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董倩 嘉宾：王瑶 本期编导：马颖
［视窗·外景］
［短片解说词］
这是一幅拍摄于22年前的摄影作品，在今天看来，这张照片不知是否会显得稍稍有些普通。可是1982年那个新的学期所带给孩子们的快乐与期待，却真的从照片里，从孩子们的背影里荡漾开来。在当时凤毛麟角的新闻图片评选中，这张照片荣获了一等奖。而它的作者，是一个名叫王瑶的、11岁的孩子。很难说是生命的归属还是后来的选择孕育成就了一个天才的摄影家。从5岁开始学习摄影，直到2000年以《60岁舞蹈家重返舞台》而获得世界新闻摄影的“荷赛”大奖，王瑶总会说，其实她学所有的东西，都会比别人慢上半拍儿。
［栏目·内景］
主持人：你好，王瑶。我们还是得从你得“荷赛”奖说起，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几年了，我就一直在想这样的一个问题，作为一个国家级通讯社的这样的一个记者，我想从我的角度想，可能我觉得你拥有的更多的便利，应当是采访一些重大的新闻时事。
王 瑶：对 。
主持人：我们知道你选的是陈爱莲六十岁重返舞台这件事，为什么你会选择这件事去参赛？
王 瑶：这是一个说来话长的一个故事吧。当时我在《北京晚报》看到一条很小的，豆腐块大小的文字消息，就是说六十岁的舞蹈家陈爱莲要重返舞台，要出演十六岁的林黛玉。我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这是一个好新闻；而且第二反应就是，它是适合用图片表现的，好的图片故事。
［视窗·外景］
［短片解说词］
已经在中国新闻社做了8年记者的王瑶，凭着本能的职业敏感，找到了正在排练的舞蹈家陈爱莲。然而，忙于排练和各种事务的陈爱莲对王瑶和众多前来采访的记者，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热情与配合。
［栏目·内景］
主持人：是本能的分辨是吧？
王 瑶：对，是当时一个本能的反应。只是我有约法三章，首先第一章就是你不要影响我的所有的正常的生活和排练，就是你可以抓拍，你不要摆拍我。我说没问题，这不是我的工作方式，我的工作方式也是在不干涉你的状况下去工作的；第二点，我说我也有一个要求，我能不能住到你的舞蹈学校。
主持人：这不是本身破坏了第一点
王 瑶：她不是说：不要影响她的工作和生活，但是住在她的舞蹈学校并不影响她，观察她日常生活的。
主持人：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视窗·外景］
［短片解说词］
此时，刚刚成为新娘的王瑶，利用婚假拍摄了题为《中国舞坛常青树陈爱莲》的系列照片。影响甚深的《南方周末》用一个整版的篇幅发表了这组图片故事。这之后，王瑶被中国新闻社派到香港分社做常驻记者。按照常规，王瑶对陈爱莲的采访算是已经结束了。然而，一个看似偶然的机缘，又一次让她们的舞台艺术和摄影艺术连在了一起。这一年，也就是1999年，王瑶入选并前往荷兰举办的世界新闻摄影乔普·斯瓦特大师学习深造。
［栏目·内景］
主持人：那你的摄影作品 ，你的照片是伴随着你对她的这种理解而渐渐……
王 瑶：对，我有两次集中采访她的经历。第一次，就是刚才我跟你谈到的，就是她允许我住在她的舞蹈学校，是用我的婚假在那里观察了一个星期，也拍摄了一个星期。
主持人：收获大不大？
王 瑶：还可以，不是非常好，但是还可以。而且那组片子呢，当时发在《南方周末》，一个整版的图片故事，发表的时候叫《中国舞坛常青树陈爱莲》。其实按我以往的采访经历，应该对这个人物采访告一个段落，那么我也没有再想着继续去采访她，而且我也没有这个机会，因为中国新闻社把我派到香港，去做常驻的记者，新闻摄影大师班，当时要求每个入选的学生，每人要交一个暑期作业，是一个很抽象的题目，翻译成中文以后是力量的力，英文的“POUL”，凭我自己的感受也好，凭我自身当时时间上的客观条件也好，我还是想继续拍陈爱莲。
