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政治建设的一大步”

　　———从处理沱江污染事故看提高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能力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沱江散发出阵阵恶臭,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年都要死一两回鱼”。

　　10月20日中午12:30,一辆微型水罐车沿着蜿蜒的乡村公路缓缓行驶。半小时后,车子戛然停在沱江之畔。

　　水罐内,是近30万尾鱼苗。“终于可以放养了。”资中县创新水产养殖有限公司总经理黄小刚说,“这一天我们足足等了7个月。”

　　7个多月前的3月2日早上6点,睡梦中的黄小刚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黄总,江里的鱼死了,大片大片全死了!”没等工人报告完毕,黄小刚披衣冲出门去。

　　眼前的情景让黄小刚惊呆了:沱江散发出阵阵恶臭。宽阔的江面,与漆黑江水相对应的,是大片大片鱼肚白。

　　在这个灾难性的早晨,与黄小刚同时惊呆的,还有沱江内江、资中、简阳部分江段沿岸上百万群众。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江畔,村民吴新元喃喃自语。这位在沱江边生活了60余年的老人清晰地记得昔日在沱江上撒网打鱼、戏水泛舟的日子。然而,这样的日子已经许久不曾有了,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年都要死一两回鱼”。

　　4个月后,省人大常委会的《水污染防治法》执法检查报告印证了老人的说法。报告称,我省1400条大小河流中的80%不同程度受到污染,其中,沱江、岷江、嘉陵江三大流域的废水排放总量占全省的81%,且以沱江污染最甚:从金堂、资阳、内江、自贡、泸州等地排入长江前的水,水质以劣5类为主。

　　究竟是谁在制造灾难?省人大常委会主任会议对此高度关注,并要求省政府立即就此事向省人大常委会作专题报告。

　　“专门就一次事故听取省政府汇报,这是十分少见的。”一位知情者透露。

　　4月13日,副省长刘晓峰走上省十届人大常委会第八次会议报告席。报告称,造成污染原因有三:四川化工股份有限公司漠视环保法律法规,“在环保设施不能正常运转的情况下,擅自强行违规进行试生产”,使大量高浓度氨氮废水经毗河入沱江;基层环保部门责任心不强,执法不严,监管不力,“延误了事故处置时机”;时值枯水期,沱江水体自净能力较差,致使危害加重。

　　这个报告并未回避现实,但却难以打消省人大常委们直面沱江污染的疑问。“尽管省环保局已对川化股份有限公司作出了罚款100万元的行政处罚决定,但报告中没有将有关部门应承担何种责任讲清楚,建议政府查实责任,对相关责任人进行查处并依法追究责任。”会上,常委们要求严肃查处责任人、彻底治理沱江污染的呼声强烈。

　　4月30日,省委、省政府通报对此事件的处理结果:川化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总裁、川化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谢木喜引咎辞职,5名企业负责人及环保部门干部被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5月31日,省人大常委会启动联组审议,省政府再次就此次事故向省人大常委会作报告。

　　这场震惊全国的灾难似乎画上句号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仅仅两个月后,黄小刚那些在上次灾难中劫后余生的鱼儿蒙受灭顶之灾,“去年底才放养的一百多万尾无一幸存。”

　　他痛心地说。

　　这是何故?

　　资中县副县长廖华金道出个中原委:沱江资中段沿线共有6户排污工业企业,尽管县里曾多次要求这些企业搞好污水处理,但企业认为,“上游没治好,下游治了也是白搭”,于是持观望态度。

　　还有一个原因,廖华金没有明言:这6户企业均是纳税大户,对工业基础薄弱的丘陵县资中而言,这些企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省人大代表陈恩美想起自己的一次亲身经历:2003年7月,省人大城环资委执法检查组在检查东方红纸业公司时发现,该公司是球溪河的主要污染源。当地政府保证:“2003年11月23日,该公司污染问题将得到根本解决。”事实怎样呢?今年5月沱江再次污染的“元凶”正是这家公司。

