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布什在国情咨文中,豪迈地提出全球民主的发展是美国民主生存的条件。在此之前,美国还有意放出风来,说五角大楼已经作好了与伊朗作战的准备。赖斯出访欧洲,伊朗问题又是首务。伊朗,一下子成为美国的下一个目标。
美国究竟会不会打伊朗?这首先要看“打”是个什么概念。然后再看“打”的实力。
美国一再表示不会坐视伊朗拥有核武器。如果通过空中打击摧毁伊朗的核设施,这只不过是个小手术。当年以色列就干过。现在美国要干,技术上要方便、容易得多。但要打一场伊拉克战争那样的地面战,就另当别论了。美国从来不会仅仅为意识形态打仗。要打,首先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从现在的条件看,美国很难在伊拉克之外有此余力。
笔者在近著《右翼帝国的生成》中分析指出,伊战已经暴露了美国严重的兵源不足问题。这个问题可以直接追溯到上个世纪70年代。现代美军是1973年在越战的阴影下建造的志愿军(或职业军),所取代的是越战时的义务军。义务兵和职业兵的最大一个区别在于薪水。义务兵是被征来的,给的仅是生活费,职业兵则是自愿找工作来的,要有赚头才行,所以薪水高得多。1974年美军在每个士兵身上花的钱比在1968年要高一倍。同时,苏联在扩张,美军要现代化,国防经费吃紧,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把现役军人从越战前的270万降到200万到220万人。当时尼克松原则上要求美军不再在亚洲打地面战,结果陆军首当其冲,从100多万人裁到1974年的78万人。兵力太少,补救的办法就是扩大预备役。因为维持一个现役军人要花12万美元,一个预备役则只需要1/6的经费。许多非战斗人员,如军事警察、工程师、消防队员、医疗人员、文职官员都被放到预备役中。使现役陆军只剩下48万,占美军总数的34%。
这样的结构,打高技术的海湾战争并无问题,因为陆军卷入有限。伊战若像拉姆斯菲尔德等原来构想的那样,速战速决,美军作为解放者成为伊拉克人民的英雄,美军的结构性弱点也显露不出来。但现在的局面则要求陆军长期卷入。更糟的是,军事警察、工程师、消防队员、医疗人员、文职官员等预备役,为边打仗边建设的伊拉克所急需。这批人在国内另有本职工作,而且多是国内反恐的主力。把他们匆匆抽调到伊拉克,事先没有充分训练,士气低落,国内反恐也只好唱空城计。结果,不知不觉中,美国突然感到了对世界的依赖。美国需要在用自己的高技术军事机器倒萨后,依靠欧洲的低技术的地面部队和管理人员帮助收拾乱局。布什不到一年的工夫对欧洲软了许多,实际上不是突然想客气客气,而实在是为势所逼。道德上的软权力,终于削弱了美国军事上的硬权力。
在伊拉克战争开始前后,不少美国人豪迈地说:二战后我们重建了欧洲和日本。如今我们照样能够重建伊拉克和中东。然而这些人忽视了两个基本事实。第一,当年的欧洲和日本都属于发达社会,有着良好的现代行政基础,并且真心和美国占领当局合作,容易恢复。如今的伊拉克不仅宗教势力盘根错结,而且许多地方还是部族社会,人们的政治行为是以对部族的忠诚为基础,并不懂什么公民责任、个人权利,也全无现代行政的基本架构。第二,1945年美国的GDP占世界的一半,如今则已经不足世界的1/3。欧盟与美国在GDP上能够分庭抗礼。德国、法国、英国、意大利、西班牙和日本这六大盟国的GDP加起来就超过美国。随着中国、印度的崛起,美国在世界GDP中所占的份额还将进一步下降。也就是说,美国不得不在自己的相对经济实力降低的情况下,扩张自己在世界事务中的角色和负担。从这个角度看,美国能够长期独自维持这样一场昂贵的战争而不被耗尽国力吗?美国能够独自应付几个伊拉克这样的“劳动力密集型”的军事卷入吗?答案当然不可能乐观。
所以,目前美国对伊朗进行空中打击的能力是非常高的。但地面战争已经变得很不现实。赖斯游说欧洲,当然是希望不战而屈人之兵。但如果不成的话,美国希望欧洲对其空中打击提供足够的道义支持。最坏的准备,则是在不得已的地面战中,欧洲能够对美国提供一系列低技术的劳动力密集型军事支援。 (美国来信之薛涌专栏 作者系本报驻美特约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