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水北调给中国带来文物忧患的同时,也给予中国考古界一次难得的抢救机会。这几成中国考古的一个宿命悖论:只有大工程才有大机遇。同时,另一个难以回避的问题是:时间紧迫、资金紧缺等本可以善筹解决的问题能否在今后的类似工程中得以避免?
国际先驱导报特约记者凌飞语报道 在汽车进入湖北省丹江口水库库区的郧县时,车上的人们都会看到一副标语:“恐龙的故乡 人类发祥地”。而在离这幅标语不远的地方,另一幅醒目的标语则写道:“让北京人喝上清甜的丹江水”。
这两幅标语体现的困境在于,在南水北调这样重大工程开工之际,中国的历史和今天又再一次发生了碰撞。
“南水北调确实有许多好处,但是我却觉得它是在中华文化的胸前拉了一条致命的口子。”一位年逾花甲的文物专家在一次文物保护会议上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模仿刀子在自己羸弱的身体上划过,在场的人看后无不印象深刻。
世界遗产之劫
位于湖北的丹江口水库是南水北调的中线水源,它的蓄水水位将在大坝建成后从最高157米提高到170米,这意味着丹江口库区内将有10000多平方公里的地区全部淹没在水下,而其中涉及到的文物保护点就有210处之多,其中甚至包括著名的世界文化遗产武当山遇真宫,大量珍贵文物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
大概很少有世界遗产经受过遇真宫这样的考验。2003年1月19日晚,武当山九宫之一、500多年历史的遇真宫发生火灾,其主殿被彻底焚毁。而现在这个已经残缺的宫殿又即将被水淹没。
据湖北省文物局官员称,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湖北文物规划组已提出三种方案,这其中包括,第一,将遇真宫原地架高,因为遇真宫的海拔和淹没后的水面高度差得不是太多;第二,将遇真宫一次性搬迁至其他地区;第三,在遇真宫外修建一道拦水坝,将其与库区隔离。
然而,这几种方案都在不同程度上有一些悬而未决的问题。据湖北省文物局南水北调办公室副主任王风竹介绍,原地架高或一次性搬迁都无异于重新修建,必须先将遇真宫拆除,对残块编号,再重组。工程中会出现不可避免的损伤,其原貌也将大打折扣,最重要的是,如果真对其进行迁建,它将是中国单体建筑搬迁规模最大的一项工程,估计资金将高达1个亿。而修建水坝的建议则将在排水上遇到很大的问题。
据报道,南水北调中线湖北段的文物调查报告早在去年2月份已经按审批程序上交给长江水利委员会,再由长江委转至水利部。10月他们又按要求送去了修正稿,但是这份报告迟迟没有回音。
湖北省武当山文物局副局长赵本新对记者坦言,要保证2008年北京人民喝上水,遇真宫在至今保护方案没有批下来的情况下,很难有时间对其进行拯救了。
遇真宫由于属于世界遗产,所以根据《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的约定,一切改变遇真宫现状的做法都须由世界文化遗产中国委员会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遗产委员会认同,才可实施。而如果将来由于时间不够,保护不力,那么中国的国际声誉也将遭到破坏。
京杭运河连文物都不是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的王讯教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认为,东线的文物保护在南水北调的任务中最为繁重。而由于南水北调的干渠将有一部分需要依托京杭运河的古河道,所以京杭运河这个在中国历史上与万里长城齐名的河流将面临拓宽,这中间将涉及到大量文物的保护。
但是,由于京杭运河至今仍未享受文物待遇,所以用一位文物专家的话来说,就是要保护也“师出无名”。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也认为,保护大运河,首先亟需确定大运河作为人类文化遗产的特质与地位。早在2003年的全国政协十届二次会议上,作为全国政协委员的单霁翔就提交了有关重视大运河文化遗产保护的意见建议。在去年第28届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期间,单霁翔又透露了大运河酝酿申报世界遗产的消息。但是,这些东西至今都没有下文。
从春秋始,中国的东部就是华夏文明兴隆所在。自宋以后,这里更是中国最富庶之地,光是乾隆多次下江南就在南水北调的东线地区留下了众多的历史文物、遗址。
但是,在南水北调东线工程刚刚开始不久的时间内,已经有多处遗址遭到破坏。据南京博物院考古研究所的田名利副研究员介绍,被毁坏的遗址包括了高邮三垛镇的清代建筑、高邮临西唐宋遗址和邳州刘集汉至隋唐遗址等几处大型遗址。
田名利说,三垛镇临河的5幢清代建筑是市级文保单位,若要拆除要严格按照画图、测量、造像等程序,一砖一木都要编号,再异地复建,但是在拓宽河道时古建筑遭到“野蛮拆除”,他们到现场调查时发现现场只剩下残破的木构件、瓦当和青砖,一些精美的雕花木构件只是用电线简单捆扎堆放在当地房管所里,不少文物已经流失。1.2万平方米临西遗址大部分被推土机推平了,棺材板、尸骨和破碎的陶器散落在地面,古井被齐地铲断,文物遭到当地百姓的哄抢和盗掘,考古人员在村民家中发现了11层的瓷宝塔和完整无缺的宋代瓷碗等珍贵文物。10万平方米的刘集遗址已被毁掉了1/3,一场大雨把陶器和瓷器的碎片冲得遍地都是,在考古人员强烈要求下工程才暂停施工。他说,这种施工局面引起了当地群众的抢掘,盗墓贼和文物贩子也跟踪而来,文物安全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