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之子：谭盾--根籁

　　10月30日，在北京保利剧院，上演了著名指挥家谭盾的多媒体音乐会。这场音乐会上演奏的作品名叫《地图：寻回消失中的根籁》，它的创作灵感来自谭盾到湘西的采风。2003年谭盾曾带着数百人的交响乐团到家乡湖南演出这部多媒体交响曲。这次，他又带着这部作品来到了北京。

　　李小萌：在这次作品的名字当中，有一个词汇我们以前没有听过，我们只听过天籁，但是没有听过根籁这个词，这是一个临时创造出来的词吗？

　　谭盾：籁，就是声音，我觉得地图之所以说叫根籁，是因为我觉得，写地图的全部的目的，就是想让所有的人感觉到其实有另外一条路，这条路就是一条看不见的回家的路，其实回家不光只是坐飞机、坐火车、坐汽车、骑自行车，其实回家还有一条看不见的路，那这条路就是连接你的心灵和你的根的一条路，那么这条路也许很重要，也许更重要，有了这条路以后，我觉得人就可以从一个比较低级的思维生存状态，上升到一种更加高贵的状态，那么我觉得我们的生命就可以从有限变得无限。

　　李小萌：我看到有报道说，这部作品的根源、灵感，是来自于您二十多年前，听过一个会打击石头的老人，从那里来的，为什么过了二十年，它又从记忆当中迸出来，然后成为一部作品的灵感？

　　谭盾：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在北京读书，也想湖南，想家，所以回到湖南的时候去采风，就碰到那个石头老人，一块石头可以奏出不同音调来，那么石头在他手中揉来揉去，撒在地上，每次都是不同的这种卦相，不同的风水说法，我就觉得他跟山、跟水、跟鸟、跟花弹唱对答，我觉得他很有意思，他就是一个地图，我印象很深，一直想跟他学音乐，后来出国留学，这个事情就一直耽误了下来，结果过了差不多十八九年以后，突然这个马友友跟波士顿交响乐团，跟我谈起，我们是不是能够做一点跟你的个人生活有关的东西、音乐，因为那个是个很迷人的世界，我跟他们讲湖南的故事，跟他们讲石头老人的故事，他们说你去找吧，我重新回到湖南的时候，我就发现他早就过世了，那这种音乐也过世了，我突然被猛击了一下，我觉得可能很多很多的这种文化，很多很多这样的人，老人，都在逝去中间，很多很多这样的村庄都在消失中间，我突然觉得是不是有一种方法，有一种形式，可以把已经失去的东西找回来，或者是有没有一种新的艺术的音乐的视听艺术的形式，可以让这种东西不消失，或者可以让这种东西，一直永远地传递到未来，所以我就做了《地图》。

　　为了这部《地图：寻回消失中的根籁》，谭盾曾两赴湘西，前后共历时三年，他说，他想找到一种以前从没有过的视听艺术形式，能够呈现湘西最原始形态的文化并将它一直保留到未来。在演出现场，我们发现了这场音乐会与以往的交响音乐会最大的不同，就是多媒体大屏幕上来自于湘西的最原始真实的声音与现代交响乐交相呼应。

　　李小萌：似乎人们已经有一种习惯的思维，就是说只要看谭盾的音乐会，就会看不同的因素在里面，比方说大屏幕、一盆水，或者是一张纸，而这种一直以来这个评价，都是见仁见智的，您为什么一直会坚持这样的形式？

　　谭盾：不，这是我最近对视听艺术很感兴趣，我觉得在未来十年到二十年之内，视听艺术将成为主流，我们这个时代一定要探索在我们这个时代，所相处的一种形式下，要产生的新的语言，这个东西你不探索，他们就会探索，所以中国人是很聪明的，中国人是可以听到颜色，中国人是可以看见声音的。

　　李小萌：是不是这种有多元的因素在里面的东西，它的关注度会更高？

　　谭盾：我觉得观众，他们就是写作历史的人，我觉得正是，我选择交响音乐的这种形式，而且选择多媒体交响音乐的这种形式，就是希望能够把当代的思考，当代的年轻人带进来，因为古典音乐本身也在寻求发展，古典音乐不发展的话，如果现在所有的年轻人，都不喜欢这种形式的话，都不对这种形式产生兴趣，或了解这种形式的话，再过一段时间，这个东西就成博物馆了。

