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杂志:对日索赔——菲律宾:活着讨个说法
炎炎8月,17日那天,她站在马尼拉的日本使馆门前,瘦小的身躯在宽大的标语衬托下更显单薄。阳光直射下,她眯起眼睛,皱纹层叠,花白的头发随风飘动,只有一双腿在拐杖的支撑下稳稳立地不动,就这样一两个小时。
不知道她的姓名,只知道这群二战期间的菲律宾慰安妇被统称为“Lola”(意为“老阿妈”)。每逢与二战有关的纪念日,她们就会相约来到日本使馆门前或者其他公众场合,呼吁政府代表她们向日本索取道歉和赔偿。
然而,自从1992年首个菲律宾慰安妇组织成立以来,她们在国内外奔走忙碌,至今依然没有了却心愿。“眼看这个组织的成员一年比一年少……”她叹了口气说。
醒不了的噩梦
她几乎不会说英语,只能依靠翻译。但是从她脸上愤恨的表情,可以想像50年前那场噩梦至今挥之不去。
16岁,如花的年纪,她便被抓进设在菲律宾北部邦板牙省的日本军营,每天被迫连续“工作”四五个小时,受尽凌辱。晚上一闭眼,脑海中就充斥着日本兵扑上来后的各种丑恶嘴脸。此外,繁重的劳务和微薄的食物,让她身心受创,到最后被菲律宾游击队解救出来,她已经瘦得皮包骨,身高也只有不到1.4米。
“50多年来,那场噩梦总是跟着我,或许只有到我死的那一天,一切才能结束。”她说。
不知道另一个已经进入天国的老阿妈是否得到了解脱。听翻译说,如果不是为了争得日本政府一句正式的道歉,她或许更早毫无可恋地离开人世。
眼看着丈夫死在日本兵枪口下,眼泪还没有擦干,她就被一辆日本军车强行拉进魔窟。不甘受辱,她几番挣扎,以死相逼,但换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殴打。想到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她只好忍辱负重,咬着牙挺到日军投降后重获自由的一天。
谁知更悲惨的命运才刚拉开序幕,伤痕累累回到家后,面对的居然还有家人的唾弃和侮辱,她日思夜想的孩子也对其形同陌路,连一声“妈妈”都叫不出口。
在菲律宾这个保守的天主教国家,为了将日军的战争罪行大白于天下,这些“老阿妈”一而再、再而三在媒体和国内外妇女人权大会上揭开这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心头滴血,老泪纵横,但依然义正辞严,坚持自己的要求。
岂是一句口头道歉了事
2001年,日本东京高等法院判定日本政府没有义务向80名菲律宾前慰安妇提供政府赔偿900万美元。“我们不会放弃。”老阿妈们听到判决后说。
她们要一句“对不起”?
2001年9月,菲律宾总统阿罗约访日期间,日首相小泉纯一郎交给她一封致所有慰安妇的道歉信,信中说:“身为日本首相,本人谨向遭受无比恐怖经历与不可磨灭身心伤害的所有慰安妇,再度表达个人最诚挚的道歉与悔意。”其实,早在1999年,日本前首相小渊惠三也曾经致送过内容类似的信。
她们要的是钱?
1995年,日本政府发动私人企业和个人捐资,成立了一个“亚洲妇女基金”,并向菲政府提出向该国幸存的前慰安妇每人赔偿2万美元,作为对她们的身心赔偿,但大多数人都拒绝接受这笔“补偿”。
“因为这笔钱不是出自日本政府,而且不附带官方的正式道歉。”“自由老阿妈组织”的负责人说。
对于年逾90的老人来说,金钱的作用有限,她们真正需要的是日本政府对当年日军犯下的战争罪行有个“真诚”和“负责任”的说法。
为此,今年3月8日“国际妇女节”,60名年龄在69岁至93岁之间的老阿妈在菲律宾最高法院门前举行游行,要求法院判定二战期间日军对她们实施的暴行属于一种反人类罪行,判定政府有责任替她们向日本政府索取道歉和赔偿。游行队伍中还包括一些来自日本的和平活动者。
在菲律宾大学法学院师生的帮助下,这些老阿妈提交了一份长达33页的请愿书,认为菲律宾不应受到1951年9月日本与二战时期盟国在美国加利福尼亚签订的《和平协约》束缚。该协约规定:所有盟国都应该放弃向日本索赔的权利,所有盟国的公民也应放弃针对日本二战期间行为的任何要求。
老阿妈们认为,如果放弃索赔权利,菲政府就是在包庇战争罪行,就是没有履行自身的法律义务。她们将走出国门,就算告到国际法院或者其他国际司法机构,也要讨个公平的说法。
拒绝被遗忘
与民间索赔的执著相比,菲律宾官方的态度比较冷漠和暧昧。上个世纪90年代初拉莫斯政权时期,向日本政府索赔慰安妇的问题从未被提上日程。1993年,前总统埃斯特拉达访日期间,受到国内舆论压力,曾经向日本政府提过慰安妇问题,但没有涉及赔偿要求。
到了阿罗约执政期间,政府甚至奉劝慰安妇放弃法律索赔的努力。前副总统金戈纳就曾明确表示:“原慰安妇的赔偿要求已经失去时效,日本政府对战争罪行已经进行了足够的赔偿。”总统阿罗约本人也在2001年访日归来后对国民说,日本小泉首相已经为菲律宾慰安妇在二战期间所遭受的苦难向她们道歉,“我感到安慰”。
分析人士认为,菲律宾政府在慰安妇问题上的被动和低调,是基于该国经济发展的需要。日本作为菲律宾最大的经济援助国,其援助规模占菲律宾所获外国援助的一半以上。对于目前负债超过600亿美元、财政赤字只增不减的菲律宾政府来说,菲日关系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
然而,作为二战日军罪行的直接见证和受害者,老阿妈们拒绝让屈辱的历史被当前的经济需要代替。为了让她们的经历被记入国内的历史课本,她们收集了5000多个签名,向教育部提出修改课本的要求。
“不能让年轻人遗忘我们的亲身经历,否则就是掩盖事实,否认历史,否认作为菲律宾人的真正身份。”她们说。
然而,最终的结果是,教育部同意将慰安妇的事实列为课堂讨论内容,而非课本内容。
为了自己不被遗忘,为了历史不被遗忘,她们只能这样手举标语,立于人前。正如当地媒体形容:“她们正像风中之烛,准备燃尽最后一丝光亮……”■《环球》杂志驻马尼拉记者/王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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