主持人：为什么会想到她呢？
王 瑶：因为我觉得我第一次跟陈爱莲接触的时候，我就感受比较深，我觉得陈爱莲身上有一种内在的力量。她看上去很瘦弱、很弱小，但是她内在的力量其实很强大。我觉得一个人身上爆发出来的这种力量，可以很感人。
主持人：但恰恰我对摄影一窍不通，但是依我本能的感觉，就是从一个视觉上看上去比较弱小的人身上，怎么爆发出这种所谓的力，可能用是摄影镜头不是那么好表现的。
王 瑶：确实不是非常容易表现的，而且我面临的是，不光让中国的读者感受到，还要让国外的读者感受到。
主持人：那就更难了？
王 瑶：对，这是一个挑战，我们是像老朋友一样的在小旅馆里见面的。
主持人：你有没有提出过进一步的要求，比如说能够跟她更近一些，甚至溶入到她的生活中去。
王 瑶：我跟她提出的要求是，我们能不能住在一个房间里？
主持人：她同意没有？
王 瑶：她同意了。她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在一个房间。我说那好，我打地铺好了。
［视窗·外景］
［短片解说词］
也许正是这种来自不同的，甚至是特殊的观察角度，让王瑶对陈爱莲有了很多跟上一次不同的感受。
［栏目·内景］
主持人：就是这种近距离的接触和拍摄有没有使你对她产生一种，跟第一次拍摄的时候 ，不一样的感觉？
王 瑶：我觉得有很多不一样的东西，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比如说我第一次开始接触陈爱莲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她，虽然看上去很弱 ，但实际上很强；但当第二次的时候，我就觉得实际上她内心很脆弱。
主持人：那怎么表现你所谓的力呢？你第一次最起码在这个弱小的人，身上还发现了一股力，第二次你再对她有更深地了解的时候，你却发现这种力量，似乎已经变成内心的脆弱了，那怎么表现你的主题呢？
王 瑶：我觉得正是她内心的脆弱和她表现行为的这种坚强，给人一种力的感觉，比如说我们在深圳的时候，住在一个房间，那是她到南方的第一场巡演，当时陈爱莲在房间里一只接一只地抽烟，也就是你可以看到有一张照片……
主持人：是在深圳的高楼大厦的背景前？
王 瑶：对，她在抽烟的一个剪影，当时陈爱莲给我感受，就是心情非常的沉重。我为什么用个剪影呢？我觉得这张照片给人的感受也是这样一种，当时跟我个人的感受是一样的，就是她很沉重，而且这种沉重来自于，就像她当时跟我讲述的，她说：我不知道在中国，这样一个现代化的都市里面，大家都在追求一种现代化的生活，大家以能够欣赏现代的西方的艺术为一种时尚的人，这么一个很时尚的城市里面，有多少人还能够欣赏中国的古典舞剧？还能够记住我这样一个六十岁的中国的老演员？还能够真正地看懂我所要表现的东西？
［视窗·外景］
［短片解说词］
60岁舞蹈家内心的隐痛和困顿的灵魂，是否真正触动了摄影家的心弦，我们不甚清楚。但从这些大量选择逆光、侧逆光和孤独的主体关系的照片里，我们似乎轻微地感受到了摄影家与舞蹈家的一种默契、一种通灵。这些看似没有黄金比例分割甚至不太讲究透视关系的拍摄，也似乎更能让我们感受到了空间的压迫感以及摄影语汇的尊严与不妥协。
［栏目·内景］
主持人：对我们外行来说，就很难了解，就作为一个摄影师，他在创作的时候，就像你和陈爱莲，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你是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在创作？是手不离照相机，永远在咔哒咔哒那么照？还是说经过你的选择之后再进行？
