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元:现在的年轻人都特别喜欢新潮。这个可以理解,因为他们是年轻人,但是呢也有很多年轻人喜欢传统的东西,今天我们就请到了几位,先有请武汉大学的王颖同学,让我们欢迎她。你好王颖,请坐。你喜欢传统的什么东西?
王颖:我从小都很喜欢古典诗词,然后上高中的时候迷上了《红楼梦》。崔永元:《红楼梦》,他们介绍你说你是"红学家"。可以这样说吗?王颖:我觉得最好不这样说吧。
崔永元:最好别公开这样说。但是你对《红楼梦》的研究确实还是比较透彻。
王颖:高中的时候利用课余的时间大概读了二三十遍。然后很多人物、情节、都比较熟,很多的诗词也都可以背诵。
崔永元:他们好多人也管我叫"红学家",我也不谦虚,我就认了。我先考考你吧。
王颖:考什么呢?
崔永元:《红楼梦》的相关知识。
王颖:那您就请问吧?
崔永元:红楼在什么地方?
王颖:我觉得它不是先有一个红楼,然后起这个书名叫《红楼梦》。《红楼梦》这个书名其实改了很多次,最开始曹雪芹写的时候叫《石头记》,因为他就把它假设成为一个无材补天的顽石,然后到青埂峰下,然后那个石头上刻的字迹就是《红楼梦》。
崔永元:咱们俩研究的不是一个体系我觉得。
王颖:那您觉得红楼是在什么地方?
崔永元:红楼就在北京,沙滩后边。大家都知道那个叫"北大红楼"。你给我们讲讲《红楼梦》到底有什么意思,为什么后来二十遍、三十遍去看它?
王颖:我觉得《红楼梦》它主要是浅析了整个中国传统文化,它包括雅文学里面,像诗文,俗文学里面有戏曲,还有其他的一些小说,全部都可以跟《红楼梦》有很大的关系,而且跟中国传统文化里面,像琴棋书画,里面博大精深什么都有。我听说,就是把《红楼梦》里面的诗词掏出来可以做一本书,药房掏出来可以做一本书,菜谱掏出来可以做一本书。
崔永元:现代人写书实在写不出什么好书了,只好拿人家的凑,变变样就是一本书。你在学校办了一个红楼讲坛?
王颖:红楼论坛,那是上大一时候的事儿。因为武汉大学本身没有《红楼梦》的研究会,以前也没有学生自己来读红楼、做红楼、讲红楼这样的一个活动,所以说大家就反响非常好。
崔永元:那天讲的什么主题?
王颖:云空未必空,解读妙玉。因为妙玉这个人就是以前大家不会太注意她,她虽然是金陵十二钗之一,但是就住在栊翠庵里一个尼姑,也不是非常引人注意,当然不能和宝钗、黛玉这些人相比了,但是我们觉得从妙玉身上还是可以解读一些新的内涵。
崔永元:你想没想过,为什么这个选题会有那么多的人愿意听?
王颖: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因为大家平时不是太注意她。
崔永元:不是:
王颖:那是什么?
崔永元:是因为大学生的学习压力太大了,每个人都想遁入空门。
王颖:那也许。
崔永元:你觉得你跟现在的这个年龄的大学生来说有什么不同吗?有没有人偷偷地跟你起外号,说你"老学究"什么的。
王颖:应该没有吧,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崔永元:你说大家都喜欢《红楼梦》有什么好处呢?
王颖:我觉得《红楼梦》,大家都来喜欢肯定不是让大家来研究,研究的人毕竟是少数。但是大家都喜欢这个《红楼梦》,就会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就算你这个人将来不做文化,但是你应该有文化底蕴,有文化的积淀。
崔永元:为什么非受传统文化的熏陶才算有底蕴呢?
王颖:因为中国的传统文化很博大精深,它不但教你怎么做学问,它会教你怎么样做人。做人是每个人要做的吧。而且你有这个文化底蕴了之后,等于说你人就有了这个修养,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你无论做什么,我觉得都是有帮助的。
崔永元:我再考考你吧,要不然老是你说,我就觉得很惭愧了。
王颖:没有什么好惭愧的,一样是红学家。
崔永元:你说这个贾宝玉和林黛玉他们算早恋吗?
王颖:我觉得应该这样说,关于林黛玉入贾府的年龄,实际上在红学界是有争议的。有些红学家说是5、6岁,有些说是11岁,其实我个人是比较倾向于十来岁的。
崔永元:就算是15岁,然后他俩恋爱了,你觉得是早恋吗?
