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合肥12月14日电（记者葛如江、沈翀）几张钢丝床、颜色已然发暗的各色印花棉被、乱摆的各种药瓶、两间有如回收站的平房……这就是安徽省固镇县城关镇中心医院的第六诊所。10月27日晚，26岁的小伙子宋建在这个诊所看病，因为诊所擅自放任一名无医师资质的人员给他开药、输液，在输液过程中宋建突然出现异常反应，经送县人民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据记者调查，城关镇中心医院两年前采取分包诊所的办法，减员分流医院过多的医护人员。遗憾的是，医院的医护人员是分流下去了，但管理却没跟上。随着下设诊所越来越多，医疗事故和医疗纠纷也接踵而来。
一个诊所一个“家”
谈起宋建的死亡，亲属的情绪无法遏制。母亲泪如雨下，不停地念叨：“儿子才26岁，明年春节就要结婚，新房都布置好了，吊瓶水人就这么没了。”
哥哥宋勇一边安慰父母，一边向记者详述了事件的过程。他说，10月26日因为感冒宋建到离家较近的城关镇中心医院第六门诊看病，门诊负责人周学华医生给他打了点滴后，病情有所好转。27日晚上7点左右，他和女朋友徐静到门诊准备把前一天的药钱结清，当时周学华并不在，剩下他儿子和儿媳，儿媳劝说宋建再打一针巩固一下，大家也没怎么在意，就同意了。没想到水吊到一半，弟弟就不行了。
徐静，是宋建生前的女朋友。那天她陪着宋建吊水，她对记者说：“开始吊水时，宋建跟我有说有笑。后来我发现药滴得有点快，我马上去问，周学华的儿媳不耐烦地说，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快点怕什么。大约半个小时后，宋建有些发困，就斜躺在诊所的床上，几分钟后他的头就猛然歪倒下来。”
感觉异常的徐静立即大声把周学华的儿子、儿媳叫出来，当时他们俩人也很害怕，手足无措。接着周学华的儿子开始抢救：掐人中、注射扑尔敏。20分钟后，宋建被送往县人民医院抢救。1小时后抢救无效，医院宣布宋建死亡。
但是到现在家人仍然不知道给宋建注射的是何种药水，徐静说：“输液用的药是周学华的儿媳从里面一间房拿出来的，没有开处方，也没开发票，也没有跟我们讲。”
事件发生后，诊所关门歇业。走进布满灰尘的第六门诊里，柜子上仍赫然放着卫生部门发的《医疗机构职业许可证》。
一个诊所仿佛一个“家”：外面是门诊室，里间又被布帘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诊室，再里间就是卧室，有床铺、电视机和电饭锅。街道的群众告诉记者，这个诊所就是周的家，老子看病，儿子发药，儿媳为病人输液、打针，有时也帮着看病。
一个邻居对记者说：“我们知道周学华和他的儿子原都是城关中心医院的职工，周围群众有什么发烧、感冒的小病，就来瞧一瞧。他们看病常不开处方，但想着既然是镇中心医院的门诊也觉得不会有任何问题。事后我们才知道周学华的儿子和儿媳妇没有‘医师资格'，是不能给病人看病的。”
镇中心医院竟然有10多个外包门诊
一个月过去了，宋建之死给他的家人带来的伤痛仍挥之不去，更让他们痛心的是：奔走一月，至今没有一个部门对该事件负责，没有一个部门对该事进行认真调查。
宋勇说：“卫生局说这属于非法行医，不归他们管。但门诊明明挂有卫生部门颁发的《医疗机构职业许可证》，怎么属于非法行医。”记者在这个《医疗机构职业许可证》看到，城关镇第六门诊的法人代表为邱胜仙也就是镇医院院长，主要负责人是周学华，有效期限为2001年6月13日到2006年6月13日。
邱胜仙告诉记者，镇中心医院是个老医院，人员多，债务重。200多名职工，其中退休人员就有39人，占全县乡镇卫生院退休职工的25％。医院还背负了130万元的债务，每月都要定额支付房屋欠款和药品欠款。2001年医院领导认为不改革医院就没有发展，首先解决人浮于事的问题，于是让一部分人分流出来承包门诊。诊所承包人每月向中心医院缴纳400元承包费，医院不负责诊所人员的工资。当然，医院对门诊提出有明确的要求，每个门诊都要有一名有职业医师资格的医生，一个药房管理员和一名护士。
邱胜仙说：“改革效果非常明显，一是方便了社区群众看病难的问题，群众有什么小病大灾的能得到及时就治；二是医院自身得到了长足的发展，经济状况比改革前好多了。”
邱胜仙认为这起医疗纠纷与镇中心医院没有关系。她说，周学华和儿子都是医院职工，平时表现很差，工作不积极，常与领导和同事闹矛盾。中心医院曾给周学华那里先后派去过3个护士，都被他们赶走了。这件事是他儿媳惹出来的，她不是医院职工，因此不能算医疗事故，只是她的儿媳妇非法行医，跟中心医院没关系。
她说：“医院对外包门诊的监管还是比较严的，有一套规章制度，以前发现周学华的儿媳穿着白大褂，当时就让她脱了下来，不过我们走了后她又穿上了。这能怪谁，我们总不能24小时看着。”
记者在镇中心医院办公室看到一份名单，上面写着这个中心医院的外包门诊竟然有10多个。
医院改革不能以病人生命为代价
记者在固镇县城关镇采访时发现，镇中心医院的分包门诊和民营私人诊所合起来有20多个，让这个方圆不足一平方公里的小县城的老百姓有点“眼花缭乱”。老百姓说：“没有哪个地方申请开门诊像固镇城关镇这么容易！这么多的门诊不出事才怪。”
记者了解到，自城关镇中心医院实行分流人员承包诊所以来发生的医疗纠纷已有多起，比如承包人乔红、赵斌、崔波、余翠芳等几起医疗事故和医疗纠纷，其中造成一人死亡，最后的处理结果都是由门诊或本人赔钱了事，而最高的赔偿金额不过5000元。
也有不少群众质疑卫生部门的监管能力，他们说：“卫生局周围都有不少小门诊，这些门诊的医疗技术水平和卫生状况都比较差，为什么还能办到《医疗机构职业许可证》？发现有不是职业医师从事门诊，为什么就只口头说一下了事，而没有采取严厉的管理措施，甚至是取消其许可证？” 固镇县卫生局周理光局长告诉记者，10月29日针对宋建死亡事件卫生局召开了紧急会议，要求对城关镇所属门诊进行清理整顿，对这些门诊查资格、查人员、查范围。直到12月8日也就是记者前去采访的当天下午，卫生局才作出对城关镇卫生院院长邱胜仙给予行政记过处分的决定。
安徽医科大学卫生管理系教授胡志指出，改革是要付出成本的，但不能让病人来承担医院改革的风险和成本，医院改革更不能以牺牲病人的生命为代价。比如，分流人员实行承包诊所本身并没有问题，关键是医疗机构和行政主管部门要加强监督和管理，加强对门诊医护人员的培训和再教育，这些都是应该付出的成本。固镇县城关镇中心医院放而不管，把风险和成本推向社会，这无疑是对病人健康和生命的漠视，严重违背了医院救死扶伤的根本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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