王 瑶：就像你刚才说的，也许这个遗憾就来自于当时的考虑。我觉得不光是手不离照相机，实际上我的眼睛、我的大脑从来没有离开过陈爱莲。我跟陈爱莲的接触当中，有很多这样的矛盾。比如说在她抽烟的时候；比如说在她哭的时候；在她发怒的时候,每次拍 一开始她都会像弹簧一样弹起来,然后对我有很强烈的反应.就是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好像是像我的敌人一样,因为当时大家对她的褒贬是不一样的.她说你好像是在给贬我的人，提供材料或者炮弹。
［视窗·外景］
［短片解说词］
恰好是新世纪的一个早晨，睡梦中的王瑶被同事的电话叫醒。此时，同事向她传达的，还是非官方的但却是确切的消息——王瑶以《六十岁舞蹈家重返舞台》的组照获得了第43届世界新闻摄影比赛艺术类金奖，这是首位获得该奖项的中国女记者。
［栏目·内景］
主持人：当这组照片得了当年的国际摄影比赛艺术类一等奖的时候，你当时的反应是什么？
王 瑶：人一下子就哭了。
主持人：为什么会哭呢？
王 瑶：因为我觉得我第一是哭了，第二是给我父亲打电话，因为我觉得得“荷赛”奖，至少是他的一个梦想，然后我实现了，我很惊讶。
主持人：为什么？
王 瑶：一个是我可能在心目当中，觉得这个比赛挺高的，太远；还有一个可能是自己个人的本身的原因。就是以前虽然我得过一些奖，但是很多都不是自己主动一定要得到它，好像我觉得对于我，照片拍出来了，就是完成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主持人：这次为什么要去参赛？
王 瑶：这次我想更多的可能是他们的鼓励吧。
主持人：评委给你的这组作品的评价是什么？
王 瑶：他们评选的时候我不知道，到我去领奖，去荷兰领奖的时候，评委们说你是用一个美丽的语言，拍摄了一组美丽的故事，表现了一个美丽的东方女性。
［视窗·外景］
［短片解说词］
没有舞台上的华美与光鲜，王瑶镜头下的反差，倒是让舞蹈家和摄影家，让舞蹈艺术和摄影艺术碰撞出了如此矛盾而和谐的火花。
［栏目·内景］
主持人：我看过一个评论，就是说在世界拍照片的摄影师的整个业界，像“荷赛”奖它的分量决不亚于奥斯卡，对于世界这些电影演员们的分量，你得到这么大一个奖项之后，你觉得到底对你有没有影响？
王 瑶：我觉得影响是肯定有，但是对于我来讲，得奖并不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如果我还停留在这个上面的话，我觉得自己就肯定，永远都不可能有再多的发展。
主持人：在此之后你对你拍摄对象关注的角度，比如说你关注什么样的人，在这之后有没有发生变化？比如说在这个摄影集里面，我们看到有一组照片是你拍摄，裘盛荣儿子裘二鸣的这一组照片，拍摄在你得奖之前？还是在得奖之后？
王 瑶：在得奖之前，得奖之前。
主持人：我们再可以联系到这组照片，你拍摄陈爱莲也好，拍摄裘二鸣也好，虽然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从照片里多多少少给人一种感觉，有一些共通的东西在里面。我记得法国的一个摄影家叫爱德华·巴他说过，摄影对于他来讲是一种狩猎；摄影对于我 ，我觉得从来没有这种感受。因为狩猎就像一个猎人去打一个猎物，他有一种侵犯性，有一种索取，但是我没有。我从来不想索取什么，也从来不想把自己的什么东西，硬加给别人什么，我觉得对于我是一种寻觅，一种发现。我想对于每一个摄影师来说，他都有一个过滤，比如说：什么人可以进入到我的摄影机里面，什么人我不去选择，对你来说这个选择标准是什么？
王 瑶：我觉得我没有刻意地去选择什么，可能是某一种东西一下子激发了我内心的一种感动，那么我产生了一种很莫名的激情，想去走进他的生活，想去看他，也许这些人跟我本人，有一些很相通的东西在里面。实际上我觉得照片，不光是一个窗口，它是一面镜子，它不光是在展示被摄者，也在展示我个人。那就说我在采访拍摄当中，很可能在拍别人，但同时我有一种感觉，我是在自拍。
