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无言 人淡如菊--送别画家罗工柳

　　新华网北京10月30日电 题：落花无言 人淡如菊——送别画家罗工柳

　　新华社记者 周玮

　　30日上午，北京帅府园胡同中央美院美术馆内，《黄河大合唱》的音乐声悠扬回荡，人们手持白菊，送别画家罗工柳。油画代表作《地道战》《整风报告》、照片“在麦积山石窟临摹古代壁画”“在朝鲜前线”等环绕四壁，述说着这位老共产党员与杰出画家激情洋溢的一生。

　　罗工柳是我国著名木刻家、油画家与美术教育家。1916年1月出生于广东省开平县罗村，原名罗瑞和。12岁离家，由广州辗转至农村，跟随清代举人、文学家兼书法家张鼎勋学习古文和书法。由于勤奋好学，老师十分器重，为他提写“柳下为工”四字，以此强调人格高于学识、品学兼重，并改瑞和为工柳。他青年时代参加革命，创作了《李有才板话》《小二黑结婚》等不朽版画作品。解放以后，他投入到新中国美术教育事业，上个世纪50年代创作了油画《地道战》《整风报告》等新中国第一批成功的革命历史画。50年代末从前苏联留学回国后，他在艺术实践中作了新的大胆创新，创作了《前仆后继》《毛主席在井冈山》等影响深远的油画作品。他还参与了第二、三、四套人民币的设计工作。罗工柳10月22日在北京逝世，享年88岁。

　　救亡：木刻刀与“土油画”

　　1937年，罗工柳离开杭州艺专，投身抗日救亡运动。木刻刀，是他开展斗争的主要武器。上个世纪40年代，他创作出木刻插图《马本斋母亲》《李有才板话》。“塑造李有才难度很大，他有他的性格，他是很傲慢的，是硬骨头。简洁的几刀要表达出这些难度很大。”美术评论家刘骁纯回忆说：“罗工柳曾以‘风、神、趣、韵’四个字说明这些作品何以能够传世。风，就是基本风格，是那个年代的乡土味道很重、很朴实的艺术；神，包括一个艺术家的风神和对象的精神，像李有才很傲气，是一种农民的傲气；趣，是这种结构、黑白、线、刀法结合在一块，有一种灵趣在里面；韵，就是节奏感。”

　　“以前不是刻木刻的吗？怎么画起油画来了，而且画得那样快。”罗工柳拿起油画笔一下子就画出了两幅大画《地道战》和《整风报告》，令李可染、徐悲鸿等人都十分惊讶。罗工柳说：“是老百姓教了我才画出了《地道战》。”原来，这幅画开始有一个画稿，表现的是民兵从室外的牛棚登上屋顶，碾庄的民兵看了以后说，“那我们还不全都让鬼子打死了！”“开始我们这样干过，吃了大亏。”两句话，把那一稿枪毙了。民兵告诉他，地道要和大的庄院通在一起，院墙封得比较严，从里边上房顶，从地道登岗楼。

　　从1938年夏末到延安直至1949进入北平的十年间，罗工柳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在农村和士兵、农民一起生活，和他们“打成一片”。画家侯一民说：“充沛的情感和丰富的生活储备，是他创作灵感的来源。”

　　由于绘画方法比较“土”，艺术表现比较“土”，表现的对象是农村，也比较“土”，有人将解放初创作的这批新历史画称作“土油画”。50年过去了，“土油画”与那段峥嵘岁月一起留在了人们的记忆深处。

　　留洋：学到手再变

　　在前苏联列宁格勒列宾绘画雕塑建筑学院进修三年油画，使罗工柳获益良多。1958年秋回国后，他创作了《前仆后继》《毛泽东在井冈山上》等现代史历史画，《牧羊人》《山村》等人像和风景写生。艺术上的大胆探索，令他的画风一变：淡化了叙述性，强化了写意性，用风景画表现对革命历史的追思与感怀，以抒情、象征的手法来表现革命斗争的严酷与悲壮。于是，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新现实主义绘画奠基与革新的两个高峰期，罗工柳都以领军人物的姿态出现。

　　创作中强化写意性，罗工柳有自己的看法：“写实与写意并不绝对矛盾，写意是在写实基础上的发展，没有写实基础，写意也不行。张柏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可以说明写实与写意的关系。”

　　留学的经历，也使他更加明确了“学”与“变”的关系，成为这一时期罗工柳美术教学思想的重要线索。他说：“我希望年轻人在学生时代，要老老实实打基础。油画传入还不久，学人家的东西必须学到手，不学到手变就没有基础。学生还是不要变得太早，中国画论中反对‘求脱过早’的主张是有道理的。”中央美院的油画研究班上，他提出“新、奇、怪、绝”，“抓住‘变’字不放手”。钟涵创作《延河边上》，画了很多稿子，罗工柳看后认为画毛泽东背影的一张很有新意，他说：“这张画中的人物如果转过身来，那种含蓄内藏、耐人寻味、引人联想的东西就没有了，完全成了‘露’的东西了。”写实与写意融会，学与变贯通，使得罗工柳的艺术生命不断攀升。

　　人生又一重境界：静而后动的狂放

　　为了第四套人民币的设计，罗工柳等人在贵州、云南等地行程万里，刚回北京，他就因直肠癌住进了医院。之后的25年间，胆石症、肾癌等病痛接踵而至。“我们都很佩服他，他得病后还是那么顽强、乐观，心胸豁达、不计个人得失，这就是老延安的作风。”中央美院老教授金维诺这样评价他的老友。

　　“养病没事干容易胡思乱想，对身体不好。”罗工柳就借写字调息理气。“狂草比较自由，比较容易发挥感觉的东西，不太费劲，对养病有好处。”于是，罗工柳就练起了狂草。有朋友拿他的作品去展览，居然引起很好的反响，并逐渐在书法界得到了承认。而写字时用的竹壳笔，也是他自制的。借书养气，罗工柳的身体曾一度大有好转。

　　留苏时即与罗工柳相识的美术评论家邵大箴感叹：“是使命感与艺术激情，让罗工柳在艺术探索的路上不断创新。”年过七旬，几度大病，仍未减退他的艺术激情。上个世纪90年代，他将金属喷涂新工艺用于浮雕等的创作，而此时，他又产生了将狂草引入大写意绘画、追求诗书画结合的创意。他主张：“油画要变描为画，进而变画为写。不是描、不是画，而是放笔直写，让胸中波澜通过笔的运动直接倾泄出来。”

　　从这一时期的《郁郁葱葱》等作品能够看出，那是静而后动、宁神寂照后的狂放，也是他又一重生命境界的侧影。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罗工柳曾以古人的这句名言送别挚友。生时激越，走时从容，也恰是罗工柳一生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