签订的一个协议，即不干涉部落内部的事务。在部落地区，传统习惯即为法律，部落事务由长老会来处理。
然而，阿卜杜拉·马哈苏德两次拒绝了部族长老的劝说。最后，马哈苏德家族派一名妇女带着一头羊和一本古兰经来到马哈苏德身边，试图通过部族这一古老传统对他进行感化，但仍然遭到马哈苏德的拒绝。
“我们随时牺牲一切。我们的目的就是发动圣战。不管是美国，是巴基斯坦，还是我们的部族，只要是阻挡我们的，我们都会与他们作战。”发生绑架案后马哈苏德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实际上在此次人质事件中，部族长老的权威失去了作用。
李伟对此进行了分析：近几年来，在政府压力下，部族长老在一定程度下与巴政府进行反恐方面的合作。但是，部落里很多民众不愿意看到巴政府对部落事务干预越来越多，从而导致长老会在部族事务中的影响力有所下降，而像马哈苏德这样的武装分子的影响力反而大大上升。
在人质事件发生后，穆沙拉夫总统表示，巴基斯坦政府将竭尽全力缉拿绑架事件的元凶马哈苏德，将其绳之以法。
目前，马哈苏德已是众叛亲离。“由于绑架中国公民，阿卜杜拉·马哈苏德及其爪牙失去了所有人的尊重。”斡旋此次人质事件的巴基斯坦国民议会议员、部落长老毛拉·米拉朱迪·汗说。-
(中国《新闻周刊》总第2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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