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湖南岳阳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浩浩荡荡19万公顷,每年10月,都有近30万只候鸟穿越数千公里,从寒冷的西伯利亚来到这里过冬。
然而,历尽千辛万苦,只为寻求生的希望的鸟儿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个原本它们视若天堂的地方,它们的生命也开始受到威胁:越来越多的偷猎者,悄悄地将黑洞洞的猎枪瞄向了它们,同时,当地渔民"竭泽而渔"等"无良"捕鱼手段使得它们的食物越来越少。
此外,由于受到资金和管辖权的限制,东洞庭湖保护区的管理部门也面临着诸多无奈。
于是30万只候鸟中的一部分成了"不归鸟",再也无法回到家乡。
一天之内接连两起偷猎案
面庞黝黑的高大立是东洞庭湖自然保护区采桑湖管理站站长,他在这里已经守护了鸟儿13年。
“那帮人我盯了他们足足有一个星期,他们一露面我就知道不是好人,”高大立说的是在前不久,11月22日发生在一天内的两起偷猎案件中的一起。
高大立说的这伙偷猎者共有5人,11月中旬左右他们出现在自然保护区和当地渔民居住区的中间地带。“开的是长沙牌照的吉普车,其中有一个是老头,这个季节三五成群从外地赶来的人基本上都是冲着候鸟来的”。
最开始这些人很“狡猾”,他们分散开拿着望远镜四处张望,似乎没有动手的迹象,“他们是在探路,找候鸟聚集的地方”,高大立凭着多年与偷猎者打交道的经验,坚信他们最终还是要露出“尾巴”的。
为了避免暴露自己,高大立也在远处拿着望远镜观察着他们。“他们找鸟,我盯他们”。初冬的洞庭湖,风大得很,高大立蹲在一人深的芦苇荡中一动不敢动,不一会儿全身上下就被风带来的湖水打湿了,他冻得直哆嗦,这一盯就是7天。
“狐狸现身”是在11月22日。那天,高大立发现这伙人走到哪儿,他们带来的吉普车就跟到哪儿。
“他们要下手了”,高大立立刻拨通了东洞庭湖自然保护区派出所所长刘和平的电话。与此同时,让高大立心碎的是偷猎者的枪声这时也响了。
接报后,刘和平当即带领3名民警赶赴现场,当场抓获5名偷猎者中的3人,收缴大口径双管猎枪5枝,子弹40多发,还有2只已死去多时的省级重点保护鸟类环颈雉。
就在刘和平把偷猎者带回讯问的路上,他又接到了另一起偷猎报案。当他们返回现场时,偷猎者早已逃之夭夭,然而现场遗留下的偷猎工具———一道宽1米、长近2000米的“天网”却让人触目惊心。这张网如果半空拉起,鸟儿一头扎去一般都难以逃脱。
偷猎者请江湖师傅制“迷药”
“这两年偷猎候鸟的情况算是好多了,前些年更严重”。高大立说,四年前这里曾经发生了一起捕杀越冬候鸟大案。猎头是麻塘镇畔湖村人胡志文,仅那一年他就作案5次,猎杀世界濒临灭绝鸟类小白额雁700多只。县水上公安巡警现场一举抓获8人,收缴32杆火力威猛的大抬铳。
“其实手段最狠的还应该算是投毒猎鸟”。2000年的11月份,高大立就亲眼目睹了29只无辜生灵的惨死。“当我们赶到现场时,偷猎者已经逃脱了,但鸟儿已经都中了毒”。他描述当时草滩上,隔三五步就一、两只雁或鸭倒毙在地,一律两腿后蹬,嘴淌唾液,双眼圆睁,保持着临死前痛苦挣扎的姿势。“太惨了!有一只雏鸭还未咽气,在泥潭里挣扎”。事后查明,它们吃了拌有剧毒农药“钾铵磷”的鱼虾。
“以前还有偷猎者请来‘湖北师傅’,顺风抛洒一种“迷药”,可使雁鸭在毫无知觉间栽倒。据说有人采用这种方法,从保护区一次盗走几百只雁鸭,”高大立愤愤的说。
只有一年承包期的渔民“竭泽而渔”
“这些年来,东洞庭湖湿地越冬的鸟儿越来越多,大都是从数千公里外的西伯利亚飞过来的,去年在此过冬的候鸟达到30多万只,历史上最多时来过50多万只。”高大立说。
记者到时,一股强冷空气刚刚到来,但仔细寻找,随风舞动的芦苇荡下可见各种越冬候鸟。有的蜷缩一团互相取暖,有的挥舞翅膀展翅欲飞,更多的则在低空盘旋。
跟在高大立身后,记者深一脚浅一脚沿着湖边大堤前行。“事实上,跟偷猎者的捕杀相比,当地渔民的‘竭泽而渔’对越冬候鸟更具有杀伤力”,高大立停下脚步,望着一群头顶掠过的野雁说。
