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瞭望周刊记者孙英兰来源：新华网/瞭望新闻周刊今年“两会”，政协委员、中国工程院院士黄尚廉对现行科技评价制度重炮抨击，引起与会代表委员强烈共鸣。

　　“为评价而评价”芸芸众生图

　　黄尚廉认为，像目前我国这样大规模的、频繁的科技评价制度，事实上是计划经济体制下的产物，是压在研究院所、高等院校等基层领导和科技人员头上的大山。他在发言中，形象地描绘了种种“为评价而评价”的芸芸众生图——研究院所、高等院校等基层领导和科技人员年复一年地被迫耗费大量精力去应对上级压下来的、数不清的评价（评奖、评估、评比），千方百计地去“包装”他们的成果，因为评价的结果攸关单位的声誉甚至生死存亡；为了获奖，有的单位派人四处打探，攻关，拉关系，走后门，请吃喝，送财物，以至于行贿受贿，违规违法；为了把评价结果做好，不少单位层层加码，把评价指标分解下达到基层，而基层又进一步分解下达到每一个人；有些研究人员为了完成上级下达的指标，无法静下心来从事研究工作，渐渐心生浮躁，甚至弄虚作假。由于没有或难以进行长期系统的、深入的创造性研究，或在短时间不能够完成高水平的研究，有的就仓促撰文，粗制滥造，甚至伪造实验结果，“垃圾”论文大量产生，抄袭他人论文的“丑闻”频频发生；有的仓促搞鉴定验收，申报成果奖励，并为此去编造财务证明、用户证明，编造测试报告，编造“查新”报告，请“铁哥们”专家鉴定验收的事件层出不穷。此外，由于各种各样的评估与评比频繁进行，今天你评我，明天我评你，敢直言的专家越来越少，虚假的评价结果越来越多。有人形容现在的一些科技成果鉴定会是“红包一发，嘴角一擦，一个世界先进水平的成果（或完美的评价结论）就如此诞生了”。更有甚者，近年来有的人成了获奖专业户，每年都有成果鉴定验收，每年都能获大奖。这些人擅长“易容术”，他们只要把原来的成果改改名称、稍加修饰与包装，在五脏六腑上动点小手术或者全然不动，就堂而皇之地请来院士、专家，进行鉴定验收。今年聘请的专家与去年的专家换了不少，不换的除了“铁哥们”外，还有那些名气特别大、但是对该项成果却一窍不通的人，他们“认真”地作鉴定，糊里糊涂地在预先拟好的鉴定意见书上签字画押。而这一纸鉴定书，又成为这些人下次报奖的主要依据。政协科技界去年也曾进行过一项深入的调查并提交今年“两会”。据这份调查显示，目前我国科技评价存在的问题主要集中表现在科技评价方法简单，指标雷同，程序不规范；科技评价活动泛滥，不少科研单位组织评价活动过于频繁；科技评价质量低下，评价结论拔高，缺乏信誉制度等。应当说，科技评价的真实性来源于原始材料的真实性，虚假的材料必然导致虚假的评价结果。流于形式、只重数量而不重质量的评价，其结果就是导致评价质量下降，国家科技成果评价的严肃性、权威性和公正性受到公然挑战。每年产生那么多论文，有多少真正具有创新内容？每年有那么多的科技成果、发明创造通过鉴定验收，可又有多少成果真正能转化成产品、成为“第一生产力”？上述种种现象的存在，与科学道德缺失、社会不正之风侵蚀有关，亦与科技评价制度的不完善有关。短期行为、急功近利、以成果论英雄是科技界“政绩工程”的突出表现。

