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脑瘫弃儿和四个亲生子女(图) |
|
|
| NEWS.SOHU.COM 2004年12月31日01:10 来源:新京报 |
|
页面功能 【我来说两句】【我要“揪”错】【推荐】【字体:大 中 小】【打印】 【关闭】 |
|
|
免费最经典的幽默小段子 掌握第一手军事情报
搜狐新闻,告诉你正在发生什么。 点击进入>>>
|
郑州一对花甲夫妇在两者间作出选择,他们付出的代价还包括百万家产和12年的奔波劳苦 男孩从牙缝里迸出他所能够发出的几个音节之一———“享福呀”,“他享福了,我受罪了。”养母张昊说。本报记者郭建光摄
12年前,46岁的母亲张昊遇到这个当时约莫两岁的男孩时,她对他所知甚少,不知道他的家在何处,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不知道他是否健康……
她也不知道,收养这个男孩意味着什么。
答案在12年后出现了:这是一个脑瘫儿,为给他治病,张昊夫妇耗尽了100多万元积蓄,他们甚至变卖了为亲生子女准备的四处房产;四个子女陆续离家而去,花甲之年的老夫妇已片刻不能离开这个只会表达简单字眼的男孩。
12月15日,58岁的张昊说,如果让她重新选择,她不会将这个男孩带回家。不过现在,她并不后悔。
脑瘫男孩的世界
15日,郑州大雾。下午4点多,张昊家开始暗下来。打开的电视机,为房间带来些许光亮。
脑瘫男孩盖着一床小薄被,平躺在客厅的小床上。12年里,他要么被抱在怀里,要么躺在床上,要么坐在轮椅上,从没能自己站上一小会。
他时而艰难地转动脑袋,朝电视画面瞟上几眼。只要他醒着,电视机就一直开着。
14岁了,男孩的智力只有两三岁的水平,根本看不懂节目内容,更多时间他压根就不看。但如果电视机不工作,他就会发出有节奏的音节进行抗议,或是嗷嗷大叫。无论何种形式的抗议,他的养父母都无法抗拒,只好顺从地打开电视机。
张昊从门外走进,蹑手蹑脚坐到男孩床上,铁门开关的声音基本听不到。12年来,她和60岁的老伴周峰都养成了轻声说话的习惯,走路开门也轻手轻脚。周峰形象地说是像“猫”一样的轻。
突然,躺在床上的男孩脸涨得通红,蜷起手臂,咬紧牙关。张昊急忙跑到床边,用劲将他的双臂按在床上;周峰则用手轻拍着男孩的脑袋,嘴里还一直说:“乖乖,不怕。”过了一会,男孩紧绷的肌肉舒展开来,脸色恢复正常,张昊和周峰才就此罢手。
男孩经常出现这种危险的抽搐,每天要发作两到三次。异常响动,比如“砰”的关门声、尖叫声、大笑声,都能诱发他抽搐。
在男孩的胸前,有一颗黑痣,每当有人来看他,他会用僵硬的手臂艰难地指向胸前,然后,断断续续地从牙缝里迸出他所能够发出的几个音节之一。
———“享福呀。”
“他享福了,我受罪了。”站在一旁的张昊说。
耗尽百万家产
没事的时候,张昊就陪着男孩看电视。皱纹深刻的脸上带着茫然的神情,她总是发出叹息声,但脑瘫养子几乎是她所有的话题。
12年前,这曾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老板,拥有6个店铺,“日进3000”。按张昊自己的说法,12年前的那一幕改变了她的命运:1992年农历4月7日(公历5月9日),张昊生日的第二天。早晨7时许,她骑车经过人民路口时,发现一大帮人聚在一起。挤进人群,她看到一个小男孩躺在一条小褥垫上,身穿小毛裤和黄棉袄。
5月的天,寒意犹浓。“他一直在哭,哭得都快没劲了。如果没人管他,可能一条生命就没了。”张昊回忆说。
当时,张昊给丈夫周峰打电话,问是否可以暂时收养这个小孩。
