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生徐本禹:从志愿支教到招商引资
因义务支教闻名的大学毕业生徐本禹重新选择支教地,他认为应发挥支教者的品牌效应,把单纯的支教行为上升到带动地方经济发展。
-核心提示
22岁的大学毕业生徐本禹在贵州贫困山村支教,他的义举广受赞扬,并带动了众多志愿者。
从免费乡村教师到成为“体制内”的志愿者,徐本禹获得了社会承认,给支教地带来了新的观念和活力。
一次与基层官员的谈话,改变了徐本禹长期以来的固有想法,他称自己的思想开始“升华”,认为志愿者除了单纯支教,更应为当地经济发展作出贡献。
离开原支教地来到新的环境,徐本禹作出了选择。从现在来看,在支教上,徐本禹更多地成了一个符号,他希望利用自己的“品牌效应”为当地的招商引资,脱贫致富发挥作用。
同学们,新学期开始了!“8月30日,徐本禹站在贵州省大方县大水乡大石村小学操场的旗杆下严肃地宣布。在他面前,近200名小学生静静地站立着。原本计划的升旗仪式,因为学校仅有的一面国旗破烂不堪而取消。
从这一天起,22岁的华中农业大学毕业生徐本禹正式到大石小学支教,并出任名誉校长,负责对外联络及捐赠物资的分发工作。
在一年前的2003年7月15日,徐本禹只身来到贵州省大方县猫场镇狗吊岩为民小学做免费的乡村教师,随着媒体的报道,他的事迹感动了许多人。
一年后,已考上公费研究生的徐本禹保留两年学籍再次来到大方县支教,但时隔不久,他却做出了离开狗吊岩为民小学前往大石村小学的决定。
徐本禹承认,狗吊岩为民小学现在仍然师资奇缺,他对孩子们的热爱丝毫未减。但他选择离开的原因,除了同样贫困的大石村需要老师外,更重要的,是大水乡领导的求贤若渴,这使他能够在一个宽松的环境中,实现自己从单纯的支教行为变为带动地方经济发展的抱负。
受社会恩泽而回报社会
高高的个头,方脸庞,戴着近视眼镜的徐本禹来自山东聊城郑家镇前景屯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按徐本禹的自述,他的父亲是一名小学教师,母亲在家务农,是家里主要的劳动力。
“尽管家里穷,母亲还是经常拿出家里的东西帮助那些更贫困的家庭。”徐本禹说,“从小我就受母亲的影响,帮助需要帮助的人。”1999年9月,徐本禹考入华中农业大学经贸学院经济学专业。
“我考上大学后不久,第一次接受了别人的帮助。”徐本禹说,那时刚刚军训完,天气已经比较冷了,但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军训服。“我的同窗室友胡源的父母来看望儿子时,我正好在宿舍。阿姨看到我穿得少,就把胡源的两件衣服送给了我,并对我说:”天气冷了,别冻着。在生活方面有什么困难和叔叔阿姨讲。‘我听了非常感动。“”就是这件事情改变了我一生的看法。“徐本禹说,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接受了别人的帮助,就要把爱心传递下去,用自己的行动来帮助那些生活上需要帮助的人。
开学不久,徐本禹勤工俭学赚到了第一笔收入50元钱,除7元自用外,其余全部捐给了山东费县一个叫孙姗姗的贫困女童。
徐本禹还因向绿色希望工程捐款而成为湖北电视台《幸运地球村》节目的嘉宾。“节目录制完后,主持人送给我500元钱。回到学校,我把其中的200元钱捐给了班上一名家庭条件很差的同学,100元捐给了在聊城师范学院读书的同学,还有100元钱捐给了湖北沙市的孤儿许星星。”
许星星曾获得过全国十佳春蕾女童的称号。徐本禹说,他一直没有间断过对许星星的资助。“来贵州之前,我因考研成绩优秀获得了6000元国家奖学金,我从这6000元中取出2400元留给了我们系党支部的老师,作为许星星两年的生活费,每月100元。”
狗吊岩的新变化
不能不说,贵州省大方县猫场镇狗吊岩为民小学因为徐本禹的支教行为,已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现今的为民小学是一座二层砖混结构的建筑。