　　这是演出前，谭盾与北京交响乐团排练的情景。谭盾出生在湖南，1978年考入中央音乐学院学习指挥并取得音乐作曲硕士学位。1986 年获美国哥伦比亚大学音乐艺术博士学位。在国外的二十年里，谭盾与很多世界顶级的交响乐团合作过；谭盾说，他希望通过他的作品能够让听众在古典与现代、东方与西方之间，感受到一个没有界限的感情世界。

　　李小萌：比方说您要的一些演奏方式，想要的一些气氛，如果是这种民族的器乐去演奏，会不会更容易达到？

　　谭盾：不一样，民族的东西如果能够放到西方的乐队上面去做的话 ，我们最终的目标就可以实现西方的乐队，最终要成为中国文化的一个声音，如果是在国外和西方的这个乐队合作的时候，当乐队的这个演奏者，他们不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的时候，你怎么让他们去理解你，我是中国人 ，我是一个有训练的中国人，同时我是一个很杰出的中国人，我不是傻瓜，我站在波士顿交响乐团面前，我站在纽约爱乐的面前，我在费城交响乐团的面前，我是有震撼力的，并不是我个人有这个震撼力，就是我后面这个文化有强大的吸引力，这个是很迷人，很迷人的，这个文化并不是迷倒了我自己，我有很强烈的自信，去告诉他们，这个东西是很迷人的，是很宝贵的，是很可贵的，我是这样去做，我发现每次这样去做，他们都感动很快，他们真的是很感动，他们一被感动 ，这个运作就快了，因为音乐是一种心灵沟通的媒体。

　　李小萌：有时候当人们面对一个更有传统的一个文化的时候，可能会丧失对自己文化的自信，特别是在像交响乐的领域当中，你始终保持这样的一种文化自信吗？从来没有迷失过吗？

　　谭盾：我从来没有迷失过，我想最开始接触西方音乐，就会很容易成为西方音乐的奴隶，学习音乐，我觉得，中国人一定要从中国音乐开始学起，从中国音乐学起，再学西方音乐，最后把一加一等于一，一加一等于一，这就棒了，你就成了，你就成为不光是有自信，而且你成才了，因为我自己有这样的体会，那么一直在西方的这种音乐厅，和大的乐团之间巡回，我发现他们为什么能够对我敞开大门，我觉得因为我带去的东西都会给他们欣喜，都会给他们产生很大的兴趣，那么他也觉得他们内心深处，跟我带去的这些中国文化的东西有沟通。

　　李小萌：好像一直以来，您的一些新作品出现的时候，都会有一些争议，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对这次的作品，你有什么样的预期？

　　谭盾：我的争议 可能主要是在中国某些城市，比如说北京争议比较多，因为有很多人愿意去争议，但是我觉得我的作品在湖南乡下没有争议，我们去乡下演出，我们也不只是演了我的音乐，我们也演出了柴可夫斯基，我们也演出了巴托克、肖斯塔科维奇，我们也演出了，我觉得这些农民没有框框，而事实上我觉得，我的音乐是从农民那里学来的，农民开放、农民有创新的意愿、农民自然、所以我觉得我的音乐就是农民听得懂，农民听得更懂，但是争议本身是很有意思的。

　　李小萌：为什么 ？

　　谭盾：事实上，你可以在争议中间学到很多东西，不管这个东西是合理或不合理的，因为艺术是一个自由的东西，是一个心灵深处的沟通，这个心灵深处两个心灵能够沟通就沟通，不能沟通，你不能说这个心灵吃掉那个心灵，这个是不对的，音乐是多样的，你可以喜欢这个，你不喜欢这个，你再喜欢那个也行。

　　谭盾将自己的音乐行为诠释为：真正创造音乐的是普通的人和大自然，只有源于自然才会使艺术家有足够的灵感创造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