“我同意她抱回来。当时想法很简单,不能让他冻死。”说这话时,60岁的周峰脸上不见笑容,他现在不大爱说话,一开口就会抱怨,妻子给家庭带来了麻烦。这种抱怨并不影响他飞快地翻阅报纸,这是夫妇俩已经形成的习惯,不错过任何的信息来源,但只看医药广告。
12年前,周峰带领一支队伍搞建筑,赚了上百万的钱,“腰粗”。他曾考虑到孩子可能会有小毛病,“不过不要紧,花个十万二十万的,把他治好后再送走”。
将男孩抱回家之前。张昊还特地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几天后,问题出现了,这个约莫两岁的男孩不会坐、不会爬、不会说话。老中医诊断是小儿麻痹,大医院则认定是痉挛性小脑萎缩。后者的诊断,意味着这个男孩智商低下,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专人照看。
“我家生活条件还过得去,总想给他治好病,再把他送走。”从那时起,为男孩看病成为张昊全家的重要生活内容。不仅是丈夫,四个子女也陪着她东奔西跑。
12年过去了,这对养父母带着他们的脑瘫养子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求医问药耗尽上百万积蓄,男孩病情却并没有好转,也就一直留在他们家中。
养父周峰从房间里翻出一张纸。纸上记录:北京市某康复中心,住院时间18个月,费用20万元;北京某医院,住院时间4个月,费用5万元;石家庄某脑瘫医院,住院3个月,费用5万元;北京某医院,住院一年半,费用近20万元……共计10项,总花费为85万元。
“我只记住了部分花费。”周峰说,家里积累的财富最高峰时有130多万,几乎都花费在为男孩治病上。
张昊则起身带记者在屋内转了一圈:“看看这些,电风扇、电视机、床垫、煤气罐都是从北京带回来的。”
过去12年中,张昊家人给男孩在京城租房看病的时间,加起来超过8年,“北京成为另一个家”。
张昊一度给男孩起名“弃疾”,后来觉得叫起来不顺口,就改为“大健”,意为长大后健康。起初,他们叫他“建国”、“爱国”。
“也得为我们考虑一下”
“我也受罪了。”长女周华只是偶尔出现在家中,她逗男孩玩了一会儿。
而另外的三个子女已不再回家了。
脑瘫男孩出现时,周华17岁,弟弟16岁,另两个妹妹15岁和13岁。按照父母的说法,四个子女都比较听话,家庭和睦。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周大健进入这个家庭,开始与他称为“哥哥姐姐”的人共享父母之爱。甚至,被认为是独享了这一切。
12月17日,29岁的周华出现在家里的时候,一身暗色冬装,额头上已看得出细细的皱纹。5年前的一张照片上,她身穿红衣白裙,斜倚在弟弟身旁,样貌与现在判若两人。
进门后,周华并不和父母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到一个房间里,她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半掩着的房门。门外,张昊夫妇正在陪着周大健看电视。
“他还小的时候,给家里带来了一些欢乐。我们几个都大了,突然出现一个小家伙,挺讨人喜欢的。几个人轮流抱着他睡觉。”
周华说,自己很有耐心,看护周大健的时间也最多,“小家伙有舔别人脸的习惯,晚上他舔着脸才能睡着,从来没有人嫌弃他。”
但作为家中长女,周华还是觉得父母对周大健太慷慨了,他们想方设法讨男孩高兴,却对自己的子女特别吝啬。“周大健来我家后不久,小妹要买一辆自行车,说了好几次,我爸才给了200块钱。而他给周大健看病,从来没有皱过眉头。周大健有两个轮椅,每个都上千块。“
