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验——陕西篇
今天我们《2004中国经验》来关注陕西省。提起陕西，人们可能首先想到的是兵马俑、秦始皇陵，但今天我们要谈的是陕西的苹果。陕西省委省政府今年就把很大一部分精力花在了种苹果上，围绕着苹果做文章，甚至在陕西省确定的六大特色支柱产业中，把苹果做为龙头的果业排在了第二位，而把以兵马俑为标志的旅游业放在了第四位。这让很多人不理解，小小的苹果能有什么大文章可做呢？
事情还得从几年前砍树说起。这是1998年陕西关中地区一个果园里砍树的镜头，我们看到几个果农在合力砍掉一棵苹果树。他们要把这个果园所有的苹果树都砍掉，不要了。1996年到2000年在陕西不少市县的果区里都能看到这一幕情景。礼泉县新时乡帝尧村就砍掉了不少树。那为什么果农要砍掉自己辛辛苦苦种的苹果树呢？
陕西省礼泉县新时乡帝尧村果农侯振英:就我这方圆我们这周围,我们礼泉县,就兴平这一带,咱们这个地方来说,当时种苹果那个段落,挖苹果树的也不少.为啥呢?人都感觉到那不卖钱,刚开始一看这买钱呢都栽呢,后来一看不卖钱了还赔着呢,有的该栽的挖的,我村里也有挖的.
对果农来说，果树就是他们的命根子。那他们为什么要挖掉苹果树呢？
陕西省礼泉县新时乡帝尧村果农侯振英:当时秦冠可能卖到8分钱,我那刚开始2毛几没卖到年后还成了8分钱了,烂坏了1斤8分钱.哦 秦冠当时
记者：本钱能不能收回来？
陕西省礼泉县新时乡帝尧村果农侯振英:那8分钱收不回来么，那几年人都亏着呢，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这位果农说，辛苦了一年，卖苹果的钱只够换回肥料钱。礼泉县县长告诉记者，作为陕西种植苹果起步最早发展最好的县，在收获季节看到果农的苹果成堆烂掉让他心急如焚。
陕西省礼泉县人民政府县长方文旭：有些倒掉了，有些烂掉了，有些是很便宜的价格销售了4分5分都可以销售。
那几年时间，陕西省关中地区有十几个县在砍树，村村在砍树，处处在砍树。不少果农把苹果树砍掉之后当柴火烧了。砍树风潮几乎席卷800里秦川的所有果区。
陕西省果业局局长王振兴：关中灌区这一块把300万亩苹果都挖了，也是一片怨声载道
说现在陕西苹果不行了，现在农民把树都挖了。
我们的记者了解到，那个时候，陕西省苹果树种植面积本来已经接近了800万亩，种植面积位居全国之首，已经形成了一个规模产业。而就在这股砍树风中，全省就砍掉了300万亩果树。这样的情景，作为陕西省委书记的李建国是怎么看的呢？
记者：当时你有没有亲眼看到，他们砍树的或者果树苹果烂在地里的那种情景？
李建国书记：国我没看到果子烂的情景，我看到了砍树的情况。
李建国，1997年起任陕西省委书记，2004年提出，加快陕西苹果业产业升级，从传统粗放果业向集约化园艺式果业推进的思路，并以果业为龙头加速陕西农业的现代化进程。
记者：为什么砍树？
李建国书记：因为苹果生产出来卖不出去，大量的都烂掉了。
记者：这些卖果难的问题给我们的农民到底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呢？
李建国书记：因为这个苹果从种植到结果最起码要三五年的过程，把树砍掉给农民造成的直接的就是经济损失，同时我觉得还有挫伤农民的积极性，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记者：你们开始分析陕西苹果出现问题的原因？
李建国书记：对呀，那个时候陕西的苹果就品种来说也比较单一，主要是秦冠这种品种的好处是：个头大 色泽好 易于存放。它的缺点是：口感差，就是用老百姓说话吃起来像咬棉花套子一样。
苹果吃起来像棉花套子，难怪卖不出去。李建国书记告诉我们，他是1997年从天津到陕西赴任的。当他离开天津的时候，看到市场上苹果是一斤两三块钱，而到了陕西之后一看，有的苹果50多斤一袋才卖两三块钱。陕西苹果怎么了？陕西苹果怎么办？我们再来看看陕西主管果业的副省长王寿森，他当时的想法。
