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照“昏镜”

　　马茂功

　　人是需要照镜子的。站在镜前整衣冠是一种照镜子；“吾日三省吾身”也是一种照镜子。而后者的扪心自问，或以人为镜，或幡然醒悟，更是“洗脸”和“打扫”的需要。它能使人有自知之明，让人容光焕发。但需要警惕的是，镜子有皎然“明镜”与如雾“昏镜”之分。

　　晚唐大诗人刘禹锡的《昏镜词》曰：“昏镜非美金，漠然丧其晶。陋容多自欺，谓若他镜明。瑕疵暗不见，妍态随意生。一日四五照，自言美倾城。饰带以绮绣，装匣以琼瑛。秦宫岂不重，非适乃为轻。”

　　看来，昏镜是照不得的，因为一切真实的东西在昏镜中都要变形变味，别说昏人了，就是明智之人照昏镜，稍不注意也会昏昏然、陶陶然、飘飘然，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啥德性，吃几碗干饭。刘禹锡老先生在这首词之前，还说雾蒙蒙的昏镜是镜工故意做出来的，生意挺好，因为好多人害怕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真形。由此观之，生产昏镜的历史已经很悠久了，直至今天，仍有制“昏镜”者，也还有心甘情愿照“昏镜”者。

　　要照“明镜”，莫照“昏镜”，道理并不高深，但做起来，也会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照“昏镜”，首要条件是虚心自省，正如巴金老人所言：“我感谢我眼前这面镜子，在我头脑发热的时候，总是它使我清醒。”（《大镜子》）如果心骄气盛，哪怕“明镜”时时立在面前，也必然是只看人之短，不学人之长，只见己之长，不见己之短，孤芳自赏，难以找到自己的缺失，获得补救之方。

　　我想，官员由廉变贪，可能与照昏镜有点关系，在昏镜面前，“瑕疵暗不见，妍态随意生。一日四五照，自言美倾城”。人的头脑极容易发热发胀，自我感觉绝对良好，逐渐由小错酿成大错，最终堕落而不能自拔。湖南省工商局原党组副书记、常务副局长廖子中在忏悔时说：“自己之所以犯罪，一个重要原因是‘没有确立自省自警意识’。”

　　贪官也讲以人为镜，但他们找的“人镜”往往是“昏镜”。一种是以干部队伍中的“歪货”为镜。广东普宁原市委书记丁伟斌在忏悔时讲：“我常常要求自己不要追求太高的享受，但又总跟别的干部攀比。例如用车的问题，本人乘坐的三菱牌Ｖ6吉普车已经相当不错了，可当看到别的同级领导甚至下级干部乘坐丰田牌Ｖ84700型吉普车时，我慑于明文规定只好作罢，但心里总是不平衡。”另一种是以阔老板为镜。长沙市烟草公司原副总经理周普华在犯罪后坦陈，自己之所以变成阶下囚。一个重要原因是“盲目攀比，在金钱物欲的诱惑下越陷越深”，“兼任神农大酒店中方总经理后，我盲目地跟外方总经理的年收入相比，加之出国看得多了，自己思想上就有一种严重的不平衡”。再一种是以“翻船”贪官的作案手段为镜，有一个贪官承认，自己在阅读观看一些贪官犯罪的警示材料时，不是如何从中吸取教训，而是潜心钻研人家贪财的手段。

　　行文到此，突然想起了不知哪位圣哲的一句话：“保护政权的惟一办法，只有使掌握权柄的人永远处于理性的清醒状态。”这权且作为本文的结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