子女们还发现,父母会对他们隐瞒一些事情:一瓶200元钱的药,他们只说是20元;住院花10万元,只说花了两三万元。
1996年,脑瘫男孩进入这个家庭的第4年,矛盾爆发出来。
那一年,周华21岁,开始恋爱了。
“我们双方都比较满意,下一步就是双方父母见面。”周华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和我妈说过好几次,但她没当回事,老说没时间。”周华回忆,那时她第一次对母亲有了反抗意识。
周华当时最大的心病,是怕男朋友知道家里有一个周大健,她竭力说服母亲送走周大健,但母亲不答应。
“家里有这样一个人,别人都以为会遗传。”周华的那个男友,在见到家里的这个脑瘫男孩后,就提出分手了。
“我不反对他们收养周大健,可也得为我们考虑一下吧。”
1996年秋天,周华就与弟妹商量,试图用陆续出走,引起父母对他们的重视。
趁张昊夫妇在北京洽谈生意,周华将周大健丢给了弟弟,只带了一套随身衣服离家出走。几天后,张昊夫妇从北京回到郑州,就让儿子去找姐姐。
“儿子对我说,找她做什么?回来还看周大健?”张昊回忆说,她知道是孩子们商量好的,周华迟早会回来,找了几天没有找到,只好作罢。
而这时周华每天都给弟妹打电话,问周大健还在不在,父母有什么反应。几个月后的1997年春节,她没有回家。又过了几个月,她终于放弃,回到家中。
“我妈只说了‘回来就好’,还让我继续照看周大健。”周华说,“我甚至都想偷偷将周大健扔掉。但他们肯定会很伤心的。”
说这话的时候,家里的晚饭已经做好。一大盆烩菜,一大盆馒头。父亲周峰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药酒,母亲张昊则开始喂周大健吃饭。周华看了看父亲,转身出门。
“她一般不在这儿吃。”张昊打圆场。
房子卖了,儿子走了
“孩子不懂事,当父母的哪能不心疼自己的子女。”
张昊的眼泪滴落到脑瘫男孩的粥碗里。男孩还在憨笑着念叨“享福呀”。张昊收住眼泪,嗔笑着说:“好好吃饭,不是说你。”
“孩子的病还没好,把他送走不放心。”当年女儿离家出走,并没有改变母亲的态度,她一如既往,细致入微地照顾脑瘫男孩。
而四个子女却听到了更糟的消息。
1990年,张昊夫妇曾在郑州市机场路一带,为四个子女分别购置了一套房产。当时,子女还小,跟着他们在店铺生活。1996年,因为周大健手术花了不少钱,张昊夫妇周转不灵,便将房产变卖了。
直到三年之后,子女们对卖房的事还一无所知。
“大概在1999年左右,爸妈在一次谈话中,透露了卖房子的事情。”周华说。
此时,四个子女开始认定,必须制止父母这种“疯狂”的行为。
“我弟弟闹得比较凶。他是家中惟一的男孩,房子对他很重要。”周华说,姐弟们性格都比较柔和,从来不会和父母吵架,所谓闹,也无非是对父母大声说话。
正是在这一年,周华23岁的弟弟也恋爱了。秋天的时候,当确认房子被卖的消息,他也离家出走了。
和弟弟关系最好的周华都没有事先得知消息,她害怕父母难以承受,就四处打听,发誓要把弟弟找回来。
终于有一天,她找到了弟弟,并给他讲了小时候的事———父亲曾背着生病的他找了好几家医院,几天几夜不合眼守候他。“弟弟感动了,答应回家。”
2000年除夕夜,弟弟带着女朋友回家了。一进门,他就哭着问父亲:“爸,我是亲生的吗?”
“傻孩子,怎么问这样的问题。”父亲回答说。
但团圆饭只吃了一顿,第二天,年初一晚上,父子俩再次发生争执。
“他向我要3000块钱,我说暂时没有,过几天再给他。”周峰谈到儿子时,嗓门变高了,“儿子不听话,我能真不给他吗?”
