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电影节那十天里，每天都在上映令人瞠目的戏码，严谨、思辨的德国人让我们见识了他们坐拥香艳都市的某种可能。

　　抹掉那些诸如露点肚兜、网眼丝 袜、心形露臀牛仔的一时目眩，至少有三则新闻是这一届柏林影展过后我会记得的。

　　影展开始前，狗仔队别有用心地调查了上届金熊奖得主《勇往直前》的女主角克奇利，结果显示她曾经“真刀真枪”拍摄过色情电影。然而德国民众并不在意，他们只为她在《勇往直前》中的精彩表演喝彩。电影节主席克斯里克也回应道：“电影市场上有很多关于性和色情的作品，那是一段性压制的时期，但是性电影赚到了大笔金钱。”有了这似乎一唱一和“前戏”的感召，柏林城的情欲可谓是直奔高潮。

　　情欲原教旨主义

　　记录美国性学之父的影片《性学教授金赛》成了闭幕片；反映洛杉矶色情行业现状的同性恋题材的《洛城性生活2》在全景单元中首个亮相；蔡明亮用《天边一朵云》谱写了一出“情色歌剧”；讲述1972年著名色情电影《深喉》幕后故事的纪录片《深喉揭密》是万人空巷；形式极致的《桃色》也来造势；年轻的电影制作人参加一个名为“拍摄性电影”的研讨会，法国女导演凯瑟琳·布雷亚还作了有关“如何执导演员在摄像机镜头前拍亲热戏”的演讲；此外，德国电视台特别以性为主题专访了评委之一的白灵和凯瑟琳·布雷亚，两人畅谈电影中性爱和性器官的自然之处。至此，电影节所有的焦点无外乎脐下三寸。

　　作为世界三大电影节之一的柏林，是严肃有余、活力不足，可近几年的参展影片却每每情欲勃发。2001年，一部大胆、冷调的情色电影《亲密》拿走了金熊大奖；去年，凯瑟琳·布雷亚的《地狱解剖》则因为大量的裸露和情爱镜头让许多观众离场甚至呕吐。而今年，柏林可谓“性”云密布，性话题成为了本届电影节的热点之一，一切影像似乎都在暗示：身体才能拓展和考验我们对于生命的体验。蔡明亮毫不避讳他对身体的书写，“身体是我们拥有的最美丽的东西，也是我们拥有的最丑陋的东西。我们可以出卖自己的肉体，也可以对身体进行顶礼膜拜。”

　　古代波斯人认为性是爱的隐喻，而爱是精神的隐喻。回望柏林影展的情色大军：捆绑、滥交、SM、肉体穿刺等冒险的性主张正填补着精神的空虚和绝望，很多作者都是经历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性革命后成长起来的，狂欢的激情已经消逝，享乐主义也渐渐变得乏味。当影像拆除了一切禁忌之后，我们的神经得到了舒展，我们边吃零食边体验性爱的不同体位，但身体的麻木和精神的缺席成了一幕无休止悲剧的主角。

　　彰显性征的表演艺术

　　电影节的另一新闻是个八卦。《桃色》的主演章小蕙赴柏林之前，足足带了5箱LV的礼服，还有价值3万多的LOEWE手袋，以及英皇珠宝过百万的赞助钻饰。可是《桃色》的徒有其表被见惯了大阵仗的德国人毫不留情地唾弃了，只留下开场20分钟后半数观众退场的尴尬。不过章小蕙的行为倒是很好地见证了情色的交际与物化。

　　以前，公共领域的交际往往忽略女性，然而今日影展之上女性们的行径或外表，都是受众们追捧的焦点。毕竟，这世界物化得已经太严重了，性征的彰显已经成为了一场无脑的、自私自利的、直截了当的竞赛，成为了一种瞬间快感就必定带来满足的大众表演艺术。比如《深喉揭密》，它对于《深喉》的回溯其实没有影像意义，但是把《深喉》这部电影在1972年就以25000美元成本博到6亿美元票房作商业事件来看，《深喉》已经物化成了一个情色样本，《深喉揭密》也因此被赋予了意义。

　　影坛上天天都有以性为题材的影片诞生，但并非所有的导演都能永葆哲学家的视野和人性的良知，巨大的商业利润、世俗的成功光环以及艺术上的某种投机心理，也使得性题材成为一种哗众取宠的工具。相反的，金赛博士生活在清教徒时代的美国，却从年轻时候就饱经其旺盛而乖僻的性欲折磨，但金赛把生理上的激情、涵养投身到性学研究中。金赛博士把性爱物化成每一个章节的数据，让更多忧郁和狂躁的人变得更加理智。

　　如同福柯在《性史》里所说的：“当西方人很久以前发现爱的时候，他们赋予它极高的价值，为了它，死也是可以接受的。今天，性要求同样高的级别对待。”

　　艳光过后是质朴

　　影展揭幕的那一天，美国最著名的剧作家阿瑟·米勒过世了，影展过半的时候，全景单元中《杰克和露丝之歌》上映，该片导演、也是阿瑟·米勒的女儿丽贝卡·米勒和丈夫、英国影星丹尼尔·戴·刘易斯一起出席了首映。虽然影片还是个有关父女之间处在乱伦边缘的故事，但父女之间那种质朴的情感还是打动了很多人。或许是因为阿瑟·米勒一贯现实主义的灵光，柏林影展从这一天开始出现了拐点。质朴的电影本体论又开始从电影人中蔓延开去，“性电影”的艳光开始冷却，而先前命题的“政治”主题接着登场。

　　山田洋次的《隐剑鬼爪》获得了掌声，这是一部改编自日本当代文坛第一小说家藤泽周平的作品，山田洋次的镜头里皆是日本寻常百姓的悲欢离合。德国本土的《索菲·斯库勒：希望与反抗》由真实历史事件改编，讲述了纳粹德国时期慕尼黑大学女学生索菲散发反纳粹传单被捕到被处死的故事。匈牙利影片《命运无常》讲述一个男孩在纳粹集中营的生活经历。还有永远美丽的凯瑟琳·德纳芙在法国导演安德烈·泰西的《时光流转》中的沉稳。当然，还有《孔雀》那淡定从容的故事，徐徐铺展，含蓄、隽永、亲切、真实。

　　或许在德国美学中，悲剧的概念是和命运的概念联结在一起的，而这两者的冲突就是德意志民族最激赏的方式。所以，“金熊”在目睹了柏林苍穹之下欲火中烧的“十日谈”之后，牵着《卡雅利沙的卡门》的手去了南非：一部脱胎自比才戏剧《卡门》的电影，一个又黑又胖、操着班图语的南非女子用最朴素的命运悲剧搞定了“金熊”，这大概是很多人始料未及的事情。连影评人焦雄屏都惊讶地说：“这部片子对于所有人来说是一个挑战，因为它找了一个任何人都不会去关注的阶层来演绎故事，但就其中的美学、镜头、摄影、表演来说，实在是平平无奇。”这其中，电影节主席戴尔特·克斯里克的一句“尤其关注非洲题材”预言了这个充满嘘声的结局，但也许，评委会的“荤素”失衡才最终导致了这个禁欲的名单。文/高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