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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家长们
“五街帮”少年的家长们,或者离异,或者外出经商,很多孩子由爷爷奶奶隔代抚养。那些四处流连的孩子,让忙碌的家长们不明所以,“究竟是什么让我们的孩子鬼迷心窍了?”
“五街帮”的孩子们,究竟有怎样的成长经历?
随警记者小罗和孩子们聊天,他总是以这样的问话开头:说说你和家里人的关系吧。这句话常常使孩子们的气焰隐退,泪水涨起。
“我恨我父亲。”“西瓜”说。他还不到18岁,却是团伙骨干,也是惟一一个来自首的孩子。“我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婚了。过了两年爸爸娶了第二个老婆,没多久生了个女儿。过了几年,爸爸又离婚了,娶了第三个老婆。我很快又多了个弟弟。以后他们就不管我了。”
“西瓜”一直和奶奶住,上初一的时候他就开始经常晚上不回家,“在外面通宵打电子游戏或到同学家过夜。奶奶拿我没办法。”
而温兴把他多次强奸的原因归结为心理的极度空虚和对母亲的报复。15岁时他最爱的母亲离婚后离开他,然后他辍学,生活就此滑向了深渊。“同学之间吵架时,他们都骂我是没娘的种。”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抽泣起来。
“我经常夜不归宿,没有生活费了就去盗窃,被判了8个月。等我放出来,妈妈终于来看我了,她给了我500块钱,让我借点钱买辆摩托车做生意。我开了两天就因为没有牌照被扣了。”温兴对母亲走时的那句话记得更清楚,“她说她已经成了新家又生了个儿子。”
随后几天,记者根据警方提供的线索,在苍南一路寻访那些家长们的踪迹。
在盘山公路上行驶了1个半小时后到达审讯笔录上登记的黑友户址所在地马站镇,却发现镇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振兴东路”,惟一可以肯定的是黑友使用的是假身份证。直到案发,他的家人始终没有出现。
16岁的王斌的父母从偏远的农村到城里来打工两年了,现在开了一家铝合金店。记者到达的时候他们正准备关上店门出发,“天下着雨生意冷清,我们一家人下午都要去教堂为王斌祷告。”在温州生意人中,随着财富的增加,这几年基督教徒也日益增加。
王斌的父亲对孩子在外面究竟做了什么并不清楚,“他这半年白天都是在店里干活,晚上跟他们一起出去过几次,回来就像丢了魂一样。”
“我的孩子不是坏人,你去看他的手,磨的都是老茧,那是劳动的手。”王斌的母亲抹着眼泪说。
17岁的周盛的家在非常偏僻的巷子里,简易房,木板门上没有门牌号,85岁的爷爷和70多岁的奶奶颤巍巍地走出来。屋子里光线很暗,积满灰尘和杂物,有一台新的电脑很醒目,“他喜欢打电子游戏,我们怕他出去学坏,就把女儿给的看病的钱全拿出来,给他买了一台电脑,他安静了几天,又溜出去了。”爷爷说。
“我眼睛是瞎的,一会儿还听见他的动静,一会儿就没声了。”满头白发的爷爷生气地用拐杖捣着地。
周盛3岁的时候,父亲去山西煤矿打工被炸死了,母亲随后改嫁,他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在水头那边乡下读小学,很听话。搬到这县城里读初中后,就迷上了电子游戏。”
爷爷奶奶有一段时间生病住院,这个黑乎乎的屋子就成了团伙成员集中的据点之一。“这个孩子是出去学坏了,以前没见他闹过什么事。”隔壁邻居说。
邻居回忆起几个月前偶然看到的一幕仍觉得不可思议———周盛和一个男青年一起坐三轮车到了家门口,三轮车夫要钱,两人不给,双方争执起来,周盛用木棒猛打车夫的背部,另一个男青年顺手去周盛家取了一把西瓜刀出来,朝车夫的背上和头部砍去,气势汹汹。
记者了解到,那个男青年叫陈虎,当兵回来在卢立清开的托运部打工,一个月后卷入了团伙。他的母亲开了一个十几平米的小吃店,她至今不知道孩子为什么被抓,见到记者,她的第一反应是“我的孩子很听话的,从来不干坏事”。
“我本来让他就在店里干活,他觉得干这个活没面子,让他爸给他找工作。出事前一天,他向他爸要2000块钱说是去找工作,他爸没同意就吵了一架。”
陈虎出事前一天晚上没有回家,第二天他的同学打电话告诉她陈虎被抓了,这位母亲当时就晕倒了。
16岁的张志和陈虎的家相距不远,被抓的原因相同:打架斗殴。张志念到初二时辍学了。“当时学校怕我的儿子成绩差影响总分,让他初三回家等着拿毕业证,人家都上学,他在家呆着,没地方去。这怎么行?”
