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讯
前日晚至昨日下午，北京市朝阳区晨光家园小区215号楼，一名杜姓中年男子向妻子砍了8刀，将女儿从18层踹下，之后爬到17层阳台放空调的凉台处，于昨日13时40分许坠楼。该名男子及其女儿均身亡，其妻子受伤。
据这名男子的妻子张某介绍，除夕夜，杜某将她和女儿反锁在屋内，用菜刀砍其头部，并逼女儿坐上窗台，让女儿跳楼，随即又用脚将女儿踹下去。
趁此时机，张某打开房门，叫开了对门邻居的门。邻居报警，民警于昨日零时多赶到现场，却不见了杜某的踪影。为了找到杜所处的位置，警察几乎搜遍了整栋楼才发现，杜某站在17层的凉台上。
据17层许姓住户讲，除夕夜突然接到物业的电话，通知他立即赶回家中。他回家后发现，楼上邻居杜某站在他家凉台上，声称要跳楼。
杜某随时都有可能跳下来或者掉下来。现场民警随即展开营救。一队警察守在17层一住户内，近距离跟杜某对话，缓解他的情绪；一队警察一直站在寒风中，守在楼下，凌晨3时多，消防员紧急搬来救生气垫，气垫一直放在正对杜某所站凉台的位置。
昨日下午1时40分，杜某坠楼，正好落在了气垫上。昨日下午，朝阳医院医生证实，杜某因抢救无效死亡。
另据了解，杜某的女儿当场身亡，杜的妻子目前正在武警北京总队医院接受治疗，暂无生命危险。
线索提供：马先生王先生
报料奖金：1000元（每人500元）
■事件进程
坠楼男子拒绝绳索救助
17楼坠落时被空调外挂机挡了一下，被送往医院后拒绝接受治疗
215号楼19层和17层的多名住户证实，昨日零时，1804号传出打斗声，约半小时后，一名电梯女值班员闻声前往查看，看见一名头部多处被砍伤的妇女从该房内逃出来。
此后，现场民警和保安在215楼东南角的地面看到，一名小女孩躺在地上，身下有血迹，当999急救人员赶至时，确认该女孩已经死亡。据居民指认，死亡女孩是杜的女儿，今年15岁，在附近的八里庄某中学上初中。
向屋里人要夹克穿
接到报警的民警在17层1704房间窗台外置放空调的凉台上发现了杜某，凉台长约1米、宽0.5米。
“他可能是用床单一端捆在18层，然后顺着另一头溜到17层的。”1704房住户许大爷分析说，杜某的家在18层4号，距他家相距约有3.5米高，中间无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记者也在现场看到，凉台正下方地面上有张床单。
昨日上午，民警不停地劝说杜某。一名保安说，杜某间向屋里人要了一件皮夹克。气象预报显示，昨天北京白天最高气温-1.8℃，风力最大5级。
不理会伸过来的绳子
11时20分，有人从1704屋内伸出一条救生绳子到杜所待的凉台上，随后，屋内人几次朝杜举着绳子，杜没有理会。一个小时后，屋内有人把绳子收回屋内。
12时52分，杜倾身趴在窗玻璃上，杜某扒着窗框脸趴在朝南的窗口，隔着玻璃向里面张望。
13时23分，屋里人再次打开窗子，其后十几分钟内，窗子先后被打开三次。
13时28分，窗子再次打开，一位40岁左右、穿着褐色上衣的短发妇女探出头来，大声说，“你给我过来。”杜某跟这名中年妇女比画着说话，并大声喊“把窗子关上”。随后窗子被这名中年妇女猛地关了一下，留下一个缝隙，杜某伸手把窗子的缝隙关紧。
两分钟后，窗子被再次打开，中年妇女仍大声朝杜某喊叫，并伸出右臂拉住杜，两人拉扯了几下，杜某躲开这位中年妇女伸出的手臂。
在医院拒绝接受治疗
1时40分，杜某开始用手扒着朝东南窗子的一角，向东南方向移动，双腿叉开，一脚斜点在凉台上，一脚已经腾空。
“跳了！”随着围观者的惊呼，杜某已经快速坠落。坠落过程中，杜某被空调室外机碰了一下，随即掉落在气垫上。现场警方人员和医生立即将杜某抬到担架上，999急救车迅速将杜某送往医院。
“初步诊断，他的骨盆骨折，双腿大腿处都已无知觉，神志还比较清醒，有生命危险，但他本人不配合治疗。”朝阳医院急诊外科主治医生介绍，杜某曾拔掉输液管和导尿管，后在民警的劝说下，他的情绪有些稳定。
下午6时30分左右，朝阳医院急诊科医生表示，患者拒绝接受治疗，最后经抢救无效，于下午4时多死亡。
家属回忆
女儿喊“叫你最后一声爸”
杜某妻子回忆，丈夫曾让女儿去跳楼
“除夕晚上7点多，他将家门反锁，拉上所有的窗帘。在我的央求下，他才放女儿出去。“在武警北京总队医院五官科病床上，杜某的妻子张女士回忆事发时情景。
“女儿出去的这段时间，他把我拉到冰箱前，抽我嘴巴，还抓着我的头往墙上撞。”由于背部疼痛，张女士趴在床上继续讲述。
“女儿回来后，他把我们推进厨房，反锁厨房门后，从抽屉里拿出了菜刀。”张女士说，她和女儿随后回到了屋里，女儿要看电视也被拒绝。