　　陈恩美说,早在1992年,省人大就作出关于沱江治污的决定,且每年听取相关汇报。但是,污染不仅没有得到“根本治理”,反而趋于恶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一些地方政府片面追求眼前利益、局部利益,不惜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去换取一时一地的经济增长和政绩;有的还制定土政策,迁就、纵容污染企业。“与其说是这些企业顶风作案,还不如说是有些地方的政府作了挡风的墙。”她说。

　　“沱江污染绝非朝夕形成。在沱江污染这一表象背后,要打破的,是以牺牲环境来换取短期经济效益的利益格局。”省人大代表张世昌说,“这已经不单单是能否解决一次污染事故的问题,它关乎政府究竟能否依法办事,能否真正树立和落实科学发展观。”

　　5月31日,应省人大常委会要求,省政府再次就此次事故向省人大常委会作报告。为此,省人大常委会于5年来首次启动联组审议。“张中伟省长亲自主持修改了这个报告。”在接受某报记者采访时,刘晓峰透露。较之前次报告,此稿“对照上次省人大常委会在审议中提出的严肃批评、意见和建议”,用大量篇幅详细叙述事故的教训和反思。刘晓峰坦陈:“我们没有像抓经济发展那样抓环保工作,没有正确处理好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的关系,对环境保护工作还重视不够、措施不力。”

　　7月12日,省人大常委会《水污染防治法》执法检查组启程。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张学忠亲自带队,称此次检查“意义重大”。

　　“这次事故有望成为是否真正树立和落实科学发展观的分水岭。”廖华金介绍,事故发生后,资中县关停6家排污大户,责令其整改,并投入近200万元用于第二水源建设———这一数字是往年全县在环保方面投入的数倍。

　　10月14日,全省环保工作会议举行,三江(沱江、岷江、嘉陵江)治污吹响号角。“要在全省形成党委领导、人大监督、政府组织,党政主要领导亲自抓、负总责,各部门齐抓共管的领导体制和工作格局。”会上,省长张中伟强调。

　　“作为我省的最高国家权力机关,省人大在处理沱江污染事故中尽职尽责,依法行权。这是民主政治建设的一大步。”亲历事件发展全过程,张世昌深有感触,“其意义,显然超过处理这一事件本身。”

　　编辑点评

　　重点放在制度建设上

　　党的十六届四中全会提出,要不断提高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能力,要把“科学执政、民主执政、依法执政”作为一个整体与执政联系起来,进一步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

　　如何提高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能力?四中全会指出,最根本的是要坚持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和依法治国的有机统一。对此,我们从处理沱江污染事故可以得到很多启示:一要保证人民当家作主,视人民利益高于一切,坚持以人为本;二要树立和落实科学发展观和正确的政绩观,统筹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三要提高依法执政水平,特别是领导干部要牢固树立法制观念,带头维护法律的权威;四要改革和完善决策机制,推进决策科学化、民主化;五要加强对权力运行的监督和制约,保证把人民赋予的权力用来为人民谋利益。

　　坚持和发展人民民主,是我们党执政为民的本质要求和根本途径。我们要按照四中全会的要求,大力提高发展民主政治,推进三个文明协调发展的能力。特别是要把工作着力点重点放在制度建设上,积极推进民主政治建设的制度化、规范化和程序化,保证人民当家作主。处理沱江污染事故表明,坚持和完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坚持和完善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是我们“科学执政、民主执政、依法执政”的根本保证。

　　本报记者胡敏“又要有鱼吃了”

　　今年经历过两次污染的沱江资中段如今清亮许多,当地人欣喜不已———

　　10月20日中午,薄雾未散。谢双照例升起卷帘门开张营业———她的餐馆就在沱江边,这里是进出小镇的交通

　　要道。

　　记者是今天的首位食客,她招呼得很热心。“有鱼吗?”记者问。“有,资格野生的。”话音未落,她又连忙解释,“放心,不是沱江的。”