［视窗·外景］
［短片解说词］
有人说，天才的镜头里永远都有心灵，而心灵的判读方式也许各有不同。翻开王瑶这本叫做《中国故事》的摄影集，我们看到更多的，是这位摄影家对人的关注抑或是对人性的关注。这是王瑶在早些时候所拍摄的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裘盛戎先生的儿子裘二鸣的图片故事。读者能触摸到的，是他对生命的无言诠释。王瑶说，在裘二鸣的身上，她看到了自己。
［栏目·内景］
主持人：如果你说在有些时候，你拍摄别人更多的时候是拍摄自己的话，那么裘二鸣和你又有什么共同之处呢？
王 瑶：我觉得裘二鸣他是一个，他身上有很多矛盾的东西。比如他出身在一个名门之家，但是他无缘这项艺术；尽管他很热爱它，尽管他遗传了他父亲的外表，但是非常不幸的是，生活对他的挑战，使他从小就不可能在这个艺术上有什么发展，因为他是一个聋哑人，他在不断地挣扎，实际上他的内心是在呐喊。
主持人：那你形容他身上所具备的一切特性，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 瑶：我觉得实际上每个人都是很矛盾的，我觉得我也有很矛盾的地方在里面，那我很理解裘二鸣的处境，是因为当时我拍他的时候，我觉得有一种隐隐地感觉在里面，我觉得他在生活当中的那种挣扎 ，那种奋斗和对自己所追求的美好东西的渴望，在我的身上也有。
［视窗·外景］
［短片解说词］
我们感受到的是原本也许是高高在上耀眼的明星，在不济的命运和挫折面前，却显得斑斑剥剥，时空错愕。
［栏目·内景］
王 瑶：我有一种当时眼泪在眼圈里面转的感觉。
主持人：这些感触会反映到你的作品中去吗？
王 瑶：对，我觉得是，它是有意无意地再反映到作品当中去的，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主持人：也许一名摄影师他所创作的每一幅作品，都多多少少是跟他自己的性格是有些联系的，不一定每一幅，比如说：有的新闻摄影、报道摄影，它是一种纯客观的记录，但是让我感动的，我都是融入了自己的感情在里面。我们就拿你的这一本影集来说，从里面我们似乎并没有看到，任何一幅时政的报道，我不知道在你日常的创作中，像这样的创作占到多大的比例？
王 瑶：这实际上是很小的一个比例，画册里面的这些照片，基本上都是用我的业余时间拍的。
主持人：怎么理解你对这两种不一样的？
王 瑶：我觉得可以这么说，在拍这些照片的时候，我觉得不光是一扇快门的启动，它是同时启动了三重门。一重门来自于他们，就是他们的心灵之门是向我敞开的；那么还有一重门是快门；那到这儿的时候，是我自己的心灵之门，我自己的心灵之门在那一个瞬间，也是完全敞开的；当这三道门，在同一个瞬间敞开的时候，我得到了这一个画面。
主持人：就像这样你说的，这三道门同时敞开，恐怕对于摄影记者来说，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王 瑶：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是我是付出了很多努力的、很多的时间在里面的。
［视窗·外景］
［短片解说词］
相对于技术层面而言，摄影家心灵之门的敞开，可能要缘于其自身的情感空间。在王瑶的镜头下，即便象陈爱莲、裘二鸣这样的人物，她也还是拍出了苍凉与困顿；而相反，她所呈现的小人物和普通人，却透着一种至纯的快乐与和谐。这是故宫跟前儿的小鱼贩，这是皇城根儿下的一对亲密的恋人，这是紫禁城里走过的一代又一代的北京人。散散漫漫的群像中闪烁着的，尽是普通人的光辉和民生状态中不俗的亮点。
［栏目·内景］
主持人：而且给人的感觉，看完这本画册之后，你似乎更愿意像社会上所谓的小人物，敞开你自己内心的大门。