徐本禹回忆说,他第一次知道“岩洞小学”还是在2001年12月,他在《中国少年报》上看到了一篇介绍“岩洞小学”的文章。“我被孩子们的精神感动了,心里总想着为他们做点事情。后来我就和同学们决定暑假时到”岩洞小学“帮帮孩子们。”
2002年暑假,徐本禹和另外4位华中农大的同学一起来到“岩洞小学”。“没来过这里的人根本想像不到这里的条件有多差。山洞里黑漆漆的,光线很暗。孩子们都听不懂普通话。村民家里都很穷,孩子们每天都要背着背篓打猪草,上山、下山,非常辛苦。”在狗吊岩,徐本禹教的是5年级。
他承诺要带这个年级的学生升入初中。2002年8月8日,徐本禹暂时离开了狗吊岩返回学校。“有一个孩子问我,‘大哥哥,你还要来吗?’我当时正在报考研究生,很难下决心。但看到孩子期盼的眼神,只能点点头。
我向孩子们承诺,毕业后,我来这里支教两年。““孩子们对知识的期盼鼓舞了我。”徐本禹说,毕业时他已经考取了学校的公费研究生。“我支教的愿望非常强烈,最后学校同意给我保留两年的学籍,并给我很多支持和鼓励。”“这是华中农大建校以来首次破例。”徐本禹笑着说。
8月28日,为民小学的创办者吴道江表示,徐本禹的到来,为狗吊岩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孩子们可以听懂普通话了,与人交流也不害羞了。”吴道江说,因为徐本禹,学校的学生增多了。在徐到来之前,学生大约是140人,他来后,学生的人数上升到250人左右。
“最重要的变化是唤起了村民对知识的重视。”吴道江说。而为民小学的老师们也都认为徐本禹的到来为狗吊岩带来了新的观念。
“没有电和信的日子,我是非常孤独的”
狗吊岩距猫场镇18公里,两地之间有一条简易路相通。这条路崎岖不平,很少有车辆往来。记者进村时,租了一辆三轮车,走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司机说,如果下雨,这条路根本就无法通车,惟一的办法就是走路。志愿者邓长亮曾在雨后走过一次,他在日记中记载,走这段路花了将近4小时。
“我每天都感觉到很孤独,从城市生活到农村生活的落差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原因是语言上的障碍。”8月29日,徐本禹回忆那段支教生活时说,开始的一段时间他特别不适应,非常想念家,“感觉时间过得很慢。”
2004年4月,徐本禹回到母校华中农大做了一场报告。第一句话是:“我很孤独,很寂寞,内心十分痛苦,有几次在深夜醒来,泪水打湿了枕头,我快坚持不住了……”本来以为会听到豪言壮语的学生们惊呆了,沉默了,许多的眼泪夺眶而出。
徐本禹到贵州支教后,媒体曾对他的事迹做过一系列报道。徐本禹因此有了全国各地的支持者。去年下半年,他总共收到了一百多封信,每封信他都要回复。
“我感觉最快乐的时候就是每5天收一次信。”他笑着说,“尽管有时候会落空,但我有期待,感觉会好一些。”“去年中秋节,我只剩下50元钱。我狠狠心到猫场镇买了5斤月饼,自己吃了3斤,其余的分给了学生。”徐本禹回忆说,但是此后他就经常为钱而困惑。后来,他给一家报社投稿,赚了120元稿费,日子才好过一点。但缺钱一直是困扰他的大事。
狗吊岩直到今年3月份才通了电。
“在没有电和信的日子里,我是非常孤独的,只能靠收音机获取外界信息。我一遍一遍翻看以前的照片和信件,与照片上的家人、同学和朋友说几句话,只有这时我的心里才会舒坦些。”
今年3月,徐本禹被列入“贵州省扶贫接力计划”,成为“体制内”的志愿者,每月可领取500元生活补助。2004年寒假期间,徐本禹回到武汉向社会募捐。
“我总共募捐到了3000册图书,4集装箱衣服。”徐本禹说,募捐的事情对他触动很大:“整理募捐的东西是非常费劲的。我需要别人帮助我,但很难找到真正帮助我的人,我感觉孤独无助。后来我的想法就发生了转变,想通过做一些事情唤起全社会对西部地区贫困儿童的关注,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无助。”