这是陕西省副省长王寿森在洛川考察果园时的情景。这个县的苹果种植面积已经远远超过了粮食种植面积，农民主要靠着种植苹果为生。在接连考察了富县洛川等几个县的果园之后，王副省长急了。
陕西省人民政府副省长王寿森：这就是咱们的营生啊，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咱们富县人就靠果树呢，除了这个你还弄别的啥啊，一旦我们果业被淘汰，丢掉了市场比农民丢掉了土地还可怕，怎么给群众交代，全面建设小康，最后成了全面喝米汤
从主管副省长的这番话里，我可以很真切地感受到，在陕西果业面临这场危机的时候，他们内心的那种焦虑。苹果种植业关系到近陕西近千万人口的生计，出路在哪里？我们接下来的故事，还是得从砍树说起。
在陕西省彬县有个红庙乡，是当地非常有名的苹果之乡。去年年底腊月份的时候，果农们发现，果园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这个人腰挂大刀，手拿长锯，进了果园之后，见了苹果树挥刀就砍。
陕西省彬县红庙乡果农冯建国：群众一看哎呀一家伙这隔株间伐，群众不接受就把树剪完了。
这个一进果园又是砍树又是锯枝的人是谁呢？他就是彬县果业局局长刘国栋，但是果农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他刘大刀。
陕西省彬县红庙乡果农冯建国：他拿着一个长锯子，群众给刘局长起了个刘大刀。
果业局长是管苹果抓苹果的，为什么这里的苹果树长的好好的，局长要亲自动手给砍掉呢？
陕西省彬县果业局局长刘国栋：面临着树果园的树越来越大，密闭通风透光不良，但是农民辛辛苦苦，务个树不容易，务了多年，叫他间伐叫他改型，他不愿意
刘局长说，他是在推行一种新技术叫作大改型，就是隔一棵树砍掉一棵，把果园里树的密度减下来，并把留下的果树上最底下的大树枝锯掉，让树枝稀少一些。并说这是陕西省果业局在全省推广的一种新技术。而且对每个县都派了任务，但彬县在推广时难度太大，他是局长，只好亲自出马了。可果农们就是不买帐。
冯建国：原来害怕咱甚至还骂咱，说那家伙一下子过去给人伐完了，拿啥结果子啊，有些人就躲还有些人还谩骂，认为这就在整果农呢。
冯建国说，果农们都觉得果树越多越好，树枝越密越好，枝繁叶茂结的苹果才多产量就高，卖的钱自然就多。那么，陕西省果业局为什么要砍树锯枝，还把它作为新技术推广呢？
王局长：原来就不讲质量只讲产量，所以使陕西苹果一路走向低谷，2001年冬天，我们的王寿森省长就带领我们的果业专家和我们果业局到果区进行全面的调研，就认为我们的苹果树栽得太密，这是影响质量的一个关键。当时王省长就提出，他边调研边提出四大关键技术，第一个技术叫大改型。
王局长告诉记者，为了让农民便于记便于学，他们把新技术编成通俗易懂的口诀，比如大改型的要领是这样的“摘帽子，脱裙子，开窗子”，摘帽子就是把树梢砍掉，脱裙子就是把果树靠近地面的大树枝锯掉，开窗子就是把树中间的枝节减少。这样会利于果树的通风采光和挂果，结的果子质量会好很多。那改型之后结果到底怎样呢？记者找到了被刘大刀锯过树的冯建国。
冯建国：今年结果果子卸下来一对比一比较，今年我的果子通了风的这些，就是改了型这种果树果子特别色泽亮，个头也比较好 个头大，没伐的没间伐的这3亩，明显是果个儿小，是色泽不好，客商来卖的话，这种果子人家不给我出价不要。
冯建国告诉记者，刘大刀对他家果园间伐和改型时，留下了一半果园。现在冯建国发现砍树后苹果产量没有降低，果子个儿大了，型正了，颜色好看了，一斤能买一元钱，而没改型的那些果树上结的苹果还是老样子，又小又不好看，一斤只能卖三五毛钱。最后一算帐，改了型的果树每亩收入比没改型的多出1000多元。这样一比较，冯建国打算今年冬天自己动手把剩下那3亩果树做改型。
类似刘大刀砍果树这样的故事，我们记者在采访中还听说过很多。当时，果农们由于不理解不接受新技术，有的动手阻挠，有的还四处上访，果业局的干部和技术人员受了不少委屈。那他们为什么顶着压力，还要砍果树呢？