王颖:那也不能算。因为我觉得你要根据那个时代来看,所谓的就事论事,现在14岁的中学生谈恋爱,那肯定叫早恋。但是那时候女孩子到14、15岁很多也都可以出嫁了。
崔永元:其实我刚才问你的都是一些比较简单的问题。我现在问你一个更专业一点儿的问题。可能观众可能都听不懂,咱俩交流。你说贾宝玉和周杰伦,谁更可爱呢?
王颖:我对周杰伦不是太了解。
崔永元:周杰伦你不了解吗。《红楼梦》里有他啊。
王颖:哪里啊?
崔永元:没研究到这儿?
王颖:你说周杰伦我以为是开演唱会的那个。
崔永元:对,我说的也是他。我的意思是说,现在的年轻人喜欢周杰伦的比喜欢贾宝玉的,或者比喜欢《红楼梦》的要多得多,这是一件好事吗?
王颖:我觉得对于一个社会来说,了解《红楼梦》,了解贾宝玉很重要,但是不一定要让大家都喜欢他,但是你应该有了解,有这个积淀。就是还是回到我刚才说的那个话题。至于喜欢周杰伦我觉得那是大家的娱乐,大家的个人爱好。但是我觉得这个伴随着现在的商业大潮越来越入侵这个文化,我觉得如果在校园里面大家只知道周杰伦,不知道贾宝玉,那我觉得是一个悲哀,是文化的悲哀。
崔永元:其实最好的状态知道既周杰伦又知道贾宝玉。而且也不妨碍两个都喜欢。有很多大家在《红楼梦》的研究上,有很多的观点,刘梦溪,张毕来,周汝昌,俞平伯,他们的观点你都非常熟悉吧?
王颖:周汝昌先生的红学论著我基本上我都读过,应该是比较熟悉。俞平伯先生的代表作我也读过。
崔永元:有没有不同意的?
王颖:有啊,因为周汝昌先生他做《红楼梦》可以说是毕生的精力在做,也是很踏实,尤其是他考证的学风,都是很严谨很扎实的。但是这个学问,所谓学问还是要有一些商榷的地方,所以他的所有观点我也不是全部都赞同。比如说他认为《红楼梦》的大结局,就是贾府被抄没之后,贾宝玉流落,当然在这之前,林黛玉已经去世了,然后贾宝玉后来就跟史湘云结为了夫妇,在这之前薛宝钗也是早死了,当然我对这个观点就不是很赞同。
崔永元:这是周汝昌先生考证出来的,应该说是研究成果。你为什么不赞成?
王颖:我当只是这样想的,他这个结局其实是最少牵涉到三个人,贾宝玉、薛宝钗和史湘云。当然从史湘云来说,我们就必须要注意《红楼梦》的第五回的判词和曲文。我们可以看到史湘云的判词是"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它里面有一个"湘江水逝楚云飞"这样的话,可见就是说就两个结局,要么早死,要么守寡。然后再看它的曲文,"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这就是她的曲文,"博得个地久天长",就是她肯定在之前有结过婚,"云散高堂,水合湘江",肯定这个好姻缘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变成了离散的结局。我们再看第31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因麒麟伏白首双星"。
崔永元:咱们不看了,咱们猜猜电视机前的大叔大妈,他们心里是什么想法?
王颖:可能会觉得刚才念了半天是什么?
崔永元:不是,他们都希望你是他们的女儿。因为又考上了武汉大学,又对传统名著有这么深的研究,又不排斥先进和外来的文化,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儿。你把你最近的成绩向他们汇报一下,最近又参加了一次考试。
王颖:我最近在10月8号的时候在北京大学,参加了北京大学中文系的保送攻读硕士研究生差额复试,目前已经通过了这个考试,被录取为北京大学2005年的硕士研究生。
崔永元:他们现在不希望你是他们的女儿了,他们觉得你就是他们的女儿。多好啊,考上北大的研究生了。《红楼梦》里面还有两个重要的人物,一个叫金刚小石,一个叫金刚玉石。你记得他们在第几回中出现的吗?
王颖:《红楼梦》里面好像没有这两个人。
崔永元:你看的什么版本?
王颖:我看的就是那个脂砚斋批本,还有现在市面上那种程高本,包括把前面的脂本和程本杂和起来的那种。
崔永元:那这个版本你没看对,我看的是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出的最新的版本。金刚小石和金刚玉石是在第二回中出现的,让我们热烈欢迎金刚小石和金刚玉石。
崔永元:干嘛呢你们俩刚才,我就问问你们刚才干什么呢?