徐本禹说,他的孤独还来自当地政府的态度,“我在狗吊岩的时候,镇政府只派人象征性地看过一次。”徐本禹表示,当地政府并没有充分认识志愿者本身的价值,他对猫场镇政府的态度有些失望,离开狗吊岩的念头油然而生。
“志愿者应成为桥梁,而不是单纯支教”
实际上,最终促使徐本禹离开狗吊岩到大石村,是他和大水乡党委书记的一次谈话。徐本禹承认,这次谈话坚定了他利用自身价值为乡亲造福的决心。
2004年2月29日,徐本禹从武汉回到贵阳。是日,大方县团委借大水乡党委书记沈义勇的车到贵阳接徐本禹。
“在车上,我和徐本禹聊了很多,主要是希望徐本禹能充分发挥自身优势以及华中农大的优势,为西部经济的发展创造条件,从根本上解决西部的基础教育问题。”8月29日,大方县大水乡党委书记沈义勇告诉记者,他在和徐本禹谈话中,觉得徐的专业和所在学校对西部地区的发展“有招可施”。“我还告诉徐本禹,大水乡政府一定会大力支持和配合他的工作,一定积极为他的活动创造条件,希望他能到大水乡支教。”
“支教只是解决一部分人的问题,但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农村孩子读不起书的原因就是经济不发展。”沈义勇说,“所以,我就请徐本禹到大水乡来,利用他自身的资源为大水乡的发展带来机遇。”
当日晚,大方县县委组织部张部长与徐本禹也有一次谈话。“张部长也说,希望我能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和学校资源,学有所用,发展地方经济,从根本上改变大方县贫困孩子的受教育状况。”徐本禹说,寒假期间,他就产生了唤起全社会关注西部地区贫困儿童的想法,但一直没有找到好的途径。
“与沈书记和张部长谈话后,我的想法就开始‘升华’了,从单纯的支教行为变为带动地方经济发展。”徐本禹说,在来狗吊岩之前,目标很单一,就是把孩子们教好,但现在他认为这样的想法有点狭隘,应该由点上升到面,上升到带动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上。“我一直在考虑如何才能在支教的同时,利用自己所学的知识为当地经济的发展做一点事情,在更大程度上发挥志愿者的作用和价值。大水乡大石小学的办学条件更差,学生更需要帮助,而且当地政府很重视教育和经济的发展,因此我决定忍痛割爱,离开狗吊岩,到更需要帮助的地方去!”
“我认为志愿者应该成为一种桥梁,而不是单纯支教。”徐本禹说,只有这样,意义才会更大一些。 2004年7月,徐本禹正式离开狗吊岩。 与狗吊岩相比,大石村同样贫穷。
按照大石村村委会副主任王成良的介绍,大石村是大水乡最偏僻落后的村庄,全村187户,783口人,人均年收入约200元,村里的机动车是外出打工者购买的两辆摩托车。
王成良说,大石小学始建于1944年,没有在教育局备案,没有公办老师,现在所有的老师都是自愿的,老师们的月工资在110-150元之间。
大石村小学的教室是一座两层木质结构的楼房。踩上去,感觉整个建筑都在摇摇晃晃。木质楼房的每层楼有三个房间,分别安置1-6年级6个班的学生。教室的墙壁是用竹子编织而成,四处透风。
“冬天孩子们勉强挨得过。”学校老师高松说,没有取暖设施,孩子们都是硬挺着,这让他心疼。
“徐老师说要给大石村换一个新的面貌。”35岁的校长王成范谈起徐本禹时,脸上就挂满了笑容。
王成范说,知道徐本禹要到大石的消息后,村里人就一直盼着徐老师的到来。
8月27日,大石小学报名工作已经开展了几天。
“村民们知道徐老师要来,都来给孩子报名了。很多辍学的孩子都回到了学校,这学期学生由128名增加到近200名。”校长王成范说,本来学校每学期收70元书杂费,但徐本禹说了,只收40元书费,杂费他去争取。
8月30日,徐本禹告诉记者,大石村128名学生的杂费已经落实。不可避免的是,徐本禹的离开在狗吊岩掀起了轩然大波。
狗吊岩为民小学的创办者吴道江就颇有微词:“徐本禹的离开不仅伤害了我的感情,而且还伤害了孩子们的感情。因为他承诺要在狗吊岩呆两年,要带一个年级的学生升入初中。”
吴道江表示,徐本禹的离开对为民小学的影响是非常大的。他非常希望有更多的志愿者到为民小学支教,但他不想要“编制外”的志愿者。“学校最大的问题就是教师资源的短缺。