“后来女儿接到了同学约她出去玩的电话，女儿只能哭着说不能出去，电话那头同学问她为什么哭，女儿说是正在看一部特感人的电视剧。他听到电话后抢走了女儿的手机，还说女儿编瞎话骗他。”
“他突然挥刀向我挥来。”张女士话锋突然一转：“我开始还不觉得疼，以为他拿刀背砍我，后来觉得头上、脸上全是热的，一摸是血。当时我还听到女儿的哭喊声。”说话的同时，张女士缠着纱布的手，模仿着砍人的动作。
“这时他突然扔下我，一把抓起床上的女儿，让她坐在窗台上，喊话让孩子跳下去。”张女士说，听到女儿喊了声“叫你最后一声爸！”然后看到女儿被丈夫一脚踢下了阳台。说到此处，病床旁心电图上所显示，张女士的血压和脉搏均有所增高，趴在床上的张女士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被褥里。
在平静了片刻后，张女士接着说，她挣扎着从地上爬到窗前，看到丈夫被挂在空调机的窗机上。“肯定是女儿坠楼前拉了她爸爸一把。”张女士分析。
“我看他挂在那里，就把窗户关上，然后爬着打开了卧室门，扭开了房门和防盗门，拍开对面邻居家的门。”张女士说，她向开门的大妈喊了声“大妈救救我，快打110！”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特写
一朵小花折断除夕夜
杜某之妻称祸起女儿发现杜某偷窃妻妹钻戒
每个人都会死亡，但死亡何时来临呢？———年仅15岁的女孩小雨（音）或许还没有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就被亲生父亲在大年三十的夜晚从18楼的窗台上踢了下去。
被踢向黑暗之前，女儿绝望地喊了一声：“我叫你最后一声爸爸！”
那正是除夕夜。伴着一阵紧似一阵的寒风，15岁的小雨消逝在黑暗中。
小区居民熟悉小雨父母的争吵声
小雨的妈妈张女士介绍说，她的丈夫杜某38岁，无业，人称“老七”，原住朝阳门外，三年前因拆迁搬至晨光家园居住。
张女士说，杜某一直没有工作，还赌博，实际上是她一直在养着他。女儿小雨在附近的八里庄某中学上初二。
过年了，小雨家的门上像多数人家一样贴上了春联：“五福百福全家福，千春万春遍地春”，横批是“五福临门”。但在邻居的眼里，这决不是一个“全家福”的家庭。小雨父母的争吵声早已是这个小区居民熟悉的声音。一名姓李的女士说，她常在楼道内听到“老七”与妻子吵架，双方还离过一次婚，后来又复婚了。
“过年前一天，我在外面碰到他们两口子，两人各走马路一边，相互瞪着眼，样子很凶。”
杜某的一名老街坊说，杜与其父关系也不好，经常吵架，据说是因为他父亲找了一个对象，老七很不满。
“是爸爸拿了小姨的戒指”
张女士说，丈夫为了赌博偷了妻妹的钻戒，被小雨发现了，是这起灾祸的导火索。
事发几天前，张女士的父亲患病，靠暂住在她家的妹妹照料。一天，张女士的妹妹从医院回来后，发现放在抽屉里的一枚钻戒不见了。小雨告诉妈妈，她睡觉时，迷迷糊糊听见房间里有声音，睁眼看见爸爸在撬柜子。“是爸爸拿了小姨的戒指！”小雨说。
经过当面对质，杜某承认是自己拿了钻戒，抵了1.6万元，全部赌掉了。
张女士回忆说，当时妹妹扇了杜某一个耳光。“这不是他第一次挨耳光了，以前我也扇过他，就因为他赌博。”张女士说。
“你不要杀我妈妈！”
在张女士的印象里，她为女儿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几天前为女儿买了她最爱吃的寿司。
在出事前的五个小时里，小雨为争吵中的父母买来两个盒饭和两斤速冻饺子，当做年夜饭。她还特意买了爸爸喜欢吃的凉菜———小肚。
如果不是父母在家，这个15岁女孩会像往常一样，给自己煮一碗方便面吃。
在爸爸说要杀了妈妈的时候，恰好有同学打电话过来，小雨为了掩饰自己的哭声，对同学说自己在看感人的电视剧。同学问她看的是什么电视剧，小雨说：“电视剧演完了。”
当爸爸挥舞菜刀砍杀妈妈的时候，小雨哭了起来：“你不要杀我妈妈！”
在小雨被踢下楼后，张女士看到丈夫被挂在空调机的窗机上。“肯定是女儿坠楼前拉了她爸爸一把，孩子不想死啊！”张女士说。
2月9日，大年初一。
寒风中警察递上衣服
消防队员充起两米高气垫营救杀亲者
大年初一，本是团圆的日子，然而从昨日凌晨至下午2时许，一场悲剧使得公安、消防和急救人员忙碌了十多个小时。
上午9时30分左右，当记者走进小区时，只见七八辆警车、一辆消防车和一辆999急救车堵在215号楼周围。17层和18层楼里，十几名警察站在那里，神情肃穆。
