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新闻网-成都晚报讯
本报记者官莉摄影报道
昨日晚6时17分。郫县四中高一四班教室。
一位年届花甲的老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正在专心地读书。坐在一群十五六岁的孩子中间的他显得很突兀,但是同学们已经习惯了这个老同学的存在,不再像开学之初老是对其投以好奇的目光,毕竟“老同学”已经到学校读书快两个月了。
今年9月12日的下午,郫县四中高一四班教室,一位年届花甲的老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他上身穿着一件白衬衣,脚上穿着解放鞋,双肩包挂在椅子背后。这一节课是微机课,天气有点炎热,但是老者仍然长时间地保持同一个姿态端坐在课桌前,眼睛平视前方,神情很专注。有时也俯下身子做笔记,写字的动作有点缓慢,但看得出他十分认真。由于“老同学”一直待在教室里,记者无法采访“老同学”本人。
他就是郫县人口中传说的新闻人物——熊光华,今年60岁,现住郫县犀蒲镇。他从哪里来?他有过怎样的人生经历?他为什么年届花甲却要重新走进中学教室读书?为了回答这些问题,记者从9月12日开始,对他进行了追踪采访。但是采访的难度,却大大出乎记者的意外——
“老同学”很低调很神秘
A记者亮身份“老同学”拒绝采访
采访对象:“老同学”熊光华采访时间:9月13日上午11时
9月13日上午11时,记者再次来到郫县四中。“老同学”的额头贴了一张创可贴。下课后,他的一位女同学对记者说:“是昨晚上晚自习后,坐他儿子的电动自行车回家时不小心摔的。”
中午午餐时间,所有的同学都走出教室朝食堂走去,“老同学”熊光华依然坐在教室里,等教室里面的人都走完了,他才从书包里拿出西药,喝了一口矿泉水服下,随后才拿着搪瓷碗向食堂走去。在记者表明身份后,先前还和记者说话的熊光华不再说话,摆摆手用浓重的外地口音说道:“拒绝采访。”
B班主任也为“老同学”打掩护
采访对象:“老同学”的班主任采访时间:9月13日中午
9月13日中午时分,记者在该校高一年级办公室找到了“老同学”的班主任。班主任正和一位新来的实习老师在交谈,记者问:“请问你们班上是不是有一个60岁的老大爷在上高中,他叫熊光华。”班主任一脸的惊愕,犹豫了一阵后,很肯定的回答记者:“我们班上没有60岁的‘老同学’。”“但我明明看见他坐在你们教室里面上课。”面对记者的追问,班主任起身和实习老师离开了办公室:“别找我,我不清楚这件事情。”
C“小”同学透露:“老同学”中考考了581分
采访对象:“老同学”的高中同学采访时间:9月13日下午
9月13日下午,说起班上的“老同学”,高一四班的小杨就滔滔不绝:“他上课很认真,从来不迟到,他说他以前是一名老师,还上过三年初中,中考考了581分。”记者询问“老同学”的同桌“眼镜”,“眼镜”称:“他叫熊光华,是我们班上的学生,不怎么和同学一起玩!我只知道他以前是一个中学的老师,但不知道他是哪个学校的。”
D多方打听得知:“老同学”是宜宾南溪人
采访对象:“老同学”的儿子采访时间:9月14日下午2时
9月14日下午2时,记者几经周折,电话采访了“老同学”在成都某中学教书的儿子。他的儿子称:“我父亲想圆他的大学梦。在文革时期由于各种原因没能上大学,他一直有这样一个梦想。”
“你们家在成都吗?”“不,我们家在宜宾,我父亲以前是宜宾一所乡村中学的老师。”“能谈具体一点吗?”面对记者的一再追问,他说:“你想了解具体的情况,可以看《宜宾晚报》的报道。”直到最后挂断电话,他也没有告诉记者他父亲是来自宜宾哪所学校。
根据“老同学”的儿子提供的信息,记者于是在10月19日来到了宜宾市。经过多方打听,记者终于确认了这样一个事实:“老同学”是宜宾南溪罗龙中学的退休教师。
“老同学”很执著很厚道
A身份揭秘:“老同学”原来是中学教政治的
采访对象:“老同学”曾经的同事采访时间:10月20日
10月20日,记者到达南溪罗龙镇罗龙中学已是晚上8时。在该校老师的带领下,记者来到“老同学”所住的教师宿舍。宿舍房门紧闭,门上贴的大红喜字还那么醒目,“是他儿子结婚的时候贴的,他两个儿子都在成都,所以他中考完后也搬家到了成都。”
该校工龄最长的郭道珍老校长向记者讲述了熊光华老师的人生历程:1944年12月,熊光华出生在宜宾南溪的谢家坝村,在上世纪50年代,父母双亡。熊光华和他年幼的弟弟就成了孤儿,在伯伯的照顾下,相依为命的兄弟俩终于长大成人。熊光华从小就很踏实刻苦,初中和高中都是在当时南溪最好的学校南溪一中上的。高中毕业后,由于家庭成分不好,成绩优秀的熊光华没能上大学。回到村里,熊光华成了村小学的一名代课教师。两三年后,由于熊光华教学突出,经过“简师班”的学习后,就到罗龙中学当了一名中学教师,主要是教政治,这一教就是40年。“三年前,57岁的他退休了,于是他就开始在本校上初一,直到初中毕业。”
B同事感慨:他对知识的追求非常执著
采访对象:“老同学”曾经的同事采访时间:10月21日上午
10月21日上午,说起“老同学”熊光华,罗龙中学的老师们都说开了:“熊老师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口碑很好。”他们告诉记者,熊光华当了40多年的老师,还是学校的总务员,管理学校的财务工作。副校长郭道珍这样评价熊光华:“他没有一点私心杂念,非常老实诚恳,一辈子省吃俭用。”该校的徐洪武老师称:“他对知识的追求非常执著,很难有人能够像他这样长时间地坚持自己的信念。这一点是很难得的!”