为民小学有6个年级,只有4位老师,长期下去,不仅老师吃不消,学生们受到的影响也非常大。“吴道江尤其感到失落的是,很多志愿者和捐赠物资都是追随徐本禹的,徐本禹走到哪,志愿者和捐赠物资就走到哪。“为民小学能办一天算一天,即使倒闭,我也无可奈何。”
徐本禹的学生对老师的突然离去也感到不可理解。14岁的杨光军说,徐老师走之前,班上的人都不知道。“他走之后,我们非常想念他,希望他还能回来教我们,还能给我们寄来书费,徐老师曾答应给我们的。”
徐本禹的“品牌效应”
看得出,能把徐本禹“挖”到大水乡支教,大水乡党委书记沈义勇非常满意。
沈义勇说,他看重的是徐本禹的品牌效应。为此他做了一系列工作,包括借用网络和媒体。
6月26日至7月3日间,华中农业大学党委宣传部部长到贵州看望徐本禹,并拍了一组徐支教工作的照片,发在天涯社区网站,很快就引起了强烈反响。
借此机会,沈义勇在天涯社区公布了徐本禹和他自己的电话号码。
“我很多时间都在回复短信。”徐本禹的手指一直停留在手机键盘上,不停的收发着短信,“现在有很多人都在和我联系,表示要用各种方式支持贫困儿童上学。”沈义勇也认为宣传达到了效果。
“帖子在天涯的点击率非常高,现在超过了100万次,并引起了国外媒体和各界人士的关注。”
沈义勇说,现在已有13个国家的热心人士通过网络了解到徐本禹的支教事迹,并要求资助大石小学的贫困学生,美籍华人陈旭昭女士还在美国进行募捐,为大石小学的学生资助2000美元。
“我就是要借助徐本禹的‘品牌效应’,吸引外界资源走进大水乡”。沈义勇说,徐本禹的资源优势应该得到充分发挥,不能浪费。
54岁的王昌茹就一直在关注徐本禹的事迹,7月初她从武汉赶到了大方县,“我是冲着徐本禹来的,徐本禹走到哪,我就跟到哪。”王昌茹说,她决定与徐本禹一起支教。
目前,华中农业大学、武汉大学、中央民族大学、北京广播学院、贵州大学等高校的志愿者先后赶到大水乡,与徐本禹一起进行支教和社会调查。
据大水乡政府统计,截至8月29日,共有36名志愿者在大水乡支教或考察。受捐赠的小学生达188人,捐助资金13760元。最让沈义勇感到自豪的是大石村小学的修建工作马上就要开始。
“华中农大捐赠了8万元,省教育厅拨款20万元,毕节地区教育局5万元,大方县教育局3万元,总计36万元。”他高兴地说:“志愿者的行动得到了贵州省省委书记的重视。”沈义勇和徐本禹的下一步棋就是要整合外界资源,帮助大水乡脱贫致富。“目前我们和华中农大已经达成协议,他们要在大水投资项目。”沈义勇说。
作者郭建光
徐本禹现象
22岁的大学毕业生徐本禹在贵州贫困山村支教,他的义举经由网络传播后,带动了众多志愿者。
从免费乡村教师到成为“体制内”的志愿者,徐本禹获得了社会承认,也给支教地带来了新的观念和活力。
现在的徐本禹已经改变了长期以来的固有想法,他认为志愿者除了单纯支教,更应为当地经济发展作出贡献。在支教上,徐本禹更多地成了一个符号,他希望利用自己的“品牌效应”为当地的招商引资,脱贫致富发挥作用。
徐本禹第二次站在这里的那一瞬间,恍惚间觉得似乎一切从来没有改变,时间的流逝在贵州这个名为猫场镇狗吊岩村的地方就好像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青山秀水间的那个山洞里依然传出琅琅的读书声;山洞外面孩子们上学时随身带来的大大小小的背篓,里面装满了猪草和捡来的煤渣;光线黯淡的山洞里,那一双双眼睛里透出渴求知识的光芒……
山水依旧,贫穷依旧,孩子们的渴望依旧。
仅仅一瞬间的犹豫,三个月前那熟悉的刺痛感便忽然袭来,我的选择对吗?这样做是否值得?已经不止几百次地这样问自己了,每一次徐本禹的内心都会被紧紧揪一下。
简单理由
在许多人眼中,这个23岁的华中农业大学毕业生本来会有令人羡慕的美好前程。他以372分的高分考取了本校农业经济管理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如果顺着这条路子走下去,这个学业优异的年轻人今后还可以攻读博士学位,或者出国留学。然而,2003年4月16日,徐本禹却作出了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决定:放弃攻读研究生的机会,去岩洞小学教书……电话那头,听到这个消息的父亲一言不发地挂断了,原本希冀得到父亲的支持,但父亲用这样的方式给了他明确的答复。