一名警官走进1804房间，递给另一名中年警官一张拘捕令，得到中年警官签字后离开房间。
警察劝告杜某的声音在近处楼下能隐约听到，此间他们试图给杜某递衣服、递烟等，楼外的警察则守着警戒线，在寒风中维持秩序。
据介绍，凌晨3时20分，经多次劝说无效后，为防万一，警方请消防部门支援.酒仙桥消防队装有救生气垫的消防车赶到现场，10分钟后，消防员用电动吹风机充起了一个两米多高、近10米长的救生气垫。
下午1时40分，杜某从17层坠落，几乎是头朝下摔到气垫上，没有当场死亡。他大声呻吟，冷眼望着周围的人们。
消防人员解释说，救生气垫由坚韧的乙烯基加固塑料纤维制成，能安全地承接并吸收一个从高至十楼（30米）坠下的人的冲击。
“可这是17层，50多米高啊。”消防员说：“他没有当场死亡已是奇迹。”
整个过程中，999急救车一直处于待命状态，当杜某从高楼坠落后，最先冲上去的是两名医护人员。
■现场
小区女孩大叫“别跳楼”
就在杜某与警方对峙的过程中，紧挨着晨光家园的一个小区，五楼的一个女孩，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侧着身子朝杜某喊：“别跳呀！快回去吧！”
女孩的爸爸让她别乱喊，她对爸爸说：“这是一个生命呀。”
215号楼下，一群杜某的老街坊在叹息：“这个家算是完了。”
围观者都对杜某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从楼上踢下来表示不解：“杜老七呀杜老七，你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做，但也不能这样做呀！”
一位穿着花棉裤的中年妇女指责杜某心太狠。有的人甚至希望杜某快点跳下来。“你都这么做了，活着还干什么，反正都是死了，你还不如快点跳下来，早些死了算了！”
临近的小区，有孩子拿着望远镜观察杜某在凉台上的一举一动。“他又开始抽烟了！”“他的半只脚悬空了。”
杜某偶尔朝楼下的人群瞅两眼，他似乎既没有注意到有人叫他别跳，也没注意到有的孩子专门燃放爆竹催他跳下去。
黑衣女士哭得直不起腰
昨日下午2时40分左右，楼内的警方人员已经撤走，突然有3个人走向1804房间，中间一位30岁左右的女士神情悲凄。她穿一身黑色羽绒服，戴着墨镜，旁边的一男一女不时安慰她。
他们发现1804房间没人，就说要和警方联系。
下楼后，他们来到东南角，小女孩坠落身亡的地方。看着那一摊殷红的血迹，黑衣女士痛哭起来：“女儿啊，宝贝儿啊！”
她不停地哭诉，在旁边两人的搀扶下，几乎直不起腰。
记者上前问其是否女孩的亲属，一名搀扶黑衣女的女士神情黯然地说：“我们是死者家里的朋友。”
■现场
“他神志清醒、求生欲望强”
专家认为杜某在缓台上的10多小时，一直在找说服自己不死的理由
本报讯
就杜某的行为如何解释，他会不会是患有精神疾病的问题，记者采访了中国首席反劫持谈判专家、北京人民警察学院理论教研部主任高锋。高锋分析说，杜某在缓台上站了10多个小时，在这个过程中，他在找求生求死的理由。
高锋说，从杜某在现场的表现，可以得出两个结论：第一，他神志很清醒，神经没有问题；第二，他求生的欲望很强。
“如果神经有问题，或者神志不清醒，把女儿推下楼、砍伤妻子后，他会马上跳楼———精神病患者发病都是一连串动作，中间不会间歇这么久；他迟疑了十几个小时，说明他不想死，对于死他心有畏惧。”
高锋认为，杜某的行为属于“自我劫持”。劫持分为三种：劫持他人；劫持场所；自我劫持，比如在自己身上捆上炸药包，提出条件，得不到满足就自杀。
杜某的行为属于第三种。在砍妻杀女背后，肯定有常人难以理解的隐情。做完这一切后，杜某的心理一定很复杂。双手沾满了亲人的鲜血，选择自杀，这是一般人犯罪后都会有的心理，但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他还是很矛盾：是活下来接受惩罚，还是立即结束生命，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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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本报记者陈杰李志岩薛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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