高大立说的“竭泽而渔”指的是当地渔民使用的一种“残酷”的捕鱼方式:每年到了冬天不等水全面退落,渔民将承包的沟汊里的水全部抽光,“刨底三尺”把沟汊里大大小小的鱼“一网打尽”。
没走多远,高大立指着远处岸边,正在“突突”作响的地方对记者说:“你看,那里就正在抽水捞鱼。”记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大约200米的地方横卧着两根水泵,湍急的水流从水泵旁的堤岸缺口处奔涌而出,巨大的声响远处都能听见。
记者看到每一根水泵长度都在七、八米左右,直径约半米。“他们这是在放水,放不完的水还要用水泵抽,这么粗的水泵,如果开起来不出半天就能把水塘里的水抽干,”高大立说。站在水塘边的两个渔民见记者走近,连忙拿起一旁的渔网匆匆离去。
他说,核心保护区周围生活着约2000名渔民,早在夏天的时候,东洞庭大大小小湖港沟汊就被‘订购’一空,甚至一些地方连通航河道也分段‘包’了出去,来承包的大多是外地人。“这些人承包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捕鱼”。由于能捕到的鱼越来越少,这些承包人干脆来个“斩尽杀绝”,将沟汊里的水抽干,然后再捞鱼,“鱼爷爷鱼孙子”都别想跑。
“他们采用这种方式的原因是,沟汊的承包期只有一年,明年还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承包到,所以捕得越多就越够本,于是越来越多的承包人采用‘竭泽而渔’这种破坏东洞庭湖鱼类生存的捕捞方式”,“抽一块干一块,干掉的地方再也不会有鱼了,东洞庭湖保护区干涸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据高大立介绍,当地有些渔民还使用国家明令禁止的“迷魂阵”渔网、电鱼等对渔业资源具有毁灭性打击的捕捞方式。
“一个更严峻的情况是,这样一来,食物链被破坏,来这里越冬的候鸟能吃的东西就慢慢减少了,去年就出现过大雁被饿死的情况”,“而且鸟儿的记性都特别好,今年这里吃的东西少了,明年它就不会再来了”。
“鱼是候鸟的命根子,候鸟之所以把洞庭湖当作家就是因为这里的食物多,家里没吃的了它还会留在这里吗?”“鸟跟人争食物能争得过人类吗?”高大立对洞庭湖能否继续保持对候鸟的吸引力显得极为焦虑。
候鸟保护资金目前“借”用职工工资
“你可能不相信,我们现在用于保护区候鸟保护的资金来源于职工工资,”湖南省东洞庭湖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丁树雄,现在最头疼的就是“缺钱”。
据丁树雄介绍说,自然保护区管理局是在94年东洞庭湖19万公顷地域成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之后成立的,国家拨给的一期340万元专项保护资金到去年就用完了。主要用于顺着40万亩核心保护区沿线,建立了采桑湖、丁字堤、春风湖和羊角山四个核心管理站。“这四个管理站是我们保护候鸟的全部力量。”
每一笔专项保护资金的划拨都要经过一个审批过程,所以在第二笔保护资金还没拨下来之前,整个东洞庭湖自然保护区的保护资金都只能先“借”用管理局职工的工资。“我们局里在编的人员只有30来人,加上临时工,一年的工资也最多只有六、七十万元。”
丁树雄说,由于资金的缺乏,四个管理站的管理人员都采用最原始的步行方式进行日常的巡逻。“偷猎者来都有汽车,保护区的人只能靠两条腿,连一辆车都没有,怎么去保护这些动物?”“管理站最先进的工具可能就是望远镜了。”
另一个困扰丁树雄的问题是“湖权”。“说是保护区管理局,其实我们只有保护候鸟的权利。”岳阳市1990年给保护区颁发过“国有山林权属证书”,但水面和湖洲经营权、管理权都在岳阳县,与候鸟安全越冬息息相关的湿地、食物和水源,保护区都无法管。
“所以,很多想法我们都无法付诸实际,比如想进行有计划的休渔,一方面保护了候鸟的食物来源,另一方面周围的渔民也有利可图,使得候鸟保护和渔民生存形成良性循环,但是目前看来这只能是个梦想。”
作者:晨报特派记者于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