放下电话,他默默地换好鞋子,去了学校操场,一圈一圈的跑,试图赶走脑海里不断闪现的画面:父亲失望的目光,老师和同学惋惜的眼神,几块砖头支起来的课桌上孩子们的笑脸,字迹稚嫩的作文,带着山野青草气息的来信……徐老师,你还会回来教我们吗?会的!我一定会回来的!徐本禹想起一年前给孩子们的承诺。他清晰的记得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孩子们眼睛里清澈纯净得让人不忍直视的光芒。
不知跑了多少圈,他跑累了,躺在草地上,看见夜空中许多星星在闪烁。上了四年大学,很少有机会在夜晚仰望星空,这一刻格外珍贵。
他想在珍贵的宁静的一刻对自己大学的生活作一次最后的检视,看看自己这四年都有什么收获……呵,四年前自己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忽然就从山东聊城的一个小山村来到了武汉这个大城市,那时候傻乎乎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记得刚军训完的那个学期,武汉的冬天好冷啊,那件薄薄的军装哪里抵挡得住南方的湿寒,是一位同学的妈妈买了棉衣送到他手里……对了,还有后来辅导员老师发到他手中的特困生补助、每年领到的奖学金以及学校为他提供的勤工俭学岗位。要是没有别人的帮助,我能念完大学、考上研究生吗?他毫不费力就回忆起每次得到别人帮助时内心荡漾起来的感动。内心的抗争……这个决定也许将影响一生,也将影响千里之外那些孩子们的一生。
这个夜晚成了徐本禹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
我有充足的理由这么做吗?我能说服自己和别人吗?他一遍遍地向自己发问。
“因为别人帮了我,我肯定要帮别人。”从草地上一跃而起的时候,徐本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在他看来,这就是最充足的理由。这个看起来简单到不能说服任何人的理由,也是支撑着他在以后的日子里坚持下去的理由。
回到狗吊岩
徐本禹回到了狗吊岩村,向村长报到。
他第一次知道狗吊岩是在一年前。当时他大三,一个周末,去汉口做家教,很偶然地在《中国少年报》上读到了一篇题为《当阳光洒进山洞里……》的文章:“阳光洒进山洞,清脆的读书声响起,穿越杂乱的岩石,回荡在贵州大方县猫场镇这个名叫狗吊岩的地方。这里至今水电不通,全村只有一条泥泞的小路通往几十公里外的镇子,1997年,这里有了自己的小学――建在山上的岩洞里,五个年级146名学生,三个老师……”读着读着,徐本禹哭了。
大一开始就被别人的帮助温暖着的徐本禹,曾立志以自己的力量、方式帮助和自己一样贫困的孩子,以此回报别人的关心。他用自己勤工俭学挣来的微薄津贴和拼命学习得到的奖学金,在大学四年里悄悄资助着五个比自己更困难的孩子!读完《中国少年报》上的文章,他决定要“用自己的方式帮帮这些山洞里的孩子”。徐本禹在校园里开始为岩洞小学募捐,号召大家和他一起利用暑假时间到贵州支教,“给孩子们带去一些希望。”
在华中农业大学团委和他所在的经贸学院支持下,2002年暑假,徐本禹带着募捐来的三大箱子衣服、一口袋书和几个同学坐上了开往贵州的火车。
“有的人一辈子收获不了一滴眼泪,可这一个暑假,我几乎每天都被感动包围,收获着泪水。”这是徐本禹回来后写在日记本上的话,每一次翻开它,狗吊岩的孩子们拿着自制的小红旗簇拥在自己身旁,硬把几个煮熟的鸡蛋塞进他背包的场景就浮现在眼前,孩子们擦着泪眼,不停的问:徐老师,你还会回来吗……现在,毕业了,也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不管多大的代价,答应孩子们了,就一定要做到!
