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把回忆看作一种回味”
旁白:18年里,这个女孩的人生一直与众不同,光是一个“家”,就已经飘摇变动了好几次———5岁那年,一直住在医院的阿宝回到了福利院;3年后,她上小学了,为了让她方便上学,医院的医护人员把她接回了医院;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病房的环境越来越难以适应她的生活。初中毕业后,阿宝又回到了福利院;考上一所中专后她在校住宿,然而一有时间就偷偷溜回小儿外科……
记者:听你干爹说,你虽然在校住宿,但还是经常跑回来?
阿宝:(不好意思地笑)这里我从小住惯了,我承认对这里有很强的依赖性,没有哪里能比这里更让我觉得习惯自然。所以每当周末,或者学校放假时我都会溜回来,我对这里比很多医生、护士都要熟。我是没有家的,18年来,小儿外科始终是我的家,这里的人就是我的亲人。
记者:今年已经18岁了,你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人生,会否觉得上天很不公平?
阿宝:人生总是要过的,我已经长到18岁,就要懂得面对自己的人生。过去的事,我会把回忆看作一种回味。到今天我已经不怨恨命运了,人生就是这样一回事,广州话有句“我看你好,你看我好”,就是说我有不如你好的地方,但是你也有比不上我的地方。
记者:你曾经很厌恶别人提到过去?
阿宝:是,曾经这样。小时候我觉得所有人都是从报纸上认识我的,我不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在一般的社会交往中和人家认识,这是我最大的痛苦。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害怕别人好奇的目光。当然,现在我长大了,看事情没那么偏激,但是我仍然会有那种到一个完全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的希望。(笑)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做好自己就是最好的报答”
旁白: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外界的强烈关注中,但是却缺失完整家庭教育的阿宝,曾经一度性情变得乖僻顽劣,过于敏感早熟,这曾经引起很多人的担心。她的干爹、小儿外科副主任刘均澄感慨地说,对于她来说,“谁都管”的教育方法也许不是好事。所幸随着年龄的增长,阿宝逐渐变得懂事和善于思考。
记者:听说,你得知医院一位保育员患上了鼻咽癌没钱医治想自杀,不仅真诚相劝,还在科室里发起一场募捐行动。你的干爹很感动———因为你一直是个“受者”的角色,如今却主动去做个“施者”,我们也觉得很难得。
阿宝:人大了,很多事情就会想了。我的做人道理都是从干爹身上得来的,他是个很正直的人,有时很凶,对我要求很高。我这个人早熟,你跟我说教条没用,有道理、该怎样做人你做给我看吧,口讲无凭。我看到我干爹这样做了,我信了,也就接受了这样的做人道理。
记者:对于很多与你毫无血缘关系却真诚关心你的人,你怎么想?
阿宝:我想,我做好自己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
记者:你觉得这样的成长环境确实给你带来了性格的缺陷吗?
阿宝:有,我知道自己有很多缺点。因为从小就出名,大家都认识我,所以我的社会交往能力很好,也很善于结交朋友,和谁都能谈得来;但是我知道我脾气不好,也不容易相信人。因为大家都同情我,所以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惯着我,让我养成了很任性的性格,我可以一下子就和人翻脸。现在我知道,性格每个人都有,但是脾气我会尽量改。
“拍什么照片都要拿回底片”
旁白:数年前阿宝曾经很抗拒记者和镜头,现在的她已经不那么偏激,她可以坦然面对,并且不回避任何敏感问题。但是随着交谈的深入,她心底深处的敏感和对于外界固有的戒备心态仍然显露了出来。记者:你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好吗?
阿宝:挺好的,我和同学们都相处得还好,他们还经常邀请我到他们家玩。但是我有一个习惯一直没变———大家拍照,我一定要拿回有我的相片底片,怕别的人拿走了,否则我就不放心。我也知道这没必要,但是我一直改不了,所以我最喜欢去拍“贴纸相”,因为那没有底片。
记者:他们知道你的故事吗?
阿宝:年轻的广州人大多数不知道我,所以我的同学都不知道我过去的事。我刚入学时,一位中年教师看到我的名字觉得很熟,赶紧回去查报纸,回来对着我大惊小怪了一番。我当时很担心他会说到全校都知道,我仍然很介意说出自己的身份,因为始终怕人歧视。按照我的经验来看,我认为50%知道我的人都会歧视我。
记者:毕业后你就面临谋生的问题了,福利院也不再负责生活费用,担心过吗?
阿宝:不担心。在这个社会上,任何一种方式都可以谋生,我不担心自己。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问人要钱,我也希望自己赚钱,问人要钱始终不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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