张志父亲是泥水工,白天东奔西跑,母亲做生意,也不着家。张志父亲去找校长、找教育局评理,让孩子继续读书,可初三刚开学,张志就因为不听话被当班主任的男老师揍了一顿。“嘴角出血,脸也打肿了。后来他好像变了个人,动不动就变得暴躁,大发脾气,就想出去玩。”父亲说。
11岁的妹妹突然插话说:“哥哥是和‘黑社会’混在一起了。”她皱着眉头又说,“爸爸给他买电脑,买自行车,还买手机,他还是要出去跟他们在一起。”
“到了初中,读书成绩差的,老师就看不起,我们小学生成绩差老师会对他更用心。”妹妹接着又冒出一句来———“初中里坏同学好多!我有一次路过听见一个高个子的人对一个小个子的说,你拿50块钱来,不给打死你。我吓得赶快逃了。”
张志的父亲很担心儿子出来后学校还能不能收,几个月前,他刚刚交了5000元“买分钱”让张志继续读另一个学校的高中,学费刚交人就被抓了。
记者寻访的过程中,极富戏剧性的是找到刘洋的家。遍寻苍南的街道不见,最后发现,距关押刘洋的看守所几门之隔处,竟然就是他的家。
“那天晚上我在家门口一直守到深夜12点,警察押着一群年轻人过来,我一眼看到了我的儿子,他就这么从家门口经过,再走几步,进了看守所。他回过头来望着我,我看出来他是真的后悔了。”刘洋的母亲想起那一幕格外揪心。
刘洋从初一开始就和黑友混在了一起。“个子长得比他父亲还高,他父亲每天中午骑着摩托车去接他回家吃饭,只要晚10分钟,就被那伙人接走了。”母亲说。
还没上完初中,父母怕他在灵溪又跟这些人混在一起,就把他送到郑州去上武校,“不管他学什么,越远越好。”结果他暑假一回来就不愿意再走了。“我们很奇怪,究竟是什么让我们的孩子鬼迷心窍了?”
“我实在没办法了,放下面子去请那个16岁的黑友吃饭,求他放过刘洋,后来托人打听知道后面还有个卢老大,我也请他吃饭,说我们的孩子还要读书,怎么求也没用,他还不承认!”直到事发,刘洋的父母才知道自己的孩子从15岁起就多次光顾“那种”(指色情场所)地方。“最没想到的是他春节拿了我们给的压岁钱就去发廊找小姐。”父亲说。
“我儿子是跟着他们学坏了,偷东西被抓起来,取保候审回到家里,我用那么粗的铁链把他锁在家里的窗边,锁了两次都让他想办法跑掉了。”父亲无奈地说。
刘洋最近的那次逃跑,是趁母亲在楼上看电视入了迷的时候,他打电话叫来了同学,两个人把铁链从铁窗上使劲解开,迅速溜出去,然后在街上找了把锯子锯开了铁链。
“有时候半夜里,那伙人到家门口悄悄把他叫出去,还是对的暗号。我们跑出去满大街地找他,几乎找遍了所有的网吧和歌厅,都看不到他的影子。”母亲说。
刘洋母亲的目光落在家里曾经用铁链拴住刘洋的铁窗上,现在她终于清楚地知道儿子回来了,就在不远处另一扇铁窗旁。
(文中涉及未成年人均为化名)
转自搜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