王 瑶：对，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小人物。我觉得我在拍摄他们的时候，会有一种很强烈的共鸣，而且很容易去理解他们，也很容易去走进他们的生活。我觉得实际上小人物和身边日常生活的细微的变化，对我来说更有吸引力，就像自己在演绎他们的人生一样。比如说我看到裘二鸣在台上像演双簧一样的，一边放着他父亲当年的唱腔，他一边在台前摆各种各样的动作，而且他摆动作是因为他听不到，还要侧着眼睛看台口，台口是有一个人在那做动作，他跟着人家做。比如说人家踢腿的时候，他也要赶快踢腿，那么我觉得到底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他怎么获得走上舞台的一种权利，因为他本身是被剥夺了这样一个权利的人，那么他怎么获得这样一个权利的？陈爱莲也是这样，随着我不断地走入陈爱莲的生活，我发现她有那么多矛盾的东西，我感觉她的内心是很孤独的。我希望看到深层的东西，我希望看到真实的东西，我想告诉有一种愿望，不光是我自己看，我想告诉更多的人。
［视窗·外景］
［短片解说词］
“想告诉更多人”的愿望，也许是王瑶在追求对生活状态的捕捉中，去发现暗合自己内心深处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因此，有人说，记者王瑶的作品与其说是纪实的现实的，还不如说是真实与虚幻相结合的，她以甚至另类的手法凝固了的影像，我们是否可以看作是她丰富内心世界的物化表现呢？王瑶说她庆幸自己拥有摄影记者这样的职业。
［栏目·内景］
主持人：我记得你曾经在接受一次采访的时候说，摄影记者是你认为最好的一份职业，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王 瑶：我真的很幸运，就是我通过这样一个职业，获得了一个看的权力，获得了一个走进人的生活的权力。而且每一次看，每一次发现，不管是看人世间的这种世态炎凉也好，看这种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也好，看成功者、看失败者、看奋斗者和这些正在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向前走的这些人的艰苦的背影也好，不管是怎么样，我觉得我获得了一般人不能够获得的这样一种权力，是这个职业赋予我的。
主持人：你的职业使你拿到你的摄影机的时候，可能比我们多了一份仔细观察别人生活的权力。
王 瑶：对，且我觉得每一次采访、每一次拍摄，都是一种，我觉得可以说像在读一本书，那么每一次这些活生生的书读过之后，我的人生就可能不是短短的几十年了，我的人生已经变成很多人的人生的阅历。而且我觉得，的确他们教会我很多东西，我觉得摄影确实可以摄人心魄，因为它可以把世间的所有有灵魂的东西为它显像，为它定影。
主持人：摄影实际上是在留住历史，他有没有存在看得懂，看不懂这张照片，比如说你拍的陈爱莲这一组照片，那么懂得她的人，也许会懂；那么根本不认识这个人的话，也许他就不会懂，会不会存在这种情况？
王 瑶：会存在，而且我觉得每一张照片，一百个人解读他，会有一百个人的不同的答案。对于一个同样的拍摄对象也是这样，如果是一百个摄影家，会有一百个拍摄方式，那么我觉得摄影语言之所以丰富，之所以有魅力，也是在于不同的摄影人。在拍摄过程中，用他的对这个事物的不同的理解和他的这种方式，去签上自己的名字。作为一个摄影记者最大的乐趣，第一是看到影像的那一刻……
主持人：那是什么感觉呢？当洗影液里面洗出来，你拍摄的东西，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王 瑶：我们现在都用数码相机了，这个过程会缩短很多，但以前当在暗房里的时候，会有一种很神圣的感觉。比如说有一个摄影家，他把暗房比作为摄影师的子宫，它在这个黑暗当中在孕育很多东西，甚至在孕育一个摄影家。那么我觉得作为一个摄影师，他之所以离不开这样一个行当，他能够感受到的这种幸福。第一是从看到影像的那一刻开始的；第二我觉得对于我来说，是别人看到影像的那一刻。