金刚小石:在茶艺表演。
崔永元:茶艺表演,我看了半天我不知道干什么,在什么地方做这个表演?是一个茶馆里是吗?
金刚小石:大街上。
崔永元:在大街上,做这个表演干什么呢?
金刚小石:锻炼身体嘛。
崔永元:锻炼身体可以很多种方式啊。
金刚小石:但是我觉得这种锻炼身体比较好。
崔永元:有效果了吗?
石头:有。两三年难得一次感冒。
崔永元:练了多长时间了?
金刚小石:大概,快到5年了。
崔永元:你今年多大呢?
金刚小石:11岁。
崔永元:11减5,6,6岁就开始练了。有师傅吗?
金刚小石:有。
崔永元:他当时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学这个?
金刚小石:其实也不是师傅,也不是爸爸让我学的,是我觉得,学这个嘛看着好玩,我就想试着学。
崔永元:学的时候觉得是这么好玩吗?
金刚小石:是。
崔永元:这个是小石,玉石。你好像没有他这么大的兴趣,陪着他玩是吧?
金刚小石:都一样的。
崔永元:不一样,她说说,你喜欢吗。
金刚玉石:我喜是喜欢,但是我不爱说话。
崔永元:内心里喜欢不愿意说出来。那你为什么不练说话呢?非练这个?那还是小石说吧。你说这有什么乐趣?
金刚小石:还可以帮助学习。
崔永元:啊?
金刚小石:可以帮助学习。假如你的成绩比较差,学了这个以后,成绩肯定会好的。
崔永元:我先掐掐自己,确实有这么回事。怎么能让学习好呢?
金刚小石:你没学这个的时候,因为你没有自信心,学习可能有时候不好,但是你学了这个以后,你表演完了别人都给你鼓掌,你就觉得这样学好了,学习学好了,别人也肯定会夸奖我的,他就会更努力地学习。所以学习就会。
崔永元:就是锻练了自信。后来你学习果然就好了。
金刚小石:对。
崔永元:你刚才说叫茶艺表演。我觉得就是倒茶表演,这倒茶和茶艺有什么区别呢?
金刚小石:茶艺表演不是拿来给别人喝的,是拿来给别人看的,给别人欣赏的。
崔永元:我问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你愿意回答就回答,不愿意回答也没事儿。就是你表演的时候收钱吗?
金刚小石:不收。我们都是公益表演。
崔永元:一块石头落了地。为什么不能收钱呢?
因为我们都是公益活动,不想,不是不想。
崔永元:笑什么呢你们?
崔永元:不是不想,是现在不能想。不收钱就对了,因为你这个年龄表演如果要收钱,就有童工的嫌疑,那是不允许的。有没有人跟你们学?
金刚小石:有。
崔永元:带徒弟了吗?
金刚小石:带了。
崔永元:带了几个徒弟?
金刚小石:两个。
崔永元:他们喜欢吗?
金刚小石:也喜欢。
崔永元:他们会不会不像你们这么认真,因为刚才在表演过程中,你有一些失误,妹妹觉得不太高兴,当时都拉下脸来了。反正就不高兴了是吧。
金刚小石:你搞错了,因为她做错了。
崔永元:是她错了。那就是你们的徒弟跟你们学的时候,出现错误时候也会生气吗?
金刚小石:不会,学这个要慢慢来。我们都还有师傅呢。
崔永元:如果他们就嘻嘻哈哈地不把这个当回事你们会高兴吗?
金刚小石:不会啊。
崔永元: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一门正经的手艺呢?
金刚小石:这个不好说。
崔永元:王颖给他们讲讲,为什么茶艺,茶道,表演这是一个正经的事儿。
王颖:这个,我觉得还是跟中国传统文化有关吧。我觉得这个东西,因为他的表演可让更多的人认识到这个东西,比如说我以前就不知道还有茶艺表演,但是我今天知道了,我以前以为,喝茶就是那种茶叶啊,茶水啊,各方面的讲究。我不知道倒茶还有这么多讲究呢。而且我觉得传统文化的熏陶,就应该从小孩子开始。其实我也是很小的时候就是我妈妈教我背很多诗词,我妈妈说我四岁半的时候,写杭州西湖的时候写了一句,"红红的花,绿绿的树,点点小舟浮在水面上,真像美丽的图画啊。"后来我长大以后很吃惊,那"点点的小舟"是从哪里来的,后来就想那可能从诗词里面来的。
崔永元:抄来的。也就是说它潜移默化地对你起了作用。
王颖:所以我觉得,我妈妈很伟大,虽然说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在我心里面很伟大。我就想着将来能够对我的妈妈说,妈妈,我是你最好的作品。
崔永元:我最近也收集到了一个作品,是我认为最好的作品。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是什么?