我们看到第二次砍果树，学名应该叫大改型，它其实是陕西省推广的四项苹果种植技术当中，最简单的一项。另外三项是强拉枝、巧施肥和无公害。陕西花这么大力气在全省推广这四项新技术，到底图的什么呢？我们再来听听省委书记李建国的想法。
记者：这是我们在市场上看到的两种不同的苹果，我们想问一下为什么会出现这两种不同的结果呢？
李建国书记：这个苹果我现在很少见到这个苹果了，我说你从哪里有本事给我们找出这样的苹果来。
记者：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不同？
李建国书记：这就是在不同的地域，用不同的栽培技术造成的两种结果，像这种果子，一定是我们在我们的渭北旱原，苹果适生带来种植的，而且一定是采取了适用的农业技术，像这个果子也是富士，也是富士果子。
记者：但是它为什么长着可怜的样子？
李建国书记：没有采用一种好的适用的技术，这样就等于给陕西苹果寻找了一个新的出路，市场逼迫这样的，陕西的苹果目前还不能说是全国第一，山东苹果还是第一，我们的种植面积超过了山东，但是总量还不如它，不要很长时间，陕西苹果的总量就会超过山东
李建国书记告诉我们，陕西苹果和过去比，现在无论产量还是质量都已经大不相同。又多又好的苹果种出来了，但怎么给陕西苹果找到出路呢？这又是个新难题。陕西省这几年一直在搞鲜果出口，把优质苹果出口到加拿大等海外市场。而就在今年年初，这条出路却被突然关上了。
华圣果业公司是陕西最大的苹果出口商，去年出口鲜果达到了5万吨，主要销往加拿大等北美和西欧市场。但今年2月16日，加拿大食品检验局发来一纸禁令：从2月17日开始，加拿大市场暂停进口陕西苹果，原因是，在陕西出口加拿大的苹果里发现了红蜘蛛。
李大灿：红蜘蛛这个虫在陕西的果园相对比较多，只有零点几毫米肉眼都看不见。
红蜘蛛是苹果里常见的小害虫，一般附着在苹果的外表面。而在华圣公司和加拿大方面签订的合同里有严格的规定，一旦发现虫害和农药残留不合格，就停止进口。加拿大是陕西苹果打开北美市场的窗口，失去加拿大，也许陕西苹果将失去整个北美市场，损失难以估量。如何消除虫害，重新夺回加拿大市场呢？李大灿告诉记者，消除病虫害和农药残留的关键是在苹果生产环节。海外市场对苹果生产环节的要求非常细致。
李大灿：像这个对果园操作员的规定，比如摘果时禁止抽烟，摘果时禁止吃东西和饮酒。
这个果园操作规范对果农们来说显然有些新鲜。那么，出口加拿大的苹果是哪里生产的呢？
李大灿：像这个是我们和洛川县方相村的一个合同，就是加拿大基地果园的一个认证合同。就是说它洛川，既然要作为我们的一个出口基地它必须符合这种要求。
这样严格的标准化技术规范，洛川的果农能做到吗？
陕西省洛川县黄章乡方相村果农贺树昌：农民的话受过去传统观念的影响，不管咋的原来的苹果篓子装着都能卖么，反正我逮着苹果，不管啥苹果都能吃。
贺树昌说，不少果农都觉得买方的要求太苛刻了。况且红蜘蛛肉眼看不到，怎么防？那么，有什么办法能让果农接受标准化生产要求，从而在生产中有效防止病虫害呢？
陕西省果业局局长王振兴：我们这个果农协会，给果农提供技术提供农药，提供生产资料，然后，大家一个模式生产，有利于推进标准化生产。
王局长告诉记者，在标准化生产规范中，有一项技术可以防止苹果的病虫害，就是套袋子。苹果在树上的时候，刚长出来不久，就得给每一个苹果套上一种既能防止农药渗透又能透气的纸袋儿。但套这个袋子既麻烦又增加成本。黄章乡果农贺树昌给记者算了一笔账。
王局长：套这个袋儿向上这么一套，这雇人得一分钱的成本，向下一摘又得1分钱的成本。
另外，买一个袋子要花6分钱。这样一算，套袋子对每个苹果增加了至少8分钱的成本。果农们开始难以接受。不过，果农协会出面后套袋儿技术很快推开了。因为果农协会成员就来自果农，主要是种果大户和技术带头人。那么，在采取了套袋儿和无公害化肥等一系列措施后，能不能有效防止病虫害，并最终夺回失去的加拿大市场呢？
安金海：红蜘蛛的问题造成加拿大不要咱苹果，今年加拿大到洛川就进行了全部的认证，加拿大派了5位专家，在我们洛川县进行了认证，他们看了以后很高兴，认为他们要求的技术，咱们做到了他们没要求咱们做的比他们水平还高。