当徐本禹决定放弃学籍去支教,去实现一个承诺的事在华中农大传开后,很多人为之感动并主动追随。学校破天荒作出决定,为他保留两年研究生学籍。2003年7月16日,徐本禹带着3000册图书和七个志愿追随的同学一起,再次回到了狗吊岩。
然而,和一年前短短十几天的支教不同,这将是一次漫长的坚守和艰难的抗争。生活的穷困和艰苦他早有心理准备,让他始料未及的是生活环境的巨大差异所造成的心理和话语障碍,使他和他的伙伴很难融入这里。
狗吊岩几乎是一个封闭的信息孤岛,不通公路、不通电话,晚上只能点油灯照明,寄一封信也要在周末跑上18公里崎岖的山路……晚上,满身乱爬的跳蚤几乎让他们无法入睡,浑身到处被咬得是包。每天一成不变的玉米渣和酸菜汤是他们的主食。先是两个人水土不服病倒,接着,一次意外的食物中毒让其他人连续几天卧床不起……
一个又一个的追随者悄悄地离开了。
8月1日这天,最后一个同来的志愿者也坐上了返回武汉的长途车,车窗内外,去送行的徐本禹同他无语对视。“如果感觉真的坚持不下就回学校吧,要不,你在这里自己开伙做饭也行,你这样也坚持不下去的。”同学的一番话让他有些担心。
那间堆满了书的10平方米的小屋,因为同伴的离去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村长在门外喊他去吃饭,赶走飞舞的苍蝇后,照例是一人一大碗难以下咽的玉米渣。别人能吃,我为什么不行?狠狠心,他端起来,一口气吃了两碗。生活十分清苦,而支教也相当艰难。徐本禹给自己每天排了六节课。五年级学生年纪稍大,除了教他们常规的语文、数学以外,还特意安排了英语、体育和音乐。徐本禹试图在最短的时间把自己知道的东西一古脑儿都倒给孩子们。但山区信息闭塞,这些孩子们一点也不了解外面的世界,要“讲明白”谈何容易!一篇200字的作文,找出20多个错别字都算是正常,从来没有人听说过雷锋,也不知道孔繁森是什么人,一时间他也不知道从何教起。有时,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讲了一二十遍,再问,还是不知道,几次徐本禹气得把书一丢,走出教室,可一会儿又回来继续讲……
通过这些点点滴滴的努力,慢慢的,“孩子们可以听懂普通话了,与人交流也不害羞了。”为民小学的创办者吴道江说,徐本禹的到来,为狗吊岩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因为徐本禹,学校的学生也增多了。在徐到来之前,学生大约是140人,他来后,学生的人数上升到250人左右。
“最重要的变化是唤起了村民对知识的重视。”吴道江说。而为民小学的老师们也都认为徐本禹的到来为狗吊岩带来了新的观念。
但课后的时间里,孤独和寂寞最难打发,徐本禹开始自修研究生课程,想利用支教的课余时间把研究生课程学完。“在没有电和信的日子里,我非常孤独,只能靠收音机获取外界信息。我一遍一遍翻看以前的照片和信件,与照片上的家人、同学和朋友说几句话,只有这时我的心里才会舒坦些。”
2003年3月,徐本禹被列入“贵州省扶贫接力计划”,成为“体制内”的志愿者,每月可领取500元生活补助。2004年暑假期间,徐本禹回到武汉向社会募捐。“我总共募捐到了几千册图书,4集装箱衣服。”募捐的事情对他触动很大:“整理募捐的东西非常费劲。我需要别人帮助我,但很难找到真正帮助我的人,我感觉孤独无助。后来我的想法就发生了转变,想通过做一些事情唤起全社会对西部地区贫困儿童的关注,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无助。”
他的孤独还来自当地政府的态度,“在狗吊岩的时候,镇政府只派人象征性地看过一次。”当地政府并没有充分认识志愿者本身的价值,他对猫场镇政府的态度有些失望,离开狗吊岩的念头油然而生。转点大石村
