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简陋的“家”里，孟昭发面对着母亲的遗像，一肚子委屈 ■本报记者　丛治国　摄

　　调查背景

　　1995年，身为人民警察的孟昭发因成功制服歹徒，成为辽宁省一等功臣和当年的全国优秀民警。

　　2000年，丹东市第三人民医院受当地公安机关委托，对孟昭发做出“偏执型精神分裂”的诊断，并在医院被强行治疗50多天。

　　后经权威部门认定，孟昭发是“偏执型人格障碍”。

　　出院后与院方几经沟通未果，孟昭发将医院告上法庭，但医院认为自己是受当地公安机关委托，并无不当之处。法院一直悬而未决，无奈之下，孟昭发撤诉。

　　“我怎么的也得摆脱精神病这个名声。”2005年春节前夕，49岁的孟昭发决定继续向有关部门反映压抑在内心5年之久的问题。

　　2005年2月3日12时，“哗啦啦”，一声铁门被拉开的响声回荡在一个破落酒店的空楼里，听起来有些瘆人。

　　楼顶层，是有近30年警龄的社区片警孟昭发的家。屋里只有两样家用电器，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和一台袖珍收音机，收音机摆放在老孟母亲的遗像前。

　　热情助人的社区片警

　　与家里的冷清对应的是，老孟所辖社区对他的热情。

　　2月3日下午，记者随老孟来到所辖社区走访，社区居民74岁的关景金听说后，赶来感谢孟昭发。“我儿子吸毒被劳动教养回来后，精神十分低落，多亏孟警官多次找到孩子和他谈心，还给他介绍工作，我儿子才重新树起生活信心。快过年了，我想请孟警官吃饭，表示感谢。”

　　旁边的社区书记关艳也抢着说：“这样的事，老孟可没少做。我们社区被评为一级社区，和老孟是分不开的。”问起关艳是否知道孟昭发的“精神病”一事，关艳表示：“听说老孟是被冤枉的。”当关艳得知孟昭发还是个一等功臣时，惊讶地说：“啊？这事可从来没听老孟说过。”

　　沉着果敢的一等功臣

　　老孟立功受奖的那起案子发生在1995年7月15日凌晨，他回忆说：“杨某（行凶者）那个火机，随时都有可能点燃身上的爆炸物，我一边稳定他的情绪一边疏散楼里居民，然后瞅准时机开枪将杨某击伤制伏。”

　　1995年7月18日，孟昭发的妻子那艳送饭时听值班民警说了一个让她当场昏倒的消息：杨某被放出来了———杨某因枪伤被取保候审了（后杨某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孟昭发不理解，几次找到领导表达自己的意见。

　　接二连三的变故开始袭击孟昭发的家———那艳出院后染上了吸毒的恶习，孟昭发为了给妻子治病，卖掉了房子；再后来，两人离婚了……

　　此时有人反映“孟昭发成了一等功臣和全国优秀民警之后不安心工作了”。

　　分局政治处主任李长利谈起这段往事：“孟昭发特别倔强，对组织的一些处理意见不能很好地接受，过分地强调个人感受。”

　　多年以后，孟昭发也认为当初自己的做法有失偏颇：“我把荣誉看得太重了，我不想让别人误解我成为功臣后就不安心工作了。”

　　58天的“精神病人”

　　但是，当初双方多次交涉之后，分局以及市局的有关人员均感觉，“孟昭发精神出问题了”。2000年3月20日，丹东市第三人民医院的两名医生接受振兴区公安分局的委托后，以隐蔽方式和孟昭发接触、聊天，并对孟的同事进行调查，得出孟昭发患有“偏执型精神分裂症”的结论。

　　3月21日，有关人员将正在工作的孟昭发送进医院。

　　“毛骨悚然”，这是孟昭发记忆中的精神病院里的生活，“我怎么辩解也没人理会，要求见家属也不行，最难以忍受的是每天必须在别人的监视下将一些药品吞下，结果就是浑身没劲，脑袋发凉。我也曾向医院提出停药或者减少药量的请求，可是遭到医院的拒绝，我当时就想，再这么吃下去的话即使不是精神病也得患上精神病。”

　　孟昭发开始谋划出院的办法，4月4日，孟昭发以找医生谈话为由，将主治医生打伤。因为他知道，此举可令省精神病专家对他是否在这次伤害案件中承担责任进行鉴定。

　　5月12日，辽宁省精神卫生中心司法鉴定组对孟昭发作出司法精神医学鉴定：“诊断孟昭发为偏执型人格障碍，起作案事出有因，虽有人格障碍，但辨认能力和控制能力并无明显障碍，有责任能力。”鉴定主任医师吴化民表示，人格障碍患者不应接受强制治疗。

　　但是，丹东市第三人民医院认为，“这一鉴定结果和我们的诊断并无矛盾，偏执和障碍的本身就是病。”

　　沈阳医大二院心理门诊的刘旭梅博士告诉记者：“精神分裂和人格障碍完全是两回事，精神分裂属于精神疾病，在犯病期间没有自我控制能力；而人格障碍用通俗的话理解就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在任何时候，人格障碍者必须承担法律责任。”

　　大多数人眼中的正常人

　　孟昭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艳这样描述：“哪都好，就是脾气太犟。”

　　记者采访的近20名警察均表示，孟昭发与常人无异，工作也很认真。

　　记者得到一份当初在三院戒毒的抚顺人李文军的证实材料。“那天老孟被几个人送进来，我还以为是探视病人的，后来看他穿上了病号服。头几天里也没对老孟进行什么检查，我当时还问，医生回答说是公安局送进来的。感觉老孟是一个非常正常的人……没事的时候，老孟就开导我，帮助我建立生活信心。”

　　记者在采访中也听到不同的观点。

　　和孟昭发同事2年某派出所所长刘某认为：“那几年，老孟一直找分局、市局、人大、市政法委等部门反映情况，要是正常的话能没事就找领导反映情况吗？”

　　李长利认为：“他（孟昭发）不但偏激，办事的方法也不对，有一次找我谈话，都谈到后半夜了。其实我们上级机关对老孟还是很照顾的，他出院后，领导看老孟生活困难，还给老孟发了3万元的补助金。”

　　现在的孟昭发和普通民警一样，每天走访居民，偶尔会有人和孟昭发开有关精神病的玩笑，孟昭发只是笑笑。但是，为自己正名的决心，他依然坚决。本报记者 丛治国 车驰

　　（摄影 丛治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