今年10月6日，加拿大食品检疫署致函中国国家质监总局：恢复进口中国陕西苹果。这意味着全球最挑剔的苹果市场终于全面接纳了陕西苹果。至此，陕西苹果已经打开了东南亚，欧洲和北美等地区20多个国家的市场，今年陕西苹果出口比去年增长30%以上。优质苹果在海外市场层层推进。而在国内市场上，陕西在与山东，辽宁等苹果大省的三分天下中已有后来居上之势。此外，陕西省18家果汁加工企业，今年有望消化苹果300多万吨，生产的果汁浓缩汁达到27。6万吨，全部出口海外市场，占全球浓缩苹果汁贸易量的1/3。2003年，陕西苹果实现增加值45。7亿元，2004年，陕西苹果收入有望超过50亿元。
陕西苹果从没人要，到占领国际市场，前后只花了几年时间。苹果产业发展到这个阶段，我觉得已经挺不错了，陕西省委书记李建国又是怎么看待陕西苹果现在的状况呢？来听听他怎么说。
记者：我们知道李书记是山东人，那么现在的李书记是更喜欢山东的苹果，还是陕西的苹果？
李书记：这个问题，我是山东人，我在山东长大，那我是也可以说是，吃山东的粮食，山东的苹果长大的，那么现在做内在的品质做比较，我觉得这个陕西的苹果，在口感色泽上
似乎更好一些。
记者：这个话你不怕家乡人听得到？
李书记：那不怕，我想我们山东人最实在，最愿意说实话了。但是现在陕西苹果的管理栽培包括营销，跟山东烟台苹果还有很大的差距。
陕西苹果种植业从经历砍树危机，到现在拥有这么大的市场和效益。看来对这个结果，陕西省委书记李建国还不是完全满意。他认为，发展苹果产业不仅仅只是种苹果，它的产业链还应该延伸到果园之外，获得更高的经济回报。
陕西苹果的种植面积已经从最低谷时的500万亩，恢复到了今年的640万亩，苹果产量也从以前的290万吨增加到今年的550万吨以上。而苹果的优质率从以前的不足20%提高到今年的55%以上。目前，陕西苹果的优果率已经比全国平均水平高出20到25个百分点。陕西苹果是越种越好，那么，除了这些，小苹果里还能做出哪些文章呢？
陕西省洛川县果农贺树昌以前在农闲季节经常为没活干发愁，但现在，他经营的果园却常常要为雇人操心了。
贺树昌告诉记者，给苹果套袋子时间比较集中，他家11亩果园就需要10个劳动力。而他家就自己和爱人两个劳力。缺七八个劳力，所以只能通过果农协会找劳务。其实不光套袋子需要找劳力，上化肥，打农药，剪枝授粉等果园里的活都得雇人干。没想到这样以来竟在各个县城里形成了集中的劳务市场。记者在陕西苹果传统大县礼泉县就看到了这样的劳务市场。
记者在礼泉县不仅看到了两个大型劳务市场，还发现了一个规模很大的包装材料市场。这里的包装材料也都跟苹果有关。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陕西的苹果产业已经形成了一个长长的产业链。
现在，在陕西洛川等一些地方，苹果产业收入已经占到农民年收入的80%以上。因为种苹果，陕西农民2004年人均收入将增加1200元。把农民卖不掉的苹果打造成一只金苹果，陕西到底有什么经验呢？我们来听听李建国书记怎么说。
记者：像陕西这样一个欠发达后开发的省份这个出路在哪里？
李书记：完全搞东部沿海，那样办乡镇企业，那样一种工业化的路子，在陕西现在看是很难再走得通的。搞果业推进果业产业化，包括其他产品，以农副产品为原料的，这样加工农业，这倒是我们的优势。
水果产业化给陕西带来了可观的回报。据统计，今年陕西从苹果生产销售加工中直接得到的经济效益将超过50多亿元，如果再加上相关的包装运输产业，今年陕西苹果产生的总体效益将在100亿元以上。
我们了解到，陕西省下一步将培育壮大龙头企业，加快市场营销体系建设，促进市场化，把陕西苹果做成国内外的驰名品牌，把陕西建成全国最大最强的绿色果品生产基地。
明天我们《2004中国经验》将关注山西，省长张宝顺将讲述，山西如何通过产权改制来保证煤炭的安全生产？
记者：刘煜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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