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俊初
熊德明出镜,给人的感觉就一个字:累。从去年到今年,不少农民朋友找她诉苦,请她出马维权,很多媒体聚光,对她跟踪追击。人们对她总有话说,却不太爱听她说话。
12月6日在央视《聚焦三农》栏目帮她召开的媒体见面会上,她又情不自禁哭了———此前的温州维权路上,她已哭过三次。对误解、误读、所受指责,她竭力想澄清,但澄清谈何容易?只有她的这些声音实在:“我当然不是救世主”,“我觉得我还是以前的自己”。(《京华时报》12月7日)
什么是“以前的自己”?她说:“我以前主要就是种粮、养猪。”但自2003年10月24日后,这个重庆市云阳县人和镇龙泉村的农妇,就再也没能完全做成自己———那天,她巧遇走访的总理,反映了丈夫打工被欠薪一事,在总理过问下不到6小时便得以圆满解决。
此后,民工被欠薪问题得到政府、公众前所未有的关注,催生全国民工工资清欠潮,并波及更广泛的民工、农民的合法权益维护。在经济圈中既未曾呼风唤雨、也未曾指点江山的熊德明,也一把被推入央视年度经济人物的行列。
就这样,她被推着走了。她成为名人,表面上拜机缘所赐,实质是现实逻辑使然。舆论捧热她的真实诉求,是期待政府首脑的亲民表率通过“熊德明符号”成为推动政府执政为民的强大力量,尤其是在依法保障屡屡被漠视的民工、农民的权益上积极作为———因为,熊德明身后站着九亿多农民,而共和国总理只有一位,若无社会整体的联动,哪来面貌总体改观?
无疑,“熊德明符号”承载的社会使命,没有谁能独力承载,更非熊德明本人所能承载。看客观能力和主观愿望,她还不宜、也不想卷入此中。成为名人,未改她的特长是种粮、养猪的事实。许多民工慕名上门求助,显然走错了维权路。深感有心无力的她曾出外打工以避,但就是打工也非她乐意而为———期间她曾多次表示,自己最希望的就是建个养猪场,好好养猪。
今番,她充当维权使者“杀”奔温州,是因老乡恳请而“实在抹不开面子”,并不清楚该怎样依法维权,即使对带上律师有何用也很盲目,表明她对自己生疏的法律途径,压根儿没打算涉足,而指望以“名”制胜,故飞赴温州前致信该市政府及市长,出语就拽出去年旧事明晃晃亮剑。结果,分别为两老乡讨到2.6万元、4.8万元,离目标甚远。
想到著名的《马赛曲》及其不著名的作者鲁热。斯蒂芬·茨威格在《一夜之间的天才》中,视鲁热为“擅自闯进不朽者的行列”者———法国抗击普、奥的时势,造就了这个工兵上尉、业余音乐爱好者的不朽,“胆大得令人可爱的半瓶子醋”的他,在1792年4月26日夜作词、谱曲一气呵成的战歌最终成为了法国国歌,但这个瞬间奇迹的伟大未改他这个人物的“渺小”。
尽管不能机械地对比,但如果将“熊德明符号”承载的社会使命与她的个人生活理想分开,则与《马赛曲》的社会价值独立于鲁热个人的命运轨迹同理。根本上,熊德明也属于“擅自闯进不朽者的行列”一类,西安“宝马彩票案”中的刘亮也是。这么说,并非贬损他们对社会的贡献,是实事求是。而对他们最大的尊重,也就是尊重其自主的角色选择、尊重他们做自己心目中的自己。
不明白何以有人偏把熊德明定位于民工权益的天然维护者,更反感那些先将她高高捧为“讨薪英雄”、后又以她没扛动维权大旗而指斥她自我膨胀的人。她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农民,最想做也最擅长做的事就是养猪,此外她还想做什么、怎样做、为谁做……是她的自主权,用不着谁指手划脚、越俎代庖。
就法治建设、政府作为、企业良心等,谈“熊德明符号”无妨,但请放过熊德明本人。她再次说了:“我只是一个会养猪的农民,想回去安安静静地养猪。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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