而儿子女朋友的介入更加激怒了周峰,那个女孩说,父母把钱都给周大健了,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管。
“周大健关她什么事?”提起这档事,周峰现在都有气,“都不懂事。”
那个晚上,当父亲周峰气冲冲地回到卧室,母亲张昊看见,儿子在卧室门前磕了三个响头。
次日早晨天还没亮,她听到房门响,赶紧起床,发现儿子不见了,就喊上周华一起去追。“那天下着大雪。我和周华去追他时,还摔了一跤,好长时间才坐起来。”
“弟弟这次是动了真格。”周华比较了解弟弟的性格,弟弟出走之后,和她联系过几次,说自己挺好的,因为没钱买房,还没有结婚。去年,她与弟弟失去了联系。
女儿也走了
到2002年的秋天,另外两个女儿也走了。
此前的2000年,张昊的二女儿,当时是一位医学院的学生,回到郑州实习。她立刻成为脑瘫男孩的专职护理,而姐姐周华已开始消极怠工。
“我妈经常打电话让我大妹请假,回家照看周大健。”谈到大妹,周华对父母的意见非常大。在她看来,大妹在郑州实习一年,时间都浪费在看周大健上,居然连打针都没有学会。“我到过大妹的学校,老师和同学都说,她是一个非常聪明好学的学生,可在家就变成那样。”
2001年秋天,二女儿告诉张昊,她要出去找工作。还说,只要周大健一天在家,她就一天不回家。
此后,她还经常给家打电话,但第一句话就是“周大健走了没有”。一听到否定的回答,就立刻挂断电话。
次年春节,二女儿没有回家吃团圆饭。
“当时我心软了。”张昊说,当时她和丈夫周峰商量,想把周大健送走。
春节过后,张昊和小女儿到北京给周大健看病。期间,她们几次想给周大健买上一些吃穿用品,将轮椅放在公共场合,看有没有人将他带走。但掂量了很多次,都没有下这个决心,只好又将他带回了家。
回到郑州后,张昊决定每月支四五百元钱,把周大健送到附近一家私人开的福利院。
但这个时候,二女儿的电话已经停机了,至今也再没有和父母联系。那年,她25岁。
八个月后,张昊再次把周大健从福利院接回家。不久,23岁的小女儿也不辞而别。
只剩下1150元
张昊现在的家,是去年10月24日租借亲戚的,租金至今都没有付。租借的日期还用粉笔写在房门后,说好是一年的。
丈夫周峰继承的老宅,几年前就已经被拆迁。做生意时,他们全家就一直住在店铺里。1996年四处房产变卖后,他们没有了自己的房子。
到2003年,张昊夫妇几乎花掉了所有的钱,也再无收入,他们只能停止为周大健治疗,靠剩余的钱继续生活。
如今,这个家庭只剩下1150元钱。他们的饮食很简单,常常是馒头就自制的豆瓣酱,另配一杯白开水。
“我不知道以后怎么办。现在还有几件首饰,够过一阵子了。“
周峰倒了一杯水喂周大健。水有点烫,男孩猛得颤抖一下。周峰亲亲男孩的嘴:“乖乖,对不起。”
“能治一天就治一天,治不好能找个好归宿也行。”周峰抬起头,他的手仍然抚摸着男孩,“如果不行,我带着他们俩人出家。”
他至今觉得自己不欠四个亲生子女什么。他认为自己只有将子女养育到18岁的义务,至于收养男孩,那是他们夫妇自己的事,与子女没有太大关系。
这话被女儿周华抢白了一句:“要不是看到你们可怜,我就不回来了。”
母亲张昊擦了擦眼泪,把脑瘫男孩从轮椅抱到床上,“还是周大健好。他不会走也不会跑,不会惹我们生气。”
本报记者郭建光 河南郑州报道
百度一下“脑瘫”,达3550篇,郑州一对花甲夫妇12年收养救治脑瘫弃儿,耗尽百万家财。报料线索一经采纳,奖金至少百元,还将进行线索评奖,奖金最高万元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