王颖:这好像是琴谱。
崔永元:什么琴谱?
王颖:就是古琴古筝那一类的。
崔永元:上面是谱子能看出来。
王颖:上面是简谱。
崔永元:里面写的是什么?
王颖:那我不认识。
崔永元:那我们请一个认识的朋友上来,他的名字叫葛勇。欢迎葛勇。你好,请坐。
葛勇:它这个汉字,我们看像天书一样的文字,实际上就是王颖所说的,是我们的中国的古琴谱。最早的中国记谱的方式是文字谱,文字谱就是用汉字来描述,记叙一首古琴曲的演奏方法,由于这样的方法比较困难,影响作曲的进度,到了唐代中期的时候,就演变这个简字谱。就是把这个汉字给简化,用多个简化的汉字拼凑在一起来表达一个意思,就是表达弹琴时的左手右手的指法,古琴的音位,回位,还有所弹的那根弦。像我一开始学的时候看到这个像是天书。
崔永元:你算是专业的古琴演奏者吗?
葛勇:我是民间的。
崔永元:以前是做什么的?
葛勇:以前我的专业是厨师,但是后来没学这个专业了。
崔永元:厨师和古琴可差得太远了。
葛勇:差得太远了,因为这跟我小时候有关系。我从小就非常喜欢中国的传统文化,像古琴,太极拳等等一些乐器,但是一直没接触到。后来我就遇到一个老师,就是现在很有名的老师,琴埙演奏家李嘉恩先生。没想到跟他聊天的过程当中知道他是一位古琴演奏家,当时就把我儿时的梦想给唤醒了。
崔永元:学了多少年?
葛勇:今年是第八个年头,还跟他学了埙。
崔永元:我听说你前两天得了一个奖。
葛勇:8月份,全国搞了一次首届古琴大赛。我是报了职业组,当时我们12个选手,进入决赛的选手没有一个拿到金奖的分数线,所以它金奖空缺,我和另外一个师兄,算是师兄,并列拿到这个银奖。
崔永元:应该最高奖了。
崔永元:我听到一种说法,中国民乐,实际上我们知道的很多中国的民族乐器根本不是中国的。但是古琴好像是。
葛勇:其余的乐器我没有太研究过,但是古琴它是纯粹的中国的古老弹琴乐器,是所有弦乐器的始祖。从传说的记载来看,有五千多年的历史。它的音色非常苍劲古朴,深邃悠远,它集中表现了我们儒家的重镇平和,道家的天人合一,乃至佛家的超凡脱俗等思想。正是由于这些庞大的文化,集中在古琴的乐器身上,赋予了古琴非常丰厚的文化内涵,所以它才有这样的资历,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人类口述非物质文化遗产。
崔永元:你刚才说话的时候我有点儿走神,我东看西看突然发现你的指甲。像女孩的指甲。
葛勇:古琴不像琵琶等民乐,它要求尽量用自己的真指甲去演奏,我这个中指是假的,其他两个指涂着指甲油。为什么要这样?这是加大了指甲的硬度不会让它断,万一我们演出的时候指甲怎么断了怎么办。这个是应急的方法。
崔永元:这算你的发明吧。
葛勇:好多人也知道,只不过弹古琴的人是早先发现的。
崔永元:这算不算你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展。
葛勇:不算,这肯定不算。这只不过是一个小聪明,偶尔发现的一个方法。
崔永元:你怎么看待双胞胎孩子学茶艺表演?
葛勇:我觉得是很好的一件事情,刚才小弟弟说,对他以后学习各方面都有一定提高。小孩启蒙教育的时候,学习中国的传统文化,对以后从事各项艺术也好,读书也好,做人也好,都能起到一定很好的启蒙作用。
崔永元:你怎么看待大学生不务正业,天天研究《红楼梦》。
葛勇:这不存在吧。这些东西就像刚才王颖所说的,不一定要大家都去研究它,也不是任何人都喜欢贾宝玉,但是你必须要知道。这是属于中国的东西,是中国老祖先为我们留下来的东西,我们不能,就像去听周杰伦的东西,或听一些大明星唱的流行歌曲,而忽略了我们的传统文化,最起码要知道。
崔永元:流行歌曲也可以听。
葛勇:肯定是可以听,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的观点。
崔永元:现在你现场为我们表演一段古琴曲你介意吗?
葛勇: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