［视窗·外景］
［短片解说词］
如果将王瑶这样的摄影家在影像中的生命成长放到一个凝固的取景框中，似乎多少带了一些宗教般的仪式感。2001年，王瑶前去美国芝加哥艺术学院访问学者。这期间，王瑶不仅拍摄了大量的照片，并且还将这些图片以个人影展的方式在美国和巴西展出。
［栏目·内景］
主持人：刚才我们说到这儿，一直是在说你在国内的一些创作经历，我就不知道你作为一个中国的摄影师，当你到了国外之后，你是怎么发掘这个社会？这个社会毕竟不管你是出生、生长还是受教育都是在这里，一旦到了另外一个社会，完全不同的社会，这种文化上的隔膜，各方面的差距，那你怎么看待这个陌生的社会？比如说你刚才讲到，你曾经在美国生活过一年，这一年你的创作，你关注的视点，关注的东西有没有发生变化？
王 瑶：我觉得实际上在美国，我依然还是在关注普通人，还是在关注一些小人物。比如说我每天背着相机，在从家到学校的往返的途中，我会拍街上形形色色的人。
［视窗·外景］
［短片解说词］
王瑶所指的形形色色的人，事实上更集中于9·11之后美国的民生状态。9·11作为本世纪最为残酷的符号，几乎撞垮了人们对现代文明的信任。人的苍惶、迷茫以及相互间的扶持与依存，差不多成了王瑶在美国所拍摄的后9·11时代所有影像的主题。
［栏目·内景］
王 瑶：那么 9.11之后，美国人的生活状况是什么样子的？对于我很希望从这些普通人当中，从他们的、每天的在街头的言行当中去探寻。在纽约街头，我碰到一个乞丐，一个乞讨的人在街头，他失去双臂站在街头，他用萎缩的很短的两个手臂，夹着一个盒子然后向路人要钱。当时我从他身边过，我就问他，说我正在拍美国，我说想拍各种各样的人，我说你介意我拍照片吗？他说我不需要你拍照片，我说：那好，那我不拍。我说：那你需要什么？他说：我需要吃的，我饿。因为他没法拿着，然后我就用手拿着，他一点一点地把汉堡包吃下去。吃完以后他跟我说，他说小姐我觉得你很美，我能吻一下你的手吗？然后他就亲了一下我的手背，然后我就走了。当时我就觉得，从这些人身上也好，从这种短暂的，只是擦肩而过的这种接触也好，我不觉得这个国家是陌生的。这些人对我来说是陌生的，我觉得他们像我自己的兄弟姐妹一样，像我自己的家人一样，虽然我们那么不同的文化背景，有那么不同的人生的经历，但是在那一刻我们是一家人。
主持人：经历了这么多，有没有对自己下一步的很明确的打算？比如说在接下来的一个阶段里面，你要做什么？
王 瑶：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对生活规划得很清楚的这么一个人，很感性，但是我能够很肯定的一点，就是觉得可以说是，摄影对我来说就像呼吸，就是我呼完这口气，我一定要呼下一口气。我记得我五岁的时候，我爸爸帮我调好焦距以后，我按下的快门，那一张照片我印象非常深。如果我是很顺利地走完人生道路的话，我最后的一张照片，应该是让我的孩子帮我支好三角架。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很可能没有气力，去举那么沉的相机了，然后他帮我支好三角架以后，我轻轻地按下快门，然后拍下我最后一张照片。那么也就是说摄影会伴随着我一生，几乎是跟我一起出生，一起走完人生的旅程。
主持人：非常感谢!非常感谢!
王瑶
1992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
同年进入中国新闻社
10岁时，获1981年全国好新闻一等奖
2000年，获世界新闻摄影比赛金奖(荷赛奖)
2002年，获第五届范长江新闻奖
现任中国摄影家协会副主席
-- 给编辑写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