北京吉普在这条“路”上一点一点往前挪动,说是路,除了仅容一人走过的地方光秃秃横亘着一些石头外,车轮碾过的都是杂草。即使是紧紧抓着车门的把手,也好几次脑袋撞在顶上,一阵阵生疼。
早在记者去采访徐本禹前就听到一句民谣形容贵州: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果然不假。从贵阳到大方县的几个小时盘山公路晃晃悠悠,还没从眩晕中醒过神来,大水乡政府通往大石村的这条“路”又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徐本禹在狗吊岩的岩洞小学支教半年后,学校从山洞搬下来,修建了新的校舍,办学条件有了很大改善。2004年春天,大方县大水乡党委书记沈义勇邀请徐本禹去作报告,
在开往大石乡的车上,沈书记和徐本禹聊了很多,希望徐本禹能充分发挥自身优势以及华中农大的优势,为西部经济的发展创造条件,从根本上解决西部的基础教育问题。沈义勇觉得徐的专业和所在学校对西部地区的发展“有招可施”。他还告诉徐本禹,大水乡政府一定会大力支持和配合他的工作,一定积极为他的活动创造条件,希望他能到大水乡支教。
“农村孩子读不起书的原因是经济不发展。”沈义勇说,“所以,我就请徐本禹到大水乡来,利用他自身的资源为大水乡的发展带来机遇。”这次谈话后,徐本禹的想法开始改变,希望从单纯的支教行为变为带动地方经济发展。应该由点上升到面,上升到带动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上。“我一直在考虑如何才能在支教的同时,利用自己所学的知识为当地经济的发展做一点事情,在更大程度上发挥志愿者的作用和价值。大水乡大石小学的办学条件更差,学生更需要帮助,而且当地政府很重视教育和经济的发展,因此我决定忍痛割爱,离开狗吊岩,到更需要帮助的地方去!”
贵州大方县大水彝族苗族布依族乡是一个少数民族占80%左右的民族乡,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用独特的喀斯特地貌造就了满目的奇山秀岭,同时也带来了贫瘠的土地和极为不便的交通。直到今年5月这里才通了电,村民们辛勤劳作一年,菲薄的收获还不够吃半年的口粮,他们只好去当地的小煤窑背煤,当起了最廉价的运输工具。很多学生因为交不起每年140元的学杂费而辍学。
大石小学的校舍是一座有几十年历史的两层木楼,上面一层摇摇欲坠,其中一间是四年级教室,另一间门口挂着牌子:危险,不要靠近。老师们的办公室得低着头才能进去,掉了一片门的木柜上贴着早已褪色的对联:只有诗书万卷,全无金银半文。在这海拔1600的高原,冬天,风会像刀子一样穿透木板间拳头大的缝隙,割在孩子们,也割在老师们的脸上。
这一切深深震撼了徐本禹。他给华中农大团委书记写了三封信,谈了自己的想法。这三封信引起了学校的极大关注。学校党委书记李忠云教授说:“要去人看看,要支持徐本禹,可以给点钱把小学的校舍修一修。作为一所全国重点大学,应该为西部基础教育做点事,这是大学的社会责任。”
2004年6月26日,华中农大的两位老师来到了贵州省大方县。他们考察了猫场镇狗吊岩小学和大水乡大石村小学,深受震动。大方县委、团县委负责人表示,尊重徐本禹的意愿,不管他在大方县哪儿支教,我们都坚决支持。就在华中农大两位老师在大方县的山路上颠沛的时候,他们接到了华中农大校长张端品教授打来的电话。张校长说:“学校决定捐助8万元帮助徐本禹,用来为当地小学修建新校舍。”