“老同学”的初中班主任罗春老师是他退休前的同事,他告诉记者:“中考的总分是720分,熊光华老师考了581分,这个分数在我们学校是比较好的,上了国家重点中学南溪一中的分数线。中考体育总分30分,考虑到他年纪大了,让他免试,算的是及格分18分。”
“老同学”很勤奋很有望
A“老同学”读高中没有特殊待遇
采访对象:郫县四中副校长曾维成采访时间:10月27日下午
10月27日下午,记者再次来到郫县四中,该校保卫科的负责人称:“我们领导都不在,开会去了。”十多分钟后,记者在该校的副校长办公室找到了副校长曾维成。他告诉记者:“今年的8月底,熊光华找到我们,说他想到我们学校上学。经过学校领导研究,我们决定收下这名学生。收下他的理由有两个:一是他学习很认真,可以在同学中起到表率作用;二是他读书的愿望很强烈,前前后后到我们学校来了七八次。他的考试成绩我们也去核实过,确实是上了省重点高中的录取分数线。”
“和其他同学相比,他是否要享受一些特殊的待遇?”“不,他一样要缴学费,每学期的学费是400多元钱。”他还告诉记者,熊光华老师的文科成绩比较好,前段时间的历史测试,熊光华还考了班上第一名,而英语和理科则比较差。
B他要凭实力考上正规大学
采访对象:郫县四中副校长曾维成采访时间:10月27日下午
“他为什么不愿接受采访?”“如果没有考上,恐怕他永远都不会接受媒体的采访。如果考上了,肯定要接受媒体的采访。”
“实现大学梦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说上老年大学,但他却选择这样异常艰辛的路。熊光华说,以前有个70多岁的老大爷考上了大学,但这位老大爷是通过加分才考上的。他称,他要凭借自己的实力考上正规的大学。”但在记者离开该校时,副校长追了出来说,“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等他考上大学后,欢迎你们再来采访。”
该校保卫科的李明生老师则称,依照熊光华现在的成绩,三年后考大学应该不成问题。
晚晴与春晖
看完熊光华老人求学的报道,笔者很有感叹,自然想起诗人李商隐的名句:“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人的一生如能像熊光华老人那样珍惜时间、珍视理想,我们虽然不能说就可以“移山填海”,但至少能够做到无愧于心,那么,人生天地间就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了。
实际上,我们经常发现一些人,退休以后开始了一种全然迥异于以往的生活。他们或是致力于人文环境建设,或是以一己之力治理荒山沙漠,或是像熊光华那样将世俗的东西远远抛开,重返课堂,一步一步地接近少年时代起就照亮自己的梦想。人至暮年不言放弃与安闲,那是因为他们对梦想爱得太深。他们因坎坷经历而燃烧起来的晚晴之辉,却以春晖的明媚,照亮了更为广阔的领域,因为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为社会传递着一缕悠长的不息薪火。由此可见,改革开放以来,中国老龄人的心态发生了本质性的可喜变化。
富有意味的还在于,本就是教师出身的熊光华,自然明白教师之于蜡烛的隐喻,在我看来,他再次“投身”于教室的举动,无疑将让自己的同学受到一种启示:那就是考试分数固然是学习的一个标准,但恐怕更高的标准是在于一个人不言放弃的那种毅力。拥有了这种毅力,人生获得的收获也许要多得多。
从新闻里可以看到,老人很低调,不愿意抛头露面。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要打搅他,祝愿他安静学习,走自己认准的路。
在当今世界,花甲老人考大学已不是什么新闻,但是当我经过近两个月采访,看见一名花甲老人真正坐进高中的教室学习,并向大学冲刺,确实让我感觉非常吃惊和疑惑。由于一直无法与“老同学”面对面,所以直到昨日截稿时,记者仍然无法探求到这个神秘“老同学”的真实内心想法。也许他确实是为了圆一个大学梦,也许他在用这种方式实现自己没实现的人生理想,也许他是为了创造一个纪录……我想,老人不言放弃的精神将启发许多人,很多人都会记住他的名字———熊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