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绵竹,家在绵远河上游的拱星。在我幼小的心里,那条河是多么地宽广,每当夏季,翻腾的河水奔涌而下,而我们常常惊奇而渺小地站在河边,看它阻断了我们由小镇到城里的去路。
涨水时节,竟也像过节般地热闹。纷纷杂杂的人流,等着一只小木船运载,人们笑着,说着,惊叫着。看那些胆大的,站在滚滚的河水中去捞那顺水而下的原木。
那时的河坝,是荒芜的,没有桥,周围也没房屋。偌大的河滩上,长着各种杂草,每到夏末,还会看见一片片的茅草吐出灰白的穗子,在秋风中轻摇。
少年时的我和我的同学们,就成了河滩上偶尔的忙碌者。那时,我读小学,记得学校每周都要安排半天劳动。拿着锄、抬着粪,一群孩子到河滩上去耕种。而每每这时是我最怕的,因为我从小就身体弱,没有力气。歪歪扭扭地和同伴抬半桶粪到河滩去,抬到目的地,放下后,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红肿的肩却不知道要疼多少天。
劳动归来的时光却是愉快的,因为可以不回学校。往往会到住在河边的同学家里去,摘果子、炒豆子,吃得满嘴溢香;要么就去翻捡地里漏下的花生,捡一大捧,然后,泥也不洗,就那么剥着,嚼着,嘴里边还哼着:“红星闪闪,放光芒……”
读中学了,我每周都要穿过绵远河,到城里的学校去。那时,没有桥,也没有公车,二十几里路全用脚走。记得有一次,周末从学校回家。那是冬季,我和小翠走到河边时,天已经黑了。觉得后面有人唰唰地跟来,就想起奶奶讲过,曾有个人在河边遇一“道路鬼”,结果走了整整一夜都没走出河坝。于是吓得我们一阵紧跑,心里一急,我一不小心,脚从石块上滑入水里,袜子、鞋子,湿漉漉、冰凉凉地紧紧贴着我,直到回家。
许多年过去了,我参加了工作,离开了家乡,绵远河的流水,渐渐地淌进了记忆。
没想到,去年的夏天,我随丈夫调到了德阳工作。家就住在了绵远河畔——旌湖边,母亲来看我,笑着说:“呵,你看,走了一大圈,结果你还是回到了绵远河边。”是呀,绵远河,我故乡的河,现在我又回到了你的身边。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却有一条儿时的河,那是怎样的一种依恋和喜悦哦。我像一个回到母亲身边的孩子,一遍遍地用目光抚摸你身上的波纹。在你的身边,于是这个城市不再陌生,这个城市让我眷恋。
我喜欢闲闲地靠在你的护栏上,看桂花吐出点点馨香,看海棠燃烧出霍霍的花朵,看那些如花般的人们,舞着、走着、唱着……
我喜欢迎着你的河风,让思绪飞散,让悲喜都如烟般弥漫,这时的我,是一个透彻的我,真实的我,每一个思绪都如琴弦般在心底轻轻奏响,此刻心灵分外敏感多情。
我更喜欢惊喜地看着你。当我第一次发现你的水面,竟然飞起一只只鹭鸶,游弋着一只只野鸭时,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高兴,又有多么吃惊。在我的眼里,那或飞或栖的鹭鸶,是诗、是画,更是属于德阳这个城市的洁白的童话,这个童话在我的心里搅起了一圈圈温暖的涟漪,我看得呆了,呆在这些美好的生命里。而那些野鸭呢,它们就是浮动在水里的一个个音符。
这些可爱的精灵,是什么留住了你们的脚步呢,是一份满满的爱吗?
河水它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流着,从我心上缓缓地淌过,浸润着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