　　“那不是写着沱江么?”记者指着门楣那块略显陈旧的招牌,“正宗沱江黄辣丁”字样依稀可辨。

　　“那件事以后,这里哪还有鱼呢?就算有,也不能吃了!”谢双用力擦拭了一下桌子,头也不抬地回答。

　　当地人都知道,谢双口中提到的“那件事”,正是发生在今年3月和5月的两次沱江严重污染事故。事后统计,事故共造成直接经济损失2.19亿元,其中水产水利损失高达1607万元。“生意从此一落千丈。”谢双告诉记者,5月份,她辞掉餐馆里仅有的两名工人,关门谢客。

　　再次开张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回娘家住了一个月的谢双发现,一度臭不可闻的沱江水竟然比污染前清亮许多。“听说水换了一遍,以前是劣5类,现在是3类了。”她面露喜色。

　　为了证实谢双的说法,记者转头询问同行的资中县委宣传部负责人,他肯定地点点头。

　　正在用餐之际,店门外忽然人声大作。“放鱼了。”谢双边说边走出门外。

　　两辆水罐车鱼贯而至,停在门口。随着一声吆喝“开”,一股清流从水罐内倾泻而出。与此同时,几个工人抬来一个大大的畚箕,接在水柱下方。不过片刻工夫,畚箕内已经装满成百上千条鱼苗。一个畚箕抬走,又一个接上来……

　　“你们好久没放鱼了。”几位村民自愿跑过来帮忙。“可不是,快一年了。”资中县创新水产养殖有限公司董事长李炳元答道。据他介绍,公司去年投放的130万尾鱼苗在事故中损失殆尽。污染过后,江水被全部换过,公司多次请人对水质进行检测,最后确定这里适合鱼类生长之后,决定从今天开始投放鱼苗,3天后投放鱼苗总数将超过100万尾。

　　记者跟着放养的队伍走到江边,细细一看,黄辣丁、花鲢、白鲢、鲤鱼……品种竟有近十种。

　　“又要有鱼吃了!”不知谁说了一句,众人笑作一团。 本报记者胡敏大事记

　　2004年3月1日晚,省环保局收到资阳市沱江水污染事故报告。其后立即组成调查组对沱江沿岸进行拉网式排查。3月2日上午,查明污染源是位于成都市青白江区的川化股份有限公司。

　　3月9日至12日,省政府办公厅连续发文要求沿江六级梯级电站无条件开闸泄污。3月3日至28日,共从岷江调水5500万立方入沱江冲污。

　　4月30日,省委、省政府召开乡以上干部参加的电视电话会议。会议公布了对12名事故责任人的处理决定,川化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总裁、四川化工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谢木喜被责令引咎辞职,川化被给予罚款100万元的最高经济处罚,并征收其超标排污费405万元。

　　5月3日,沱江资中段再次发生严重污染。此次污染造成沱江资中段死鱼4万余公斤,直接经济损失89.7万元。

　　5月11日,眉山市对造成沱江二次污染的有关单位和责任人作出处理。

　　5月21日,省政府在泸州召开岷江、沱江两江流域党政“一把手”会议,专题研究两江污染防治。

　　5月2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曾培炎亲赴沱江污染事故现场,代表党中央、国务院看望两度遭受污染损害的沿江群众。

　　5月31日,副省长刘晓峰代表省政府,向沱江污染受灾群众致歉。

　　7月12日至16日,省人大常委会兵分8路对两江流域水污染防治工作进行检查。

　　截至10月12日,全省564家超标排污企业中,已有77家企业通过当地验收,有27家依法关闭,50家自然停产,221家完成治理设施建设并投入试运行。

　　10月13日,成都市第二、三、四污水处理厂正式建成并投入使用,新增污水处理能力50万吨。至此,全省已建成11座污水处理厂,目前正在开工建设的有40座。

　　10月14日,全省环境保护工作会召开,重点研究部署岷江、沱江、嘉陵江流域的污染治理问题。会议要求,“三江”流域内所有工业企业必须在2005年前实现全面达标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