　　现行评价制度的是与非

　　客观地讲，科技评价是一项十分复杂的工作，它既与学科有关，与科学家的素质有关，与先行的科技管理体系有关，也与大的社会环境有关。在以往科技评价中出现的分类不明确，不能客观、真实、准确地反映不同评价对象的实际情况，重形式走过场、重数量轻质量的倾向，评价结果使用不当等，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急功近利、浮躁浮夸等不良风气和短期行为。专家评议制和信誉制度不够完善，在一些评价活动中重人情拉关系、本位主义等现象，影响了评价工作的客观性与公正性；对于“非共识”项目缺乏科学合理的遴选机制，不利于一些创新性项目的立项，不利于创新人才的发现和成长。但就总体情况而言，我国科技评价制度对于促进科技成果的产生、推动科技创新是起到了积极作用的。短短几年内，我国的科技论文数量就跃升至世界第五，科技评价制度起到了指挥棒作用。发展至今，在解决了数量的问题之后，科技评价质量开始受到广泛重视。人们已认识到，只有增加科技含量，产业才能提升，才能创造出更多具有高市场价值和竞争力的产品及成果。因此常常采用先立项目、再将项目落实到具体单位具体人、并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的方式。然而这毕竟不是科技发展的全部。谁都明白，科学研究有其自身的规律，探索未知本身就是一项风险性巨大的活动。历史上的任何重大科技发明，都是在千百次的失败之后而获得的。那种“春播一担种，秋收万担粮”的好事，在科学研究中应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对广大科技工作者、特别是对从事基础科学研究的人员来说，人为地规定研究方向、研究目标和出成果的时间，结果往往适得其反。上海交通大学教授毛增滇委员和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教授刘豫阳委员举例说，1971年，美国当时的尼克松政府提出“抗癌战争”的大计划，宣称要在1976年战胜癌症。30年后的今天，癌症仍然是严重威胁人类生命的顽症。如果说现在癌症领域的研究有了相当可观的进展，反而应归功于一些自己有兴趣的个别科研工作者所推动的“小科学”所取得的成果。科学发现以及重大科技突破常常是靠人们全身心地投入他们感兴趣的工作，以一种不可预测的方法解决问题的。应根据应用研究和基础研究的具体情况，而不要都按论文数量、项目数量、创收前景等指标评定。否则，很容易产生不尊重科学研究的客观规律、心浮气躁、急功近利，导致科研质量下降，甚至出现抄袭、作假等现象。有的基础科学研究一时看不出什么科学价值，如发现电子、Ｘ光、创立量子力学、原子能物理学等等，但对人类本身的研究却是具有开创性认识的。正如胡锦涛总书记所说，“很多重大科研成果都是从基础研究开始的”。对探索性强、风险性高的项目和创新性强的“非共识”项目应淡化对其相关的研究基础、可行性分析的评价，为创新性“非共识”项目提供探索性小额资助的机会；应充分肯定科研人员个体劳动的价值，鼓励原始性创新活动，促进创新人才脱颖而出。

　　如何改革科技评价体系

　　科技成果虽然是评价科技创新能力的重要指标，但并不是惟一指标。从可持续发展的角度看，遴选研究方向、凝聚优秀人才、建设创新基地、加大科技投入、扩大对外开放、改善研究环境等是科学研究得以持续发展并能够源源不断地创造出优秀成果的基础。当前，特别要鼓励那些在科技前沿上勇于探索的科研人员能够摈弃浮躁、耐得住寂寞，静下心来开展长期、系统、深入、创造性的研究工作，并为之创造一个宽松的研究环境和良好的研究平台，只要他们能够持之以恒地从事研究，必将有所发现、有所发明、有所创造、有所前进。2004年我国出台了两个与科技评价相关的政策法规，一个是《科学技术评价办法（试行）》；一个是由科技部、教育部、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和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联合印发的《关于改进科学技术评价工作的决定》。这两项政策法规的中心意思就是要规范我国科学技术评价工作，建立健全科学技术评价机制，正确引导科技工作健康发展，不断增强我国科技持续、创新的能力，使科技评价体系更科学、更合理、更有效，以便更好地激发科技人员的创新潜力，营造科技创新环境，促进我国科学技术研究开发与国际接轨，推进国家科技创新体系的建立和发展。可以相信，一个有利于加强原始性创新、有利于高素质科技人才队伍的成长与发展、有利于提高政府对科学技术的管理水平，促进全社会对科技的重视和支持的科学技术评价体系，必将大大激发我国科研机构与科技人才的科研和创新的激情，树立科学作风与科学道德，踏实、认真地从事科学研究，真正提高我国科学技术的自主创新能力，使我国科学技术实现重点跨越，支撑和引领我国经济社会可持续的协调发展。（欢迎订阅《瞭望》新闻周刊，邮发代号2—512，订阅价3.80元/期，全年197.60元。）