两位大学老师深受震动的,不仅是大石村的贫穷,更重要的是当地老百姓同贫穷进行着顽强搏斗,特别是孩子们强烈的求知渴望。他们在给学校党委提交的考察报告中写道:“大石村民风淳朴,有尊师重教传统。村办小学年久失修,摇摇欲坠,教室间用竹篱隔断,透光透风。屋顶大面积破漏,用塑料布和硬纸板遮雨。地板早已磨得凹凸不平,四处开裂,嘎吱作响,走在上面令人提心吊胆。教室里光线昏暗,课桌残缺不全,不少学生用破木板搭在两端的课桌上,挤在一起上课。黑板小而破旧。在这样的教室里,孩子们学习认真专注,书声琅琅,响彻山野,闻者无不动容。”
2004年7月11日是华中农业大学暑假的第一天。从贵州归来的一位老师把在大方县拍的照片选出100幅,配上简要文字,以《两所乡村小学和一个支教者》为题发到了网上。接下来的事情让几乎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仅仅几个小时的功夫,存放照片的服务器就因为访问量过大而发生堵塞,跟帖的数量急剧增加,不少热心的网友更是将这篇帖子整理后发到了国内外各大论坛。从发出帖子的7月11日到7月20日短短9天,这篇帖子在各个网站被点击总数就超过了百万!很多网友是流着眼泪读完这篇帖子的。他们在跟贴中用得最多的一个词是“感动”。紧接着,从祖国内地到港澳台,从亚洲到欧洲,从北美到澳洲,要求捐款捐物的电子邮件雪片似飞来。成千上万的网友在邮件中表达了一个共同的意愿:因为徐本禹的故事而感动,因为感动而行动……
华中农大一批老师和学生放弃休假,自发组织起来办理网友的捐款事宜,学校也破例为这个名为“华农贵州支教基金”的义工小组开设了一个专用账户,由学校、媒体和专家教授共同进行监督管理。点对点的资助学生工作也随即展开,大石小学176名贫困学生很快全部得到资助。7月6日,中共贵州省委书记钱运录对此事作出批示,省、地、县教育主管部门派出调查组进行实地调查,一致认为网上图文报道反映的情况属实,并召开现场办公会,研究解决大石小学的校舍问题。到记者采访时,大石小学已更名为“华农大石希望小学”,完成37万元建校资金的筹集,新校舍已经动工修建。
目前已有13个国家的热心人士通过网络了解到徐本禹的支教事迹,并要求资助大石小学的贫困学生,美籍华人陈旭昭女士还在美国进行募捐,为大石小学的学生资助2000美元。54岁的王昌茹一直在关注徐本禹的事迹,2004年7月初她从武汉赶到了大方县,“我是冲着徐本禹来的,徐本禹走到哪,我就跟到哪。”她决定与徐本禹一起支教。华中农业大学、武汉大学、中央民族大学、北京广播学院、贵州大学等高校的志愿者先后赶到大水乡,与徐本禹一起进行支教和社会调查。
据大水乡政府统计,截至8月29日,共有36名志愿者在大水乡支教或考察。受捐赠的小学生达188人,捐助资金13760元。大石村小学的修建工作也已经开始。“华中农大捐赠了8万元,省教育厅拨款20万元,毕节地区教育局5万元,大方县教育局3万元,总计36万元。”徐本禹高兴地说。
“我们都是普通人,同徐本禹一样,我们并不能靠一个人的力量改变一切,但是,当我们对这些孩子的眼神还能够有所触动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的心还没有死,血还没有冷……”这是一个网友在读完帖子后的留言。围绕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志愿者,一群普普通通的山里孩子,网络这样的新媒体所凝聚的爱心汇成一种可以实现的强大力量。不止一个网友在留言中说,自己每天都要看一次这篇帖子,感受这种单纯和健康的爱,让自己的灵魂经历一次洗礼,让这爱唤醒自己内心深处蛰伏许久